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驼铃》厉小茹

3、3

　　章三

　　转眼间，陆小凤已经与埃拜拉斯战成一团。
　　只见埃拜拉斯刀光霍霍，威猛不可挡，一招一式的都蕴含着极大的力量。
　　陆小凤使的是剑。他的剑法当然比不过白云城主叶孤城，更不及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但也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他的轻功已经使他在这场比试中立于不败之地。
　　输，自然要输，且要输得自然，不着痕迹。
　　在缠斗许久之后，埃拜拉斯左手的弯刀削断了树枝，顺势划向陆小凤面门。
　　陆小凤却是不避不让，笑容不改，两根手指牢牢夹住了刀刃。
　　“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南星没有出声，默念了一句。
　　陆小凤的绝技，灵犀一指，无一能逃。
　　埃拜拉斯鹰眼一眯，右手无声无息地挥刀架在了陆小凤的脖颈。
　　陆小凤倒也洒脱，干脆地丢开树枝，松了夹住刀刃的手指：“见笑。”
　　埃拜拉斯却没有移开刀刃，冷冷地问：“为何来此？”
　　“迷路。”
　　“为何进沙漠？”
　　“去甘利安。”
　　“为何去？”
　　“长见识。”
　　埃拜拉斯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价他话语的可信度：“一个人来长见识？”
　　陆小凤一副无奈的表情：“我当真不是故意跟人走散的。”
　　埃拜拉斯突然收了刀，朗声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好功夫！以后就是兄弟，陆兄弟可别藏私，多教教兄弟们。”
　　“好说。”陆小凤也坦然，“不过……”他看向李南星的方向，脚下一晃站到他身边，指尖凝力，所触之处，绳索纷纷断裂，然后他才回头笑问，“不介意吧？”
　　埃拜拉斯脸色却蓦地一寒，转头看向雅伊玛，严厉地喝问了几句。
　　雅伊玛原本看陆小凤的打斗芳心暗动，突然被兄长训斥，狠狠瞪了李南星一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埃拜拉斯扣住妹妹的肩把她推到李南星面前，用汉语郑重道：“李大夫，妹子不懂事，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李南星拍打着身上的断绳，在袖上银铃那清脆的响声中淡然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小小的奴隶。”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自顾自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全然没有奴隶的乖顺和服从。
　　雅伊玛鼓着腮对着李南星的背影吐舌头，埃拜拉斯拍了拍她的脑袋，又转向陆小凤：“陆兄弟，那位李大夫也是中原人，你若是无聊，可以跟他学习我族的语言。”
　　陆小凤应着，随口问道：“李大夫也是被你们救的吗？”
　　埃拜拉斯点头道：“嗯，一年多前，他采药迷了路，被我族的几个人搭救，就带过来了。”他兴致勃勃地介绍，“别看李大夫年纪不大，那一手医术可没人比得了，要不是他，我希里克族的勇士还不知有多少早已回归大神的怀抱。陆兄弟若是哪里不舒服，尽管去找他。”
　　“既然这样，他还是奴隶？”陆小凤好奇地问。
　　埃拜拉斯神色突然尴尬起来，含糊道：“这是，我们一开始的错误，李大夫性子执拗，也就随他去了。”
　　这时，一旁被冷落的雅伊玛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不快的去扯陆小凤的衣袖，水蓝的眸中情丝萦绕，脆生生轻叫：“陆小凤！”
　　埃拜拉斯暧昧地推了陆小凤一把，哈哈大笑：“雅伊玛等不及了，陆兄弟快去吧！”
　　陆小凤一挑眉，胡子眉毛一起垂了下来：“族长大人，在下多日未曾进食，眼下最饿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苦着脸道，“是这里。”

　　半夜，箫声依旧。
　　身边的雅伊玛好梦正酣，陆小凤悄悄爬起来，揣了几个满满的酒囊，跑到了那个小沙丘。
　　月色如霜。
　　待到一曲终了，陆小凤递过一个酒囊：“这么美的月光，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跟李公子共饮一杯？”
　　李南星接过，打量了他一下，眼中有几分促狭：“陆大侠居然舍得温柔乡？”
　　陆小凤也不脸红，大灌一口酒，满足地长呼一口气：“李兄难道没有听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女人嘛……”他咂了咂嘴，只笑不语。
　　李南星微微笑了笑，慢慢喝酒，并不接话。
　　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胡子。这位李南星李大夫，显然在这个问题上跟自己想法不一样，看看那清淡的表情就应该知道，没准是个窑子都没去过的雏儿。要是哪天回了中原，先带他去长长见识。陆小凤胡思乱想着，贼笑了下。
　　这时李南星浑然不觉陆小凤脑中的念头，他喝了一半后放下酒囊，执了竹箫轻轻吹奏，一串串优美的音符流水般流淌在寂静的夜空中。等他再次放下箫喝酒时，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很寂寞？”
　　李南星身形微顿，随后缓缓咽下烈酒，轻轻吐气：“听说陆大侠最喜欢找麻烦，果然不假。”
　　“唉。”陆小凤叹气，“没人喜欢找麻烦，只是麻烦总喜欢找我。”他挥挥手，“不说这个，你在这里这么久都没办法离开吗？”
　　“据说，从这里出沙漠，至少要半个月。”李南星抬头望着一轮圆月，“沙漠里白日热得沙子上可以蒸熟鸡蛋，夜里却冷得几乎可以结冰。没有充足的准备，离开只有一个结果。”
　　死。
　　他不说，陆小凤也明白。
　　“营地外有一个湖。”李南星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沙上画了个圆，“叫做依托斯湖，在希里克族的语言中，意思是神的恩赐。”似乎是因为沙地的冰冷，他收回手指放在另一只手掌心暖了暖，“他们在这里种植植物，放养骆驼和其他的动物。除此之外……”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像是有些犹豫，“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抢劫过路的商队。”
　　“你不是说过，这里是沙盗的营地？”陆小凤的视线突然锐利起来，直视李南星，“沙盗抢劫让你很意外吗？”
　　李南星好像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愣了愣才慢慢地带着些自嘲道：“抱歉，住得久了，总是会忘记他们是沙盗。”
　　陆小凤将一袋酒喝完，懒散地晃着酒囊，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没有看李南星，在月光下微笑着，“你知不知道陆小凤还有个名字，叫陆三蛋。穷光蛋、混蛋，还有就是笨蛋。”他打开另一个酒囊，“所以，拐弯抹角的话我这粗人可听不懂。”
　　铃声轻响，李南星站起身，他的声音带着笑，却是冰凉的冷冽：“陆大侠不懂也无妨，有些麻烦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等一下。”陆小凤叫住他，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李南星侧身看他，清亮的眼中看不出情绪：“难道不是吗？”
　　“既然是朋友，难道不该说几句真心话吗？”陆小凤说得真诚。
　　“陆小凤朋友满江湖，会灵犀一指的又有几个？”李南星忽然敛了笑容，淡淡地问了一句，不再理会他，径自走了。
　　陆小凤盯着他，往后一倒，大字型躺在沙地上，任月光洒满身体。
　　是人总有自己的秘密。不过，李南星眼中偶尔会有精光闪现，他绝对不是表面上的普通大夫。埃拜拉斯对他十分敬重，为什么他却甘心以一个奴隶的身份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执拗？他提到抢劫商队，又是在暗示什么？这个沙盗营地里难道藏着什么秘密？花满楼为什么来这里？他失踪之后会去了哪里？
　　谜题似乎越来越大，层层叠叠纠缠不休。
　　陆小凤闭上眼睛又躺了会儿，慢吞吞地爬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