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提》林裴之

8、青提

　　夜空繁星闪烁，漫天的圣元暴梨灯摇曳生姿，还有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悬天际。如此良辰美景，宋之问忍不住拍下照片，发了一条微博，题目是“圣元节，来欣赏圣元暴梨灯”。
　　微博下方，评论纷至沓来：
　　L1：圣元节是什么节日？我从未听闻过。
　　L2：这个节日我也没听说过呢。
　　L3：不过，你有没有看到放灯的小哥哥？简直太帅了！
　　L4：这灯看起来有点像孔明灯，可底下却有个伞柄。但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看呀！
　　L5：确实。
　　L6：这圣元暴梨灯美极了！你看那花瓣，每一片都是洁白如雪，恰似一株尚未绽放的玉雨花。
　　L7：我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我家外面的星空上，满是一片片白色的灯，上面还有精美的图案呢。【图片JPG】
　　L8：楼上的，你住在哪里呀？
　　L7回复L8：我住在燕郊。
　　L9：我家窗外也是满是圣元暴梨灯呢，我家也在燕郊。
　　L10：哇哦！窗外繁星点点，圣元暴梨灯漫天飞舞，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仿佛照散了我的忧愁，心情好舒畅！我是个漫画家，完全可以把这美景画进漫画里呀！【图片JPG】
　　L11：不愧是漫画家，画得真好看！那个有着长长头发的帅哥，手中拿着的圣元暴梨灯，形状很像孔明灯，真的太赞了！
　　L12：嗯嗯！
　　住在附近的人看到这美丽的灯景，纷纷拍照上传到微博。
　　周去言感慨道：“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圣元节，而且记得如此清晰。”
　　瑶池仙君说道：“鹿蜀，你居然还记得圣元节啊！”
　　周去言：“当然记得。不过，瑶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瑶池仙君：“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这样的节日，应该早就被人们遗忘了，没想到竟然又被人提起，还在微博上疯传。”
　　周去言：“是啊，圣元节就如同寒食节、花朝节一样，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周去言：“瑶池，别再叫我鹿蜀了，臭莲花。” 【备注：瑶池仙君是莲花所化。】
　　瑶池仙君：“知道啦，小鹿蜀。”
　　小鹿蜀：“哎呀，别再这么叫我啦！臭莲花。”
　　臭莲花：“小鹿蜀，别这么叫我呀！唉，还是你小时候可爱，那时候还有可爱的小白泽，如今白泽却已经不在了，真是让人难过。”
　　九重天，共有九层，一为月天，二为辰星，三为太白，四为日，五为荧惑，六为岁星，七为镇星，八为恒星，九为左旋天。那里宫殿巍峨，云雾缭绕，美轮美奂。
　　白泽曾说：“鹿蜀，等再过三天我们就要成年了，到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正式名字了。”
　　鹿蜀：“我还没想好呢，要不你帮我想一个？”
　　白泽故作生气地说：“我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想好呢，怎么能先帮你想呀？”
　　刚说完这话，东华帝君便来了。
　　东华帝君问道：“你们想好要姓什么了吗？”
　　白泽：“还没有呢，太一叔叔。” 【那时，众人皆称他为东华帝君，许多人已忘却他全名为东皇太一，唯有白泽如此称呼他。东华帝君察觉白泽是他徒弟扶苏转世，故而对他格外温柔。】
　　东华帝君：“阿泽，要不你姓唐吧？”
　　白泽：“好呀好呀，谢谢太一叔叔！”
　　瑶池仙君：“那鹿蜀就姓周吧。”
　　鹿蜀：“嗯，可以。”
　　瑶池仙君又道：“不行，阿泽不能姓唐，我不喜欢这个姓氏，我觉得姓宋比较好。”
　　白泽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你们俩慢慢争论吧。反正三天后就是我和鹿蜀的成年日了。” 【成年日——对于兽类化成人形而言，化形之日便是成年之日。】
　　就这样，鹿蜀有了新名字——周去言。“去言”二字，是白泽亲自翻阅古书，从《列子·说符》中“至言去言，至为无为”这句话里选取的。
　　而白泽的名字，则因瑶池仙君和东华帝君的一番争论，最终瑶池仙君胜出，白泽便姓了宋，取名为宋云烟。这“云烟”二字，是东华帝君从《木兰花慢·莺啼啼不尽》中“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一句中取出的。
　　世事难料，兜兜转转，无论是作为白泽兽时，还是后来化作一缕孤魂，进入一位少年体内，宋云烟始终还是叫这个名字。
　　今夜，繁星闪烁，圣元暴梨灯漫天飘飞，如此美景让瑶池仙君心动不已。
　　就在这时，周去言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阿烟，我找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叫这个名字。”
　　瑶池仙君激动地说：“烟烟，你真的找到了！天道塌陷那天，烟烟的本体白泽兽，因为太重，不幸被压死了。当时我和东华踩着我的莲花，跟着阿烟的孤魂，一直追到金陵苍穹山，可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周去言：“上次去南京城，秣陵陆氏的大公子陆袭澄的那位表弟，对修道知识一窍不通，却能画出乱云轻烟，还会使用禁术——一以梦还梦。”
　　瑶池仙君愣住了，片刻后说道：“什么？一以梦还梦不是早就失传了吗？除了我们几个在天道塌陷时幸存下来的人，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才对。”
　　周去言：“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使用起来熟练无比，不像是刚入道门的新手，倒像是修炼了多年的人。而且他还能准确说出乱云轻烟的本名以及制造者。”
　　瑶池仙君沉默片刻，喃喃道：“林望秋，哼！”
　　如此良辰美景，周去言和瑶池仙君却只是静静地坐着聊天，不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地拿着手机拍照。
　　周去言打开手机，给多年的好友——那个他备注为“狐狸精”的人发了条消息：在吗？狐狸精。
　　“狐狸精”回复道：姓周的，别这么叫我好不好？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捧秋之。
　　而“狐狸精”给他的备注是“舟曲延”。
　　舟曲延：好好好，秋之，我问你，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人会使用一以梦还梦吗？
　　狐狸精：除了我们，应该没有人知道了。
　　这下，周去言彻底放心了，他确定陆袭澄的那位表哥应该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占据他身体的那个魂魄，很可能就是白泽兽，他最要好的朋友。
　　瑶池仙君此刻兴奋不已，能找回白泽兽，是她和东华一直以来的心愿。
　　天空晴朗，宋云烟走在大街上，恰好看到一个小偷偷东西。小偷正准备偷一位正在看书的少年的手机，那少年似乎沉浸在书中的精彩内容里，毫无察觉。
　　这里是监控死角，被一棵美丽的夹竹桃树遮挡住了。
　　而那名少年正是周去言，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小偷的意图。街道上人来人往，小偷不敢声张，只能小心翼翼、慢吞吞地伸手去偷手机。
　　说来也巧，宋云烟正好路过，周去言原本就在等他，这下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连想办法吸引宋云烟注意的步骤都省了。
　　宋云烟看到这一幕，立刻出手赶走了小偷，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询问少年的名字。
　　少年回答：“陆成江。”
　　就这样，宋云烟收了一个新徒弟。
　　此时，天空湛蓝如宝石，千纸鹤和可爱的小纸鸢在空中欢快地飞舞着。绿化带里，小花小草生机勃勃，燕郊这片地方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六月中旬，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宋云烟心情格外好，能收到这么一个帅气的徒弟，谁能不开心呢？
　　虽然他的大徒弟欧阳也也很优秀，但他总觉得这个新收的二徒弟格外好看。
　　周去言心里暗自想着：还好没被发现，难道是因为白泽进入了人类的躯壳，所以没看穿我的障眼法？
　　最近家里也闹得鸡犬不宁，宋时没在家待几天，就带着沈佺期去深圳出差了。现在家里只有宋云烟和欧阳也，宋之问在学校上学，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圣元节那天是周一，宋之问请了假，学校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学校里，老师们都在疑惑：“明明宋云烟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年年拿奖学金，还是优秀毕业生，他弟弟怎么完全不一样呢？据说父母更关注弟弟，可被关注的弟弟成绩却不如哥哥，还特别懒，爱逃课……难道是因为同父异母？看着宋之问的父亲，感觉他也不聪明，他母亲生沈佺期时也没好到哪去，两个人稀里糊涂的，生出的儿子成绩不好还懒，难道真的是遗传？”
　　在学校里，宋云烟是高不可攀的学神校草，他勤奋努力，成绩优异，还特别会照顾人。虽然厨艺一般，但长得帅、成绩好，优点数不胜数。要是能成为他的另一半，大家肯定愿意努力学做饭。
　　老师们想着，握紧拳头砸向另一只手，突然想起宋云烟的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她美丽善良，十六岁就博士毕业，接着准备考博士后，直到三十五岁才结婚，那时她已经是教授了。所有老师都尊称她为“吾教授”。
　　吾儒儒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难道宋云烟遗传了她的优秀基因？很有可能，宋云烟不仅外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有着长长的黑发，清纯的黑眸，白皙的皮肤，更是继承了她的聪慧。
　　宋云烟简直是全能型人才，除了做饭不太擅长。他每次单元小测都是满分，只有一次因为发烧考了九十六分，就难过得哭了起来。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安慰，说这已经很棒了。 【注：这些单元小测满分都是一百分。】
　　老师们都惊叹不已，发烧都能考这么高的分数，不发烧时更是科科满分。这次因为发烧扣了四分就哭成这样，可他依然是年级第一。要是其他学霸都这么严格要求自己，那那些成绩差的学生可怎么办呀？他们考及格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而宋云烟考了年级第一还这么难过，老师们都感到无奈。
　　再看看他弟弟宋之问，原本以为他的成绩也会不错，可没想到差得远呢，还爱偷懒。老师们都盼着他能及格就好，毕竟他每次都考不及格。哥哥因为扣了四分就哭成那样，弟弟能考及格却开心得不行，这就是差距啊。
　　教室里，宋之问趴在课桌上睡觉。教室的课桌是环形的大圆桌，分了五六排，设计得很漂亮。
　　有同学看到他发的微博，便问他：“圣元节是什么节日？有什么传说吗？”
　　宋之问趁机炫耀起来，把欧阳也给他讲的故事重复了一遍：“传说农历五月十三，是齐夫人消失的日子。很久很久以前，齐桓姑娘与赵离公子偶然相识，一见钟情，此后便常以鸽子传信。齐桓姑娘未出阁，赵离公子便耐心等待，直到两人到了适婚年龄。齐桓姑娘是宰相之女，赵离公子是云王之子，门当户对，成婚之日，两人喜结连理。洞房花烛夜后，第二天赵离公子便接到出征的诏书。他许诺齐桓姑娘，一定会平安归来，希望她每天放一盏孔明灯，为他照亮回家的路。齐桓姑娘信守承诺，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坚持放灯。直到第三年夏天，她等来的却是一口黑色的棺材，里面是赵离公子冰冷的尸体。她悲痛欲绝，哭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清晨，众人发现齐桓姑娘不见了，四处寻找却毫无踪迹。夜里，天空中突然飞起无数孔明灯，上面都写着同一句话——我好想你，你何时回来？人们认为是齐桓姑娘所放，还觉得她是神仙转世。后来，每年的这一天，孔明灯都会如期出现，上面依然是那句思念的话语。于是，人们便把这一天定为圣元节，用来纪念逝去的爱人。而那些灯，虽然与孔明灯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被称为圣元暴梨灯。”
　　说着，宋之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灯给同学们看，大家都赞叹不已。
　　很快就上课了，这节是高数课，宋之问毫无兴趣。讲高数的老师身材微胖，姓苟，所以宋之问经常叫他“狗头”。这位老师名叫苟平瓴。
　　苟平瓴：“第三排，第五个同学，起来回答一下问题。”
　　林论站了起来，他是班上的学霸，据说有超越宋云烟的潜力。
　　苟平瓴：“你背一下高数公式。”
　　林论：“∫1/xdx=ln|x|+c，∫a^xdx=(a^x)/lna+c，∫e^xdx=e^x+c，∫sinxdx=-cosx+c……”
　　苟平瓴：“很好，坐下吧。”
　　突然，苟平瓴又大声宣布：“下节课考试，这节体育课我要过来考你们一直拖欠的单元卷。别用这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说完，苟老师便走出了教室。
　　同学们一个个表情崩溃，嘴里念叨着“oh no”，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虽然不喜欢体育课，但至少体育课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居然用来考试，而且高数本来就难学，大家都没怎么听懂，这下可怎么办呀？
　　然而宋之问却不慌，他考试向来都是瞎写，选择题就用“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就选D，参差不齐就选C”的口诀来选，大题则把能记住的公式都写上去，争取得个同情分。他的字迹秀丽端庄，而他哥哥的字古典雅朴，端庄大方，大小适宜。所以每次板报上的字都是让他哥哥来写。
　　大学四年里，宋之问的字秀丽但偏小，虽然好看，可老师批改作业时都得用放大镜看，老师们也是无奈又心累。
　　苟老师走出教室，意味着下课了。同学们纷纷疯狂地往外跑。
　　宋之问走在学校的长廊上，长廊仿照古代长亭的样式建造，古朴典雅，旁边是美丽的花园。花园里种着植树节时种下的玉雨花、风信子和栀子花。
　　微风拂过，栀子花的花瓣轻轻飘落，一片花瓣落在了宋之问的手上。他看着这片花瓣，仿佛被打开了记忆的大门，昨日哥哥那些奇怪的话语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觉得哥哥真的很奇怪，那些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昨天晚上，繁星满天，圣元暴梨灯照亮了整个花园，夜来香和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如此美景，宋云烟却说出了那些奇怪又悲伤的话。
　　当时，宋云烟说：“天上的星星真的是人类的记忆吗？我想去的地方真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家乡吗？唉，算了。如果星星真的承载着人类的记忆，那就太好了，师傅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吧。”
　　宋之问满心疑惑，师傅是谁？他完全不知道。这么美的夜晚，哥哥为什么会如此伤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