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和我师父成情敌了》不迷鹿

30、自责

　　沧云派弟子发现他们的女神变了。

　　最近两天的时陌仟给他们的感觉，真正像一个孤剑锋的人，像她的师父秦泱一样，永远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独来独往，待人虽然彬彬有礼，却距离感十足。

　　“……就是那个爬出了魔兽的空间裂缝啊！那次死的修士，是时师姐的好朋友！”

　　身为全民偶像，时陌仟收获了一众弟子的心疼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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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时陌仟自己呢？

　　时陌仟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而痛苦——她很痛苦，但不止如此。

　　她更多的，可能是……懊悔和自责。

　　全门派上下，从掌门到弟子，从秦泱到她的小伙伴，没有人觉得这事有时陌仟的责任。

　　每年门派死在外面的弟子何其多，每个弟子出去历练做任务，都是做好了自己或者朋友没法活着回来的心理准备的。

　　何况这次他们遇到的是魔兽。第一次从空间裂缝里出现的魔兽。

　　很多人反而觉得，幸好有时陌仟在，以及魏宬在，这风云榜上的第一第二名在，他们小队才没有全军覆没——甚至还成功击退了魔族的虫子，守护了整个修仙界，并给修仙界带来宝贵的一手资料，已经可以算是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死了一个弟子确实可惜，但也是抗击魔族不得不做出的，光荣伟大的牺牲。

　　很多弟子死在外面除了几个师兄弟都没人在乎，相比之下很多人甚至羡慕陈胜然。现在全修仙界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全世界都在感怀他对全修仙界做出的贡献与牺牲，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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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朋友的死，怎么可以说是死得其所呢。

　　时陌仟宁愿自己的朋友都平平凡凡的，安安稳稳的，按部就班修炼，修炼不上来了就吃着她的丹药晋级延长生命，一生默默无闻，也不愿他们“死得其所”。

　　更何况，时陌仟止不住地想，陈胜然本来可以不死的。

　　当时在迷雾森林外，她明明感觉不对，为什么没有传讯给门派让他们早一点做准备，这样就能及时派人来支援呢？她明明有不详的预感，为什么没有更加小心一点，提前预防呢？

　　比如……比如她有一种高级的双生传送符，分两张符分别放在两个人身上，一张撕碎，另一张也会跟着撕碎，将两人同时传送到同一个地方。她为什么没有给每个人发一张以防万一？

　　以及后来出现巨型蝎子时。

　　她为什么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它们只有三只，不会出现其他的了？空间裂缝不是还没完全闭合吗？她为何不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朋友——她明知道有金丹期实力的魔兽会出现，为何没想到多保护一下筑基期的队员，她是不是太自私自以为是了？

　　当时陈胜然能够比自己更快地去到叶鸦鸦身边，当然不是恰好他离叶鸦鸦近——想也知道是陈胜然时刻在叶鸦鸦附近，时刻关注着她。时陌仟的实力比陈胜然高，为什么没有多承担一点照顾弱势队员的任务？她实力比陈胜然高，也许当时飞奔过去的是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而且，同样的错她还犯了两次。第一次叶鸦鸦被捉走了，第二次陈胜然被捉走了。都是因为她忽略了空间裂缝的另一边，忽略了这就是个可能出现任何东西任何意外的魔盒。她为什么放松警惕？

　　甚至，她觉得自己早在迷雾森林外就该拦住所有人的。虽然也许，这样修真界就失去了第一次空间裂缝出现魔兽的现场消息，但谁在乎？时陌仟自然也想拯救天下苍生，可虚无缥缈的拯救天下苍生的可能性，和实实在在看得到的自己朋友的命，孰轻孰重岂不是一目了然？

　　也可能他们还是要遇到空间裂缝，但至少不是在迷雾中了不是吗？没有了迷雾对视线和神识的限制，她一定能早点发现危险，连叶鸦鸦他们的实力也会更强，可能都不需要落入险境，不是吗？

　　最后同意进入迷雾森林，她当时以为是自己被陈胜然说服了……但现在想来，其实不是。如果这次是她领队，她一定会果断决定放弃去追的，不管她的队友说什么。她会对自己队友的生命负责。

　　但就由于她名义上不是队长，就自私懦弱的，打着维护团队和谐、维护朋友感情、尊重他人意见的旗号，把队长的责任、队友生命的责任，全推到了陈胜然身上。

　　但说到底，该强势坚持的时候不强势坚持，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这样的尊重妥协，最终，其实正是对队友生命的漠视与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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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当时她的朋友们都没有她那么强烈的危险的直觉，她没道理站在他们的立场阻止……可是，真的没道理吗？

　　她对除了她以外的人，很多情况下都是漠视。她一向觉得这世上大多人都太蠢了。她冷眼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甚至赶着送死，最多会提醒一下，但从来不会强硬阻止。毕竟，他们自己的命，自己都不珍惜，或者蠢到无法正确判断形势，旁人再干涉又能怎样？一个人想送死你挡得住吗？再说她有什么义务费心费力地阻止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去送死？说不定还不仅得不到感谢，反而被记恨，觉得她坏了对方的机缘。

　　可是这次，她面对的不是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人，而是自己自从加入门派以来，一路相伴扶持、交付真心的朋友啊！她居然将这种，“既然你想去我也不拦着”的态度，用在了朋友身上！就算朋友会因此怨恨她，她就应该放任朋友去送死吗？何况她的朋友们这么好，这么好，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怨恨她——她怎么可以这么看低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想到此，时陌仟心中简直战栗。她早知道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但她没想到……她没想到自己连对朋友都这么冷漠。她早知道自己是个高傲的人，但她没想到，她内心深处对朋友居然也是不信任的，她居然以为自己的朋友和其他的人一样，会不懂她，会误解了她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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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当时假设她的直觉更加强烈一点，比如说，强烈到她能够确定里面有对他们会产生威胁的东西，那么就算她讲不出她确定的理由，她说服不了他们里面真的有危险，她会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吗？她肯定会。

　　但此时的时陌仟陷入自厌自责的怪圈，无论如何走不出来。

　　毕竟很简单的道理——很容易看清的事实，就是：如果她自己是筑基期，在当时那样不详的预感下，她一定会多据理力争几句；而她不是，于是她就没有。

　　不是吗？她之所以能那么轻易的同意，难道不是因为，在所有人中，她自己的实力最强，她的生命绝对有保障吗？如果她自己是团队里那个筑基期，实力最弱的一个，在她有那样不妙的预感后，她难道会毫无坚持就同意进入森林吗？她一定不会的。

　　这样的对自己和朋友区别对待的事实，让时陌仟很崩溃。

　　这样的事实，放大了来想，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她对自己的命，比朋友的命更看重。

　　这多出来的看重，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可能在多数情况下不重要，她也是因着这一点点区别，而宁可冒险，最后的代价——是陈胜然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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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陌仟想不开，或者故意忽视的一件事是，“为朋友好”和“尊重朋友”这两件事有时就是矛盾的。

　　为朋友好，她应该在预感不好时，阻止朋友。

　　可如果朋友就是认为里面有机遇，想要去冒险呢？时陌仟毕竟不是他们自己，怎能自大地替他们做决定呢？又怎么能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左右别人的想法和行为呢？

　　当时的不阻止，其实也是相信朋友、尊重朋友的表现。

　　就好像时陌仟虽然宁可朋友们安安全全在沧云派吃她的丹药升级，可是朋友们想要出去历练，增长自己的实力，她怎么也不可能拦着他们一样。

　　时陌仟却只想到，当时她的不阻止，才是害死陈胜然的罪魁祸首。

　　……

　　归根结底，时陌仟作为小队里实力最强的人，哪怕没有队长的头衔，也早就把所有人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说她自负也好，自命不凡也好，她就是觉得自己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头，最多加上魏宬这个副手。并不是说她有把朋友当成附庸，或者觉得自己地位比别人高，或者看轻了朋友的意思。而是她自觉作为最有实力的人，她该承担起为这个小团体掌舵压阵的重担。

　　这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想了就算的。她的朋友们确实无比信任她，说是信仰都不为过。毕竟这是时陌仟啊！修仙界新一辈所有人的偶像，独一无二风华绝代的时陌仟啊！她的朋友更是近距离亲眼看着她一步步创造了无数的奇迹！虽然平时和普通朋友一样打打闹闹，但他们心底深处都是崇拜她的，他们也相信她的决策一定是对的，相信无论前路多艰险，她永远可以带领他们成功闯过——毕竟这是时陌仟啊。

　　也正是这样，才让时陌仟更加难过。

　　她觉得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她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不配他们信任。

　　如果自己不那么锋芒毕露，如果自己从前不是表现出了那么强烈的自信，是不是陈胜然就不会死？

　　毕竟她能感觉到——朋友们能那么毫不犹豫地追入迷雾森林，连筑基期的叶鸦鸦李殷都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对时陌仟有着毫无底线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们自己都未必意识到，但他们的确理所当然地觉得，有时陌仟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地方是他们去不得的！

　　就连看到魔族时，他们的气氛都依然是轻松的。就好像只是遭遇了一次刺激的冒险，让人紧张让人激动热血沸腾，回去可以吹牛的那种，但同时他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死——因为他们有时陌仟啊！

　　这就是队伍中灵魂人物的力量。她能给大家带来振奋、信念和勇气。

　　但这一次，却是盲目的轻敌与冒进。

　　时陌仟没法不觉得，这全是自己的错。她得到了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来自同伴的信任，但她轻易把它们挥霍掉了，她没能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整件事中明明有那么多选择的节点，可以让整件事走向不同的结局，可她每一个都选错了——她没有阻止大家进入森林，她没有更加谨慎，她没有照顾修为弱的队友，她没有及时正确分析战况——她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别人的信任呢。

　　是她对自己盲目自大了。其他人是因为相信她，才勇敢冒险，可她肩负着这么多人的信任，却没有谨慎客观地评价自身实力，面对未知的魔族空间，却还是当作普通杀异兽的历练一样。如果只是自己也就算了，毕竟不管是决定冒险还是保守，自己的命都是可以拿去拼去赌的，可这次她赌的是所有人的命——并且赌输了。

　　同伴该是多么信任她，才把自己的命、朋友的命、爱人的命交到她手上，给她当做筹码，她却不知要谨慎一些，随随便便输掉了这些筹码。

　　时陌仟不笑了，是笑不出来，也是对自己的厌恶，甚至对其他弟子的迁怒。

　　这些人本就不该得到自己的笑脸相待的。

　　她觉得，正是自己一视同仁的笑，正是自己的虚伪，才让自己没有分清可以随便施舍一点友善的其他人，和必须保护珍重信任的自己人。

　　正是自己的虚伪，才让自己迷失在了盲目的自信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