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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种葵 ...

  •   田野的向日葵开了。

      而你等的人,是否还在?

      *

      郜稣1043纪年,距公爵举兵攻敌、收归千寸国土已过去十年有余。如今的时代,习俗文化被迫融合,国与国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有人调侃说“一只苍蝇的左翅膀在郜稣右翅膀在南安,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双方以‘你家苍蝇进了我家的门’为理由的战争”。

      传闻某天安国边疆被野人骚扰,郜稣国王贱贱地非要插上一脚,不料被安国奥威连霍将军识破诡计,按军队团结程度来说安国第一这位子当之无愧,但要按凶狠还属郜稣,奥威连霍的军旗都举到郜稣家门口了,眼见突破城门,只见一位柔弱不堪的人披长袍,戴面纱,站在国界中间,这将军硬生生一颤栗旋即退兵,有人看见将军退兵前眼角好像要泪。这些故事背后的隐情旁人无从得知,只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安国无缘衰落,郜稣国王要占领他们富饶土地,又被神秘人压下。

      来来回回,两国之间的战争可谓一触即发。

      而之所以表面能相安无事这么久,还是多亏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公爵大人。

      据说他凭一人之力横扫东西大陆,所到之地无不血流成河、尸骨成山,遍地弥漫着腥臭味,自然环境好久才平衡过来。

      别说安国,就连大陆那头的斯尔利、古奥、雷纳等国无一不怕他,只因他身后是强大的军队和无尽的财富。

      公爵殿。

      因他喜静,所以富丽堂皇的宫殿矗立在郜稣国中心城市的郊边,隔着百八十里都能瞧见林子上方刺破云霄的宫顶。其占地面积没人能算得出来,光是一圈围墙就修了两年。内部楼梯盘曲而上镶嵌着夺目璀璨的白钻,举目望去,尽是泛着锃亮光泽的琉璃。立于大厅中央,头顶是高达十几米的通顶闪钻吊灯,华丽却望而生畏,一眼望不到尽头。

      谁也不知道,在这顶灯下,经历过多少生命的死亡深渊。

      里面充满了不容侵犯的规则与独/裁——外表金碧辉煌,内里却暗含汹涌波涛,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进去,死无全尸。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物,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可有一人例外。

      二楼最里面的大房间被这里的仆人私下称为“娇房”。

      自公爵入住,那间房就一直留着。隔两天一打扫,一周一消毒,而打扫的人员更是小心翼翼,如果在清除过程中发出过大声响,扰了里面那位清净,公爵便会大发雷霆,拖出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苛刻惩戒。

      整个宫殿没人敢靠近那间房,就连经过二楼都踮起脚尖走,生怕脚步声惊了里面的“贵人”。

      这也是为什么公爵放着大好的城中心不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贵人,据说是公爵心尖上、掌心里、倾其所有护着的人儿。

      其娇贵,便被娇贵着养。

      应是你如何,我便如何养你。真、爱、柔、情,全部给你一个人,别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正午,殿内仆人忙乎一阵后随即慢下脚步——因为十二点到了。

      突然,厚重的大门被拉开,一位礼仪姿态全都恰到好处、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男人从高大的门外走入,身后跟随四位骑士,全都披甲扣盔。

      落地窗纱散落在地,阳光透过星星点点的亮片映去,公爵将正装脱去,袖扣打开挽到小臂,一截带有黑色纹身的肌肉显露,他五官挺立,眉峰和下颚有着一样的锋利与清冷,脸上除了蹙眉疲惫看不出其他什么关于高兴的表情。

      他娴熟地接过管家递来的洁白手帕,反复擦拭指尖,脚下却不停歇的往楼上走去,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及换。

      好似要忙着做一件期待了一天的事。

      皮鞋清脆的声音响起,伴着他来到二楼尽头。

      男人在门口停下,手上的动作随之轻下来,转身对门口颔首的仆人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居高临下,说得毫无情感。

      身着统一服饰的侍仆小心点头。

      这话,公爵每次进来都要说一遍,不变的语调,不变的字数,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人。

      “他又进去了?”楼下突然出现一位华丽优雅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不太,但举止颇为老态。

      使仆:“是的,拉绮公主。”

      被称拉绮公主的女孩失望地垂下眼,手帕被她攥得更紧:“我来给你当妻子,你却对一个我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这么上心,当真拿我当玩具了。”

      身边没一个人敢回复她,“娇房”里的人太珍贵,珍贵到可能是上百万人民的性命。

      公爵进房将窗帘拉开,瞬间阳光倾撒入昏沉的卧室,露出的那截紧实强壮的肌肉把身上刀枪全都扔在门口篮筐。

      期间他无数次瞥去蒙上幔纱的床,那里可以朦胧看出一个人的身影,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那个人太瘦,瘦到和被褥融为一体。

      窸窸窣窣片刻,亲手熬好了药,又拿着消毒水喷完整个屋子。

      突然,从里面卧室的大床传来微弱的气息。

      刚才神态冷若冰霜的男人立刻上前,掀开一层层的幔纱,低声发出磁性且柔和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躺在公爵怀里的是一个娇小瘦弱的男孩,脸上没有丝毫生气,孱弱得不成样子,用皮包骨形容他丝毫不为过。

      可眉与眼间却尽是无穷的温柔风情。男孩眼尾略微向下,翘长眼睫拢过他脸上所有情绪。

      男孩暂时没有力气回答他,微微一颤,再次痛苦地闭上眼睛。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浑身充满肌肉与力量,而现在对眼前这个男孩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制到了极点——感情、身体和溢出的荷尔蒙。

      过了一会儿,男人放弃得到男孩的一丁点回复,直起身,在不远处的弧形阳台前静静地进行着公务。

      漆黑的眸子冷淡到极点,翻动纸张的动作是机械性的,翘起的腿衬得整套纯黑西装更无情冷血。

      一举一动间有着无尽的绝望与残酷。这种气质是他以前的经历所赐予他的。

      突然,窗外麻雀落在外面,歪头跳跃,叽喳声吵醒男孩。

      男人抬眼,下一秒伸手去拔桌边的剑。

      “你还是没改……”床上飘来窸窣声响,男孩气若游丝。

      男人一顿,沉默片刻送回剑,好整以暇道:“你记得我是谁,却不承认认识我。”

      又是这样。男孩不说话,男人不强逼。二人再次陷入几年间恶性循环的僵局,一个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另一个想挽救却怎么也挽不回。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崩塌在一线之间,自那之后,无瓜葛、断藕丝。

      男人站起,一字一句地说道:“没事,那我再介绍一遍。”

      这只是千万次介绍之一。

      “我是第十二代公爵,邝锂,你名正言顺的丈夫。”

      “名正言顺”四个大字在男孩听来不过是个天大可耻的笑话。

      对方无言,在邝锂眼里便是最好的回答。

      因为这样邝锂就不用担心诩说要搬出去,而独守偌大宫殿。自己能永远永远守着他,直至双方死亡、大陆毁灭,那便是此生夙愿。

      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响起,咳得外人听了之后胸腔也跟着疼痛。真是快到把心脏咳出来的地步。

      还没等邝锂赶到他身边,诩已经吐了一大片。黑血染红白衫锦缎,成了世界上让邝锂落泪心疼的唯一东西。

      “吃药吧……行么?”语气中藏着卑微无奈。

      男孩还在咳,咳到身躯缩在一起,不断颤抖痉挛,脖颈和手背的青筋触目惊心,直到男孩吐满双手的年久堵在心口的血,这才停下,昏倒在软被里,再无力气,如死人般。房内先是陷入死寂,随后男人不顾形象地慌乱大步走出,怒吼着喊来几名早就准备好的私人医生,为男孩医治。

      瞬间,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医生齐刷刷奔去,带起一阵急风。

      这些医生是专门为诩看病的,两分钟没到,全都挤在床边,仔仔细细检查起来,跟之前一样的过程,但这次带来的结果却大大不同。

      “公爵,这真的、真的要不行……”

      邝锂不等医生说完,先发起狠劲,青着脸,凛冽瞥去,眼底敛尽了无情:“救过来!把他救回来!”

      一帮人当中,每个人面上都带有或多或少的畏惧和小心,邝锂视线扫过,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都不到零点几秒,但在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平静的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恢复往常的模样。

      在场穿着消毒服的医生们狠狠打了个冷颤,害怕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身为医生,谎报病情到最后病人不治而亡是在残忍,他们干不出来:“公爵大人,我们真的没有能力医治小殿下,请您另找他人吧。”

      这次,男人恍惚过后回神,声调低沉沙哑:“病情,剩余时间,拖延方法。”

      得到答案:“五脏六腑全部损坏,气息十分微弱,每吐一次血,小殿下就离死神近一步。上帝保佑,小殿下能再活三个月。怎么拖延……但愿小殿下情绪稳定,不要受刺激,尽量到户外活动,按时换新鲜空气进来。”

      邝锂烦躁不安地皱紧眉,那心里像是刺了一刀又一刀。这位从不信神的公爵大人,此刻在心里默念——

      保佑。

      上天总是不公的,对待一切充满希望的事,到最后却是狠狠打压,诩经历过无数次绝望,终于再也没有力气和勇气,放弃挣扎,任他人摆弄自己的全部。

      如果说,一个男人能爱到另一个男人到什么程度,那么,就像他们一样。

      一个恨并恶着,一个爱并伤着。

      彼时,他们都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自由与性命。

      【过往】

      初见诩,邝锂还是个没权没势的王子,任人宰割伤害,至今后背的鞭痕还未消退,而他从小严厉到极致接近疯狂的教育,让他暗地里忍气吞声,积攒实力,他要成为让百官惧怕颤抖的王!所有人人都要臣服于他!

      某天,安国奥威庄园里下了好几天的大雨,这天可算是晴了。

      庄园内,迎着暖光,松鼠捧着松果蹦蹦跳跳,裹挟柔风,映着午后日光和一个白净的男孩做着游戏。

      邝锂去庄园找一个亲王,在马车里瞥见了诩。

      可能是环境与温度过于美好恰当,让邝锂对这个男孩产生一种特殊的情愫。

      那天之后,邝锂看上了男孩,不管未来会不会变心,竟提出带他回去的要求,带到离这里大半个大陆远的郜稣首都。

      诩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足足过了五分钟,木木地问道:“你以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那我就成无家可归了。

      后半句诩憋了回去。

      邝锂没回答,自然也没把这个问题放心上,只觉得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对自己没什么影响。

      但多年以后,他才发觉,原来那次心动是他这辈子的劫,是余生都不会改变的心动。

      后来,男孩被他粗鲁劫走,在邝锂那里生活了两年,两年间发生不少事。在男孩成年那晚,男人强迫不成,之后又灌酒下药几回都没成功,渐渐没了趣味。

      一天,与百官商讨征战邻国,身心俱疲。上楼时看男孩在和男仆说笑,那副开心模样与前几天的宁死不从比起来,令男人心生厌恶。

      晚上男孩在自己屋里,男人没敲门就冲进来,吓得诩赶紧把手里的毛线藏到身后,男人当然看见了,下意识认为这是他给那个男仆织的,火一下涌上,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诩瞪大眼睛,泪珠在红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邝锂不解释,大步上前,像一头嗜血野兽。诩经历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情,玫瑰的苞穗等待开出娇艳欲滴的鲜花,却被坏人强行“拔苗助长。

      偌大的宫殿不管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到他悲惨的哀求。那位男仆不敢告诉公爵,其实男孩是为了问自己邝锂喜欢什么东西,得知邝锂没有一件暖乎的毛衣,打算为他织一件。

      男孩转天就被扔出去,没给任何理由,没留任何后路。

      邝锂把自己毁了,在男孩眼里是这样的。

      就像两年前被他强制带回,两年后又被像丢垃圾一样扔出,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他发着高烧,跋山涉水,在各路关卡迂回,没有王室身份,充其量是个比较自由的奴隶罢了。

      人们总说善良是好的,但兜兜转转、头破血流后才发现:善良是留给有资格善良的人的。

      历时一个多月再次回到原来的庄园,终于回到家人身边,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不敢说,也没脸说。

      大病一场,以为倒霉也该到头了,但过了一年的好日子邝锂又找回来。

      邝锂骑马,硬生生将半个月的路程跑成五天。到了奥威庄园,潦草搭理一番狼狈的衣服又再次高高在上地骑在马背上。他本是紧张加上无聊,于是一夹马腹,谁知那马匹在庄园口嘶哑鸣叫,四处乱窜,很容易伤到人,搞得店铺小贩拔腿就跑。

      等他到来的消息传开,周围早已人头攒动,都是庄园的成员,其中领主尊敬俯下身跪地,公爵在这些庄园领主眼里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可能到头来一辈子也遇不上。

      “亲爱的王,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个人。”邝王终于停下戏弄的姿态,认真看向远方山界处,那抹墨绿染了他深棕的眸子,“带他回家。”

      自他离开后,邝锂一开始并无留恋,渐渐心思完全被勾走,训练军队时时常心不在焉,迁怒他人早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不知道少了什么,但就是感觉那一点点东西不在了。

      国内政治暴乱,他抓准时机铲除敌人,拥护属下上位,夺取兵权,仅仅五个月,就成为郜稣权利仅低于国王的第一人,一掌全国上下。随之而来是无尽的孤独。权势到手,空闲里身边也没有个说话人,蓦地发现:原来身边少的是那个以前每天在耳边咯咯笑,在宫殿周围跑来跑去,在小动物间嬉戏的单纯男孩。

      当他再次询问男仆,男仆说了实情。然后邝锂浑身一震,从头麻到脚。手纹里垢藏的是年久的血渍,从没感到愧疚恐惧,这一刻他怕到发抖,推了所有事物,牵出良马,发誓不带宝贝回来绝不放弃。

      可惜,诩恨他,恨到彻骨。

      “我不是牲畜,说是你的就属于你,说讨厌就丢在大街上不管不问,别找我了,求求您,我恳求您放过我,我跪下求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种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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