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协和的故事》问天索地

2、下篇

　　一
　　在被拖入毒品的深渊的第五天，袁协和在擦窗户时出现了幻觉。
　　一些层层叠叠的奇异阴影，从墙缝、窗缝之间挤进来，缓缓包裹住周围的物体，然后继续它们那无声无息的扩张、吞噬。
　　袁协和仔细看了看，在那些阴影之中，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透明触手，还有许多长在那些触手上的眼珠，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袁协和忍不住移开视线干呕了几声，但他只以为这是吸毒产生的后遗症，而那些仅仅是他的幻觉而已。
　　当天夜里，袁协和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惊醒了，只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像是有什么危险的存在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他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微微发着抖，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仿佛一只被蟒蛇盯上的小老鼠，弱小、可怜、又无助。

　　隔天，袁协和打扫走廊的时候偶然发现李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但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大活人的失踪，他们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双眼，竟然都以为李德还好端端地待在二楼。
　　袁协和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寒意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他的脚踝一直爬到了肩膀。
　　下午，目前依然是反思室一员的袁协和照旧除草。在只有简陋工具的条件下，除草无疑是一件辛苦的工作。
　　袁协和擦掉脸颊边的汗水，直起腰来稍作休息。他可以看到旁边的那片草地上也有几人在那里除草，不过那几个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看上去简直像是上了发条的粗制滥造的机器人。
　　不经意间，袁协和看到他脚边的枯草丛中有一小点深红色，像是血迹。
　　不可能吧，这里怎么会有血迹？可能只是一个沾了鼻血的纸团？
　　袁协和这样说服自己，心中却还是忽地生出了些恐惧，背上也瞬间冒了一层冷汗，忍不住立刻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深呼几口气冷静了些，还是蹲下来扒开了脚边这个枯草丛——
　　里面是一颗沾着血迹的眼珠。
　　他这才后知后觉，闻到了泥土和青草气息之中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袁协和强自镇定，又翻开了周围的草，果然在那些草下面也发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有几根断掉的手指、一些血迹斑斑的白骨，还有一个曾经在李德手腕上出现过的手表。
　　他想，这下他知道李德为什么会失踪了。
　　他猛地失去力气跪倒在地，控制不住地干呕不断，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你还好吗？”忽然，他听见身旁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
　　他微微抬头，正撞进了对方的眼眸中。
　　袁协和没有回答，也无暇回答，只见他勉强站了起来，往后连退数步——是他的直觉正在让他尽快远离危险。
　　“你看上去很需要帮助。”样式过时的校服在对方身上却像是什么定制服装一样合身，看到袁协和脚步不稳的样子，似乎并不放心看着他一个人离开。
　　袁协和稍稍低头朝那些尸块看去，却发现那一片草地上竟然空无一物，连那些沾了丝丝血迹的枯草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异样，好像刚才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不用了，”袁协和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几乎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我可以自己回去休息。”然后，他就像逃跑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袁协和不曾回头，所以他不知道对方盯着他逃跑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的微笑，那笑容像是来自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一般虚假，但却因为出现在人类的脸上而显得格外诡异。

　　二
　　傍晚，袁协和躲在偏僻花坛深处，因为寒冷或别的什么发着抖。
　　怎么办，怎么办，时间要到了，时间要到了，好可怕……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几乎无声，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啊，好巧，又遇见你了。”那个清朗的声音又出现了。
　　袁协和抬头看去。
　　“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对方在草丛外蹲了下来，并不介意干净的衣摆粘上了泥土，一小片阳光照在他肩头，像几根洁白的天使羽毛。
　　可袁协和看着对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心底顿时泛起了难以言表的恐惧感。
　　……
　　看着袁协和倒在面前，这个不知姓名的学生伸手接住他，然后忽地笑了，又是那种僵硬的笑容，令人心生不安，不过并没有谁注意到。
　　当天夜里，袁协和的毒瘾又一次发作了。
　　强烈的渴望冲击着他的理智，这种折磨能把人逼疯，毫无疑问。
　　在昏迷的前最后一刻，他又一次看见了那种奇异的阴影，从墙缝窗缝所有有机可乘的地方渗进来，无声地吞噬所过之处的一切东西。
　　“你还好吗？”忽地，那清朗的声音又出现了。
　　“袁协和？你还有意识吗？”对方站在床边问，看到袁协和呆滞的眼神和惨白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你是安全的，相信我，没有人能伤害你。”
　　在那不知姓名的学生离去后良久，袁协和才像是从某种恐怖的境地中摆脱出来，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
　　他又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有种会吐出自己心脏的真实到可怕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他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只知道方才的经历留给他一种残余的恐惧感，这种过于强烈的感觉让他觉得全身的关节都在疼痛，仿佛它们正在发出难忍的□□声，像是不堪重负，即将崩溃。

　　几天后，袁协和在擦窗户的时候，又看到了那种奇特的阴影，对此他差不多已经习以为常，以为那些不过是他的幻觉，直到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其中一片阴影——
　　那种逼真的触感，像是什么冰冷的水生软体动物，是他很陌生的触感。
　　当天夜里，袁协和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一片巨大的看不到尽头的阴影将他包裹在其中，这片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分辨不出这阴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物。
　　层层叠叠的阴影中有许多他看不清楚的东西在其中涌动，他只能隐约看见其中一些东西有着鲜艳的颜色。
　　有许许多多强烈的情绪不知道通过何种途径被传递过来，恐惧、憎恶、恼怒、狂喜……他仿佛一叶轻舟，不慎被卷入了浩瀚无垠的海洋中，只要小小的一个浪涛就能轻易掀翻这叶轻舟、吞没舟上的他。
　　梦醒后，袁协和顾不得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人在被子里发着抖，他幻觉他的骨骼快要被那梦中残余的寒意所冻结，他明明知道这是幻觉却无法挣脱，只能像是一只濒死的弱小虫豸般垂死挣扎。

　　几天后的清晨，袁协和打了个寒颤，猛地从前几日的浑浑噩噩中清醒。
　　他恍然意识到，李德死了，不知被什么东西杀死了，而且死后还被碎尸了！和他同住一间宿舍的三个同学已经多日不曾出现过，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所学校恐怕也……那些奇特的、可疑的阴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怪物，是的，怪物。那一定是怪物！
　　他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安和恐惧将他淹没，他的眼前又开始发黑。
　　“你还好吗？”有谁在他耳边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

　　中午，袁协和从梦中惊醒。
　　他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他的梦中有许许多多颜色异常鲜艳的复杂图案，或许那些该叫色块，它们的复杂程度单凭言语是无法形容的，可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些鲜艳到刺眼的颜色。
　　袁协和又干呕了几声，现在他几乎能平静地对待自己难以控制的干呕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
　　他蹲坐在墙角，再一次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毒品对他的影响现在已经被削弱到几乎没有了，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那怪物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强了。
　　他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那怪物非常危险。

　　三
　　几周前，警局收到了一通自首电话。来电者在电话里详细说明了他制毒贩毒的过程和过程中牵涉到的人员，每个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着实不像是胡说，但这人最后说地点的时候却报出了一所学校的名字。
　　出于种种考虑，警方还是派了人员前往，没想到竟在这所学校里发现了一具已经不成样子的新鲜尸体，继而又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顺藤摸瓜真的发现了那个制毒贩毒的窝点。
　　警局对此案高度重视，立刻封锁了这所学校，然后开展了一系列调查。
　　直到这天，这件惊天大案终于落下了帷幕。所有被骗来的师生都已经被送回了亲属身边或者家乡，所有牵涉此案的毒贩也已经被捉拿归案、等待法院的审判。此案只有两个尚未解决的疑点，其一，杀害死者李德后又残忍碎尸的凶手到底是谁，其二，莫名失踪的那个名叫袁协和的学生究竟去了何处。
　　不过，民众对以上两个疑点一无所知，而警局对外已经宣布结案。
　　“小王，发什么呆呢？”
　　年轻的警员被队长一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队长。”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啊？一定是他眼花了吧？
　　年轻的警员吞了吞口水，努力说服自己刚才是被太阳闪到了眼睛，尽管他头顶的天空正被阴云覆盖着。

　　四
　　它的寿命非常漫长，也没有什么天敌或者同族，所以它的生命漫长到无聊。
　　某天，它发现了一个神奇的星球，上面生活着一种小小的生物，密密麻麻的覆盖了整个星球。
　　明明身体只有那么小，但是每时每刻却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念头，还有各种各样的情绪，真是太神奇了。
　　然后，它变成了他。
　　后来他知道了这些小小的生物自称为人类，或者说，地球人。

　　那个名叫袁协和的人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嗯，有着很强的直觉。
　　但，真正让他注意到袁协和的是从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绝望的味道。

　　出乎意料，这个人类并不相信他的伪装。是他露出了什么破绽吗？

　　他想知道，如果面对更加绝望的处境，这个人类又会如何？
　　控制那些人类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他想。

　　那个人类终于相信了他。

　　人类非常神奇，力量那么弱小，生命又那么短暂，在绝境中还能心怀希望，不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唉，忽然搞了这么一个结局，我对我自己也是很服气的╮(╯▽╰)╭
勉强算是个开放性结局吧，这个“怪物”最后是放了袁协和还是把他放进了无限循环里观察啥的，就请自由想象叭，我就不瞎写了(*^__^*)
另外，下篇被屏蔽的是呻 吟（shen yin），不懂为啥这个词也要屏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