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我愛您》南

1、第 1 章

　　程俊宇走了----

　　杜诺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客厅中央,四周围是漆黑一片,黑得几乎要把杜诺言吞噬。寒风从窗外吹进,那白色的窗帘随风扬起,显得既诡异又凄冷。这是他们住了五年的房子,杜诺言还记得当年他跟程俊宇是如何合力地一起搬家具和油墙壁,还记得他们如何在新床铺上打打闹闹,在这间房子里他们过着并不富足但幸福非常的同居生活。

　　杜诺言瑟缩在沙发边,双手抱膝,把头儿抵在膝盖上,好像被遗弃的孩子般。他感到一阵晕眩和耳呜,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身体里就好像有一对手不停在搜什么似的,由胃部直升上喉咙,最后又游走到心脏,不断地捏着,杜诺言用手按着自己起伏的胸口,口里发出痛楚的呻吟声,他的额头也开始冒出冷汗,他紧闭双目,承受滔天巨浪在他身体中翻腾。

　　巨浪渐渐平静下来,杜诺言继续保持呆坐的状态,以前他也喜欢坐在这儿等程俊宇回来,不过今次他应该不会再回来。屋子里静得一点声响也没有,所以他可以清楚听到街上的情况,他们的小窝对面有一个足球场,他听到足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清晰的倒数声响彻起来,圣诞节到了!

　　以往那几年的平安夜,程俊宇都会跟杜诺言走到那足球场上倒数迎圣诞,程俊宇总是喜欢把杜诺言挡在身前,借着纷乱的人群圈紧杜诺言的小腰,然后跟他十指交缠,圣诞节来到的一刻,人们都在喊"圣诞快乐!",普天同庆一番。在漫天七色彩带的飘扬下,程俊宇会在杜诺言耳畔低语,"小言,我爱您!"

　　******

　　在程俊宇的葬礼上,杜诺言没有走到他的棺木面前看他最后一面,只是坐在一角发呆,他是不愿意跟他诀别。许多程俊宇的亲友一边送别他一边痛哭,还隐约听到有人哽咽着说"唉...多好的孩子啊,才二十八岁而已...."

　　杜诺言没法忘记程俊宇最后那一个月被病魔折磨的模样,血癌使他的头发都掉光,杜诺言以前很喜欢抚弄他那健康柔亮的头发;程俊宇的身体一天被一天虚弱,身形也极速消瘦下去,跟以前那个壮健又爱运动的他判若两人;那英俊饱满的脸都变得毫无血色,他以前很爱美,浴室的抽屉有很多护肤用品,他还很喜欢一边对着计算机工作一边敷面膜;最令杜诺言难过的,是他连说话也是气弱柔丝,但仍然为了哄他开心而吃力地讲笑话给他听,杜诺言最爱他的声线,温文却又磁性,那张嘴总是喜欢在他耳边唱肉麻得令人发寒的情歌。

　　程俊宇在杜诺言心中是完美的,所以他不去会看他的遗容,他一直告诉自己,躺在里面那个不是他的俊宇!

　　程俊宇的家人选择了火葬,杜诺言只是站在火化场外的空地,跟刚才一样,他还是不敢去面对送别俊宇的一刻,只是,当他看到那浓浓黑烟升上半空中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了,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程俊宇生前的好兄弟许杰连忙把他扶起,杜诺言倚靠着他的肩膀低声抽泣,手紧紧捏着许杰的西服。

　　"小言,要振作!"许杰说。看着失去爱人的杜诺言,许杰的眼睛也渐渐红起来,他是看着两人相识相爱,程俊宇曾经在他面前说过,"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小言一个,不疼他我可以疼谁?"

　　火化仪式结束,程俊宇的父母走到杜诺言面前,杜诺言看得出他们哭得很伤心,他们只有程俊宇一个儿子而已。

　　"你辛苦了,小言!"程俊宇的妈妈张妙娟说。

　　"不辛苦,娟姨也別伤心了。"

　　"小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做妈妈。"张妙娟握住杜诺言的手。

　　杜诺言一愕,昔日种种顿时涌上心头,想起当初程俊宇的父母是如何压迫他们,而现在,面前这位娇小高贵的妇人只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普通妈妈。

　　"小言,很感激你曾经尽心尽力照顾我们小宇,他的骨灰你也拿一部分吧!"程俊宇的爸爸程家升说。杜诺言看到他头上长了很多白头发,原本略胖的体形都变瘦了,他是香港著名的商人,对自己的独子有着很大的期望,希望他可以承继自己的生意,可是如今一切都成泡影了。

　　"不用了,我想他可以好好的留在安静的地方,就算没有骨灰....他也会跟我在一起的。"

　　"有空过来看我们吧!"张妙娟用手抚摸杜诺言的脸。

　　"我会的,爸、妈。"

　　******

　　丧事告一段落,意味着杜诺言要开始过没有程俊宇的生活。这一天,杜诺言在忙着收恰房子,以前有程俊宇在,杜诺言是从来不用做家务,每隔几天程俊宇都会好像变魔术似的把小窝的里里外外清洁干净,杜诺言知道他喜欢干净,连电视机顶上有一点尘埃他也不喜欢,杜诺言经常笑言说他应该改名叫"俊宇小媳妇",这个时候,程俊宇就会把他凌空抱起直奔两人的小床,然后在他耳边吹气道,"让我们来看看谁是小媳妇..."

　　杜诺言拿出一桶水放在地上,然后戴上手套拿起抹布开始清洁家具,他学着程俊宇一样,先去到门边的鞋柜,把清洁液喷洒在柜的表面,再用布轻轻一抹,柜面的一边摆放了一个小形的木制相架,相中是他和程俊宇半身的合影,程俊宇从后环住他的腰,头儿抵在他肩膀上,他伸出半截的小舌头,表情趣怪又调皮,反观杜诺言则是一脸灿烂甜笑,完全不察觉后面那个人的小动作。杜诺言呆呆地望着照片中甜蜜的两人,然后一把打开鞋柜将整个相架收进去。

　　杜诺言整整打扫了四个小时,他简直不相信一间小小的房子可以把他弄得精疲力尽,为什么程俊宇能够这么厉害?杜诺言虚脱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慢慢感到肩膀有点儿酸痛,他半闭上眼睛,反手轻轻按摩肩膀,他记得每当他工作至疲倦,程俊宇都会自动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他的技术很好,每次都会令杜诺言舒服到要睡去,不过,当他想投入梦乡的时候,程俊宇就会在他耳边,用他磁性的声线坏坏地说,"好舒服是吗?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很性感呵...",听到程俊宇这样说,杜诺言便会睡意全消,脸颊火速地红起来。

　　"俊宇..."杜诺言低喃,眼角渐渐流出泪水,然后他慢慢躺在沙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断哽咽,"俊宇...回来吧...俊宇...俊宇..."

　　夜幕,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