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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做鹦鹉3 ...

  •   风过竹林,婆娑成影,年轻英俊的安定侯一动不动地立在竹影后,身后小厮屏住气一丁点儿声音都不敢弄出来,只胸腔里一颗心脏自踏进这间别院后就一直咚咚跳得厉害。

      前头丫鬟们的声音活泼清亮,一点儿都不像被众人遗忘三年的模样。

      “好了,别吵了,真那么想吃那个雪花酥,自己拿了钱去外头百香斋买便是,我什么时候连点心钱都少了你们的?”

      素手最后挽出了一个成型的漂亮剑花,一袭梨花白云纹束袖的女子结束每天的功课,走到丫鬟们吵嘴的石桌前,将那柄练习的剑暂时搁在上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石桌上雪亮的剑身上映出一张如素芙蓉般无瑕的面容。

      清淡的女声出现后,苏謇终于往前踏出了一步,正好见到了那道流畅如渊虹的剑花。

      苏謇深墨的眸光微微一顿。

      三人听到声响,不由抬头,先皆是一愣,随后阿棠和雨燕同时瞳孔剧缩嘴巴瞬间张大如海鲸,而傅翎倒茶的手都禁不住微微一颤。

      “相绮姐!相绮姐!”

      本应盯着婆子们洗鸟粪盘的采蓉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秀气的眼眸之间不难看出惊惶慌乱之色。

      “怎么了?”正在鸟笼旁修剪吊兰的相绮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匆匆赶来的采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木盘呢?”

      可别是将那块千年檀木盘弄坏了吧!

      “不,不是,木盘没事,已经洗干净了正在外头晒呢,我让顺子看着了,待会儿就去拿……”采蓉按着自己一路跑来扑通跳个没停的胸口,一边顺气一边对相绮道:“可是,相绮姐,你知道吗,侯爷,侯爷他……”

      “怎么了?”听到提到侯爷二字,相绮也变得紧张起来:“侯爷怎么了?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琼华院吗?”

      “不,不是!”采蓉按紧自己的心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颤音道:“不是琼华院,是林夕阁,侯爷他去了林夕阁!”

      相绮听到林夕阁三个字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便是一愣,手上的剪刀没握稳直接“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哐当!”

      琼华院内,迎心听着身后春莺说的话,手中正摆放碗筷的手一抖,那只白底青花瓷釉碗直接摔在了桌上,碰出沉重一声闷响。

      迎心吓一跳,赶紧跪下来无比惶恐地向主子认错:“夫人,对不起,我,我一时失手……”

      江惜若听着春莺的话花容怔愣,瓷碗碰桌的声音都没荡开她恍惚的心神,直到迎心扑通一声跪下向她惶恐求饶时,她才清醒过来。

      江惜若垂下眼眸,声音平静淡然,听不出一丝喜怒:“起来吧。”

      主子发了话,迎心这才心惊肉跳地站了起来。她惴惴不安地站到一旁,重新摆着碗筷,这次注意力无比集中,再不敢有任何的差错,旁边的春莺过来传了消息后也低头站在一旁再不敢开口。

      江惜若瞧着这正在摆放的第二副碗筷,神色如夜间江雾一般暗昧不明。

      “收了吧。”她突然开口道。

      正心头打鼓的迎心一愣,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侯爷,也不一定会在那儿留多久,您,要不还是再等一等……”

      江惜若眼神垂下,声音淡淡无波:“侯爷今日不管在不在林夕阁用饭留宿,都不会来琼华院了,不用等了,把碗筷撤了吧。”

      迎心也不懂主子为何如此笃定,但夫人既如此说了,她自然只有照办的份。

      “迎心,把这些菜也全都撤下去,春莺,去厨房把血燕端上来,再嘱咐安妈今晚熬一帖药,你盯着熬好了就给我端过来。”

      江惜若神情淡淡地安排着房中的一切,房里的丫鬟纷纷低头应是。

      “夫人,真要现在就熬吗?”春莺走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要是侯爷今晚再过来的话那药可就可惜了。”

      这从宫里传出来的求子药万分金贵,一帖就值百金,只能男女不同房时喝,只要侯爷不在府时夫人日日不断,可今日,侯爷明明在府,虽去了那个林夕阁,但,也不一定不会来见夫人,到时候侯爷要是回心转意过来了,这药不就得白白浪费了吗?

      江惜若缓缓摇头:“就是侯爷今日来了我也会把药喝了,更何况,他不会来。”

      这下,丫鬟们再不敢多言了,纷纷低头下去做事了,江惜若看着面前一道道撤下去的精美菜肴,神情淡漠如秋霜。

      下人们终究是用来伺候的物件,怎么会明白主子的心,江惜若唇角现出一丝凉薄笑意。

      大夫们诊过她身体,她天生体寒怯弱难有孕,非得日日喝那暖药调养身体不可,不然便是夜夜与侯爷同房,也不过是如漏斗般流水直出难成胎。

      以侯爷的性情,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去了那个三年未踏足的林夕阁,但他既去了,便是只是去看一眼,今日也只会一个人待着不会再来她这儿了。

      所以她为何不喝那药呢?甚至就算侯爷今日真的出乎她意料来了,那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搪塞过去的,毕竟,在这安定侯府中,怎么看,子嗣都要比男人重要。

      林夕阁,林夕阁。
      傅翎。

      沉寂了三年的名字又再度响起在耳边,三年前那张如雨后初晴带露芍药一般明媚张扬的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纤长的指甲瞬间就猛地掐进了肉里。

      她垂下娇艳如杏的眼眸,每根不停颤动的长睫都暴露了她此刻激烈冲突至极的内心。

      傅翎看着面前这个三年未曾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

      没错,连新婚之夜她盖头都未掀开过的夫君,对她来说可不就是一个陌生男人么?

      虽然,她曾经也为他动心过。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都记不清那个时候的她和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

      所以眼下站在这儿的,也不过是两个相看两相厌的陌生仇人罢了。

      所以,在她见他意外地出现在这儿时,除了手上停了一下,面上并无多大神色变幻,反而继续给自己倒茶,倒完坐下,端杯饮茶,一举一动自然无比,倒像是完全没见到眼前两个人似的。

      阿棠和雨燕这个时候也不敢多嘴了,一会儿看向苏謇,一会儿又转眸望向自家小姐,雨燕眸中尚只是不可抑止地现出几分担忧之色,而阿棠则是毫不掩饰怒意地瞪向面前的两个男人,仿佛眼前的这两个人是什么不告而入突然闯进的盗匪一般。

      秋水先前额上浮现的冷汗这会儿终于一滴滴地掉了下来,自打进这林夕阁来,他就像是被热锅罩住蚂蚁一般,时刻担心头上那个锅会突然炸掉开来。

      终于,有人先有了反应。

      苏謇望着面前素衣束袖清雅而不失窈窕的女子,眸光清寒,低声冷冽,唤她道:“傅翎。”

      傅翎端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动。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从他们奉旨成亲,再到如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见她,唤她的名字。

      她曾经也满心欢喜地幻想过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是怎样的神情,现在终于从他口中喊出来了,却早已是彻底换了一番场景。

      物是人非心不在。

      想到这儿,傅翎抬眸,直望向苏謇:“苏侯何事?”

      她面上不见喜忧,一双深眸如古潭般无波无尘,端坐在石桌前,半分与他周旋的意味都无。

      二人三年未见,而且就算她仍对她有意,苏謇也知道眼前这位傅家二姑娘完全不可能会对他使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苏謇看着面前长发如墨玉颜无瑕的女子,再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怒意凛冽的她骑着烈马一鞭子将惜若打得数月下不来床的跋扈模样。

      倒真是变了许多。

      但一想到惜若,他看向眼前人的眼神便又冷了几分,再度开口时那微起波澜的心已恢复得平整无痕:“宛平将军托我问你近况如何,这是他给你的信。”

      说完,苏謇将怀中封好的一纸书信放下,也没等傅翎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去了,秋水全程不敢抬头,像个卷起来的小猪尾巴似的也马上跟着走了。

      苏謇比拂过竹林的风还要快地消失在林夕阁中,傅翎看着桌上那封带有余温的信,唇角微翘。

      还真是相看两相厌,至死方休啊。

      “我去!有毛病啊!”阿棠实在忍不了,待苏謇走后,直接就骂了出来。

      “呸,这安定侯摆的什么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小姐和他的婚事是陛下亲赐的,他要这么不乐意,当初怎么不直接跟陛下说清?整整三年了,搞得小姐你一个好端端的侯府夫人倒成了见不得人的外室似的,这什么男人啊!”

      “阿棠……”雨燕见她说的过火,微微拉了拉她。

      “他也没什么错,一道御旨压下来,他讨厌的女人成了要跟他生同眠死同穴的发妻,心爱的解语花却只能屈居为妾,在外人看来,可只会觉得我们侯爷重情重性用情专一呢!”

      傅翎拿过那封一路揣在胸口还有余温的信封,一边开启,一边慢悠悠地搭话道。

      “呸!”阿棠直接一口呸出来,“真的用情专一就应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三妻四妾五六个丫鬟轮流暖床的王爷侯爷们配谈什么情!”

      雨燕都被她说的这话给生生得臊红了脸,连忙从桌上拿了块桂花糕堵住了她的嘴:“你,你还是吃东西吧!”

      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说出来的话这般不害臊……

      傅翎听后却是直接笑出了声,同时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嗯,阿棠你说的没错,这些王侯公子之属,确实是没一个好东西!”

      见得到主子肯定,阿棠更加兴奋了,鼓着嘴还想要再发表她的真知灼见,雨燕急忙抓住她:“算了算了,我给你开箱拿银子,咱们现在就去百香斋买雪花糕去,走走走!”

      两个丫鬟闹腾着走远了,傅翎也很快看完了这封千里迢迢从疆场上送回来的信。

      很好,战事安稳,徐大哥过不了多久就能回京……

      “阿翎,北漠的花开了,为兄知你一直很想到这儿来,遥寄干花两朵,盼妹安好。”

      信封里倒出干枯的黄紫小花两朵,傅翎捻起那米粒大小的两朵北漠野花,色不艳味不香,可是看着这两朵微小的花,傅翎耳边似乎能听到刮过北漠戈壁的粗粝寒风,能看到浑圆的落日沉入无垠黄沙的壮丽美景。

      那是她的血肉至亲埋骨之所,她下半辈子唯一想要奔赴的归途。

      只可惜,她现在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就如一只被斩断了羽翼苟延残喘的鹰。

      傅翎放下信纸,抬头看着这满院婆娑掩映的青竹,无瑕面容上,那双曾如雨后晴空晨曦芍药般明媚热烈的灵动眼睛,现在只如一潭深水般寂然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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