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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休了年假回到神奈川的藤真像往年一样去了县体育馆。
      不是暑假也不是比赛季,没有人声鼎沸的曾经的第一赛场在阳光下略微泛出些许带着感伤的陈旧。快要离开的时候,远远地,他看见台阶上坐了一个来时没有的人。藤真不知道到,在那一刹那自己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个人,真的变了很多。
      记得很久以前的那个夏天,翔阳输掉了比赛。当终场哨声吹响,队员们抱在一起为了梦想的破碎而哭泣的时候,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流泪的人。藤真给自己的理由是,因为责任,必须坚强。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藤真就明白,人世间有许多的事情是必须要由自己一个人去承担的。所以他只是微笑着把所有人赶上回程的校车,然后走回空荡荡的更衣室坐在旧而脏的长椅上独自沉默面对斑驳的墙壁。
      那场比赛过后的下午热得出奇,但是藤真没有流过一滴多余的汗水。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到底坐了多久,刹那的回神是因为眼前凭空多出的一双蓝黑相间的球鞋。
      藤真猜不到来人只能茫然抬起头,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张清雅的脸孔。
      那个人把一条干爽的毛巾搭在他的颈背上然后对他说,“你是个优秀的选手,但只限定在选手这个身份里。别把自己弄得那么老成。”非常非常轻松的语气,仿佛玩笑一般。然后,那个人就真的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缓步离去。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藤真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那个下午在他们彼此的人生中都不具有任何实际的含义。但结果他的视野里还是无法阻止地植进了他。那时候,他们都不是一个人。

      那年夏天藤真在练习过程中扭伤了右脚踝,直到检查报告出来他才知道这并不是一次寻常的运动过程中的简单伤害,为此自己将要付出的是生命中剩下的所有与篮球有关的时光。
      在医院里渡过的两个星期里没有一个人来探病,即使被全国大赛扫地出门也不会妨碍部里一年一度的暑期训练。面对这样的孤独藤真反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不想像博物馆橱窗中的展品一样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让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出院时候除了母亲一通越洋电话之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陪伴。拔掉了电话线关上了门铃不看任何人的面孔不听任何人的声音,只是想要好好地治疗自己的伤。可是,这样的伤,只凭自己,又怎么能够痊愈。回家后的第五天,没有预兆地开始失眠。
      白天,独自疯狂地在家清理房间。拼尽全力,试图抹杀所有与篮球有关的点点滴滴。到了晚上无论样怎么样都睡不着,只能躺在地板上任凭从空调的冷风吹拂,在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的气力如同曝晒在烈日下的冰一般一点一点地从身体流逝。每一天都是一个轮回,新的一天又是一个新的轮回,如此往复。
      终于,在意识快要消失的尽头,藤真听到一个声音轻柔而又温和地撩动着他的鼓膜——这样的生命,不如就此结束吧。
      这样的生命,不如就此结束吧。
      这样的生命,不如就此结束吧。
      这样的生命,不如就此结束吧
      ……
      一遍一遍,不停重复……慢慢慢慢,那颗一直在胸腔里躁动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是啊,结束吧。没有篮球的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了梦想的生命,还是结束比较好。
      不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刀片,也不知道是怎样下得去的手。让藤真觉得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是可以没有任何痛感没有任何犹豫的。当纤薄的刀刃割开动脉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到的仅仅只是一丝淡淡的凉意。一切的一切是可以那么平静的,美好到让他终于能够合上双眼……
      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并非是预想中的天堂或者地狱,只有花形那张放大了的充满担忧和愤怒的脸。
      “健司,你为什么那么傻?”花形的第一句话是带着伤感的疑问。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藤真轻轻叹息。
      看着眼前宛若孩童一般茫然而又天真的脸庞,花形的泪就落了下来。
      然后,只记得自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手,而后抚了花形的发回敬了他句“傻瓜”。
      后来每当想起这件事情藤真在心里对花形都是有感激的,因为如果不是花形突发奇想跑去自己家的话,自己可能早就已经和父亲在一起了。
      藤真一直就知道篮球对自己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失去了篮球的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掉了整个生命的所有意义。看着同一家医院不同病房相同格调的天花板,藤真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非常愚蠢的,愚蠢到了几近可笑的地步。就像花形说的,人生这种东西,死了就结束了,结束了也就消失了。消失了之后,许多人,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年一整个夏天,花形就在医院守着他。
      第二次出院的时候藤真依旧只是独自一个人,因为翔阳有比赛。
      那天晚上,花形带着胜利的喜讯和特地买来的他喜欢的食材上门来为他做晚饭。
      觉得花形其实有点小题大做了,因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平静下来。其实在拿起刀片的那一刻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死的,做出那样的一个动作的瞬间仅仅只是因为一种不可思议地惯性刹不了车罢了。
      那天晚上藤真留了花形,却洗完澡后他第一次拒绝了他,只是因为在拿替换衣服时候看到的那条整整齐齐叠在抽屉最底层的毛巾。
      看着花形默然转身走向客厅的背影,藤真想起了刚才吃完饭后把想要帮忙收拾餐具洗碗的他赶出厨房时浮现在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人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倦的笑容。感到内疚,但却并不觉得那是一件值得后悔的事情。藤真不是思想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清纯国中小女生,他知道有许多事情需要一个解释,但同时他也觉得,在已然和篮球失之交臂的现在不能够再一次违背自己的真心。
      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仅管看到了彼此间已经无法视而不见的缝隙,藤真和花形还是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忽略不计。再后来,藤真收到了东大的录取通知书,而花形要去名古屋。
      第二年夏天结束的时候藤真去车站送行,花形一直站在月台上不愿意上车,在列车关门前的最后四分钟花形飞快地拥抱住了他。他在他的耳边说,“健司,或许你自己还不明白,但是我在很久以前就感觉到了,在你的心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其实从来就不是我。可即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健司,你要学会善待自己。”
      花形修长的手臂在藤真的背后一瞬交叠,而后收紧,然后留给了他一个干脆而决然的背影。
      藤真慢慢低下头,眼眶干燥而灼热。花形到底是了解他的。在陪着他走过了那么多有篮球相伴的尽情挥洒汗水的年少轻狂美好时光,在拥有过那么多除了爱情之外依旧明亮到耀眼的回忆的现在,分手,再好不过。
      列车门合上,疾速的空气流带动着额前的刘海剧烈翻腾。青春这个矫情的词语就这样陪着那个爱着自己的人随风远去,自此零落天涯。
      看着新干线离开视野,藤真转身走向候车室。然后,第一次,在球场之外看到了那个人。
      “哟,藤真。”一身便服的他悠然微笑,还是玩笑样的语气。
      “你好。”藤真尽力地克制住了局促,自己面对这个人是没有办法顺理成章起来的。
      “我来送福田。那小子居然回九州去了。以后如果要想再在一起组成一队跟别人打球的话恐怕就只有等大家都进国家队才行了吧。”那个人很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地压低了声线,“你的脚,还好吧?”
      藤真淡淡一笑,“早就好了。不会影响日常行动,只是再也不能打球了而已。”
      “对不起啊……”那个人放轻了的声音显得很温暖。
      “没有关系的。”看着眼前的人藤真犹豫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喂,走了。” 一个冷然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还能说什么呢?藤真自嘲地笑了笑。那个只有过几场比赛交集的在全县出了名的冷漠的流川在他身后三米不到的地方淡漠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就来。”转身对流川挥挥手,仙道微笑,“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如此轻盈,如此轻易。那时候看着他们的藤真想,有许多事情或许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就像篮球一样。
      那年秋天藤真在东京,等到过寒假回到神奈川的时候他听说他们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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