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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五十九章 恨离别鼓乐长歌 巧相逢天人永隔 ...

  •   仁朝二十七年,洛芷柔叩拜求归隐。帝赐金放还。
      二十年前仁朝七年,去后方名声大噪的再世仙阮青卿《病论》刚出。阮青卿作为医者,用命去追求了医道的最高峰。
      在一切未发生前,阮青卿已经在南北东西行走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梯山航海收集药性杂症,二十七年守一挂除了风无人再唱响的风铃。
      山野荆棘,的确不适于红衣。她穿一袭白衣,淡漠又疏离,停驻又辗转,流连而过湖畔西堤。
      同样是仁朝七年,洛芷柔心生去意。只她放不下边疆,放不下故人。
      仁朝七年春。
      穿着红衣的姑娘,是半生不得自由的红尘令俗世楼楼主洛芷柔。她还没辞官学医去,多年后同样的一红一白,都染上了对方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在未知的相逢里相向而过。是雪地莽荒绝处逢生里那轻灵而来翩然而降的一袭红衣。是茫茫人海中粗布麻衣掩不住的再遇。是不可自抑的“众口铄金我不在乎,人言可畏甘之如饴”。是擦肩断情九龙枪“你是我的念想,你为什么是我的念想”。
      是霸道的逼迫,“你不要甘于平庸”。是愧疚所滋生的逃避,“避之不及”。洛芷柔僵硬在原地,可当那个白衣白裳的姑娘惊醒一般回眸,茫茫人海中万人非你。擦肩而过红颜白骨,下一次便是仁朝二十九年,随《病论》传唱在诗人口里的、二十二年前再世仙归去天际的消息。
      错过就是错过了。误会可以开解消除,天人永隔却是无处倾诉。仁朝三十年的辞岁过后三天,仁武帝薨逝。暴君名声久,爆竹声声扰人安息,又像在驱散他残留的影响,予乱臣贼子动手的勇气。
      只当谈资围观热闹的百姓,绝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又是乱世。唯有鞭炮声声,祭奠着这个把乱世和乱世隔断了三十年的人。
      ……
      仁武帝薨了?
      鼓乐声里单辞惶恐。一步一步执掌春秋亭,随着权力渐大,他不是没有别的想法。可哪怕仁武帝驾崩,依旧没有动手的勇气。
      他从未忘记那一日天子不老的模样音色,那般肆意的风姿,那样无谓的态度。时过多年,那次会面仍然震慑着他。
      可对仁武来说,那大概只是一次不值得铭记的小事而已。
      他这一生波澜壮阔,作为弃子去为他人磨刀、作为疯子去为家族开路、作为武器去用杀戮终结无尽的杀戮:他濒死的次数,都比一次会面里说过的句子多。他这一生从疯子翻转为不世之才,又逐渐堕落为暴君:世人看法改变的次数,也远比单辞和他接触的时间多。
      这样的仁武帝,会在不多不少刚好守满了三十年后,恰巧辞世而去?
      若说这是有执念的某人,靠着一口不甘的气坚持着,他是信的。
      可谁都看的出来,仁武帝厌恶极了这份差事。
      哪怕世人都笃定仁武驾崩,甚至鞭炮相庆,单辞仍是持怀疑态度。
      他怀疑是诈。
      又过了十几年,单辞估摸着那位是真的去了,或者真的倦了,才放手变革。
      通缉仁武旧部是其一,排斥俗世楼,试图收回兵权是其二。最后,他甚至易“春秋”为“千秋”,似乎这样就能抹平那个神仙一样的身姿留下的痕迹和影响。
      他比暴君会管理,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常常会想:他单辞是从一步到九十九步,而仁武帝,是从深渊里迈出那第一步的人。
      ……
      摸索着踉跄而去的老人迈出一步,在斜阳日暮里向前。
      这“日暮”二字,险些写作“日墓”。何其贴切,又何其荒谬——太阳终会升起来的,可人的墓碑一竖黄土一扬,还有什么呢?
      他停顿了片刻,打尖在茶楼。心生所感,随性的老者便高举茶盏说一折书。说当年长枪在手卷枯荷。说当年西山划策眼中星河。从市井家族边境朝廷,讲到十三支一立海晏河清是太平。饱含感情,又无动于衷。
      于是一道屏风如故事里的神山将内外隔开,故事里文朝的东风吹落榆槐。蜿蜒千年的古道绵延,曲折而过的逐水掠过城池间。
      一张嘴说尽千秋风月,折扇开自揽清风入怀。在茶的香气中袅袅升起的,也许是兴衰,也许是离愁。茶楼大大的“曲”字旗帜在风中飘扬,那些垂在地面上的布条来回晃荡。
      他只说这一折。一如人生只有这一遭。
      人群里有谁抬眼惊为天人,于是用尽余生去追寻这也曾仙姿昳貌、踏着战鼓的人。可他化作雨,甘霖雨水普泽天下,像在靠近,实则远离。
      ……
      眼尾妆勾勒了,帘外雨氤氲开。雨意散开一如当年,它不能落下,人也不能忘怀。
      当甘苏衔扇一抿,她满心的悲哀:今日讲什么?悬金佩玉,或天卷云舒?该发明怎样可笑的招数,换得一刻经久的欢呼?
      视角选谁呢?怎样的悲欢疾苦?白衣的卿相、封侯的乞人,无论如何总不会有人去参悟。
      她长叹一声长发散落,背影相隔。讲到:“王朝总兴亡盛衰。落花、由离人泪来灌溉。”
      老树点新妆呐。明月照高台。下一折又是、谁的秀台?
      “故人在梦里往来。”重黎宣在楼前轻唱,相伴唯一折扇一醒木而已。“西南风还长逝入君怀。”
      打马客前过哈、漫漫秋夜长。小儿叉腰笑道:此树是、我栽。
      ……
      甘苏口中衔着一把折扇,下巴扬起自信的弧度。她琢磨着自己的表情:该凝眉锁住粉黛,还是喜笑颜开?像他当年的悲喜仓皇,也许不坏。下一个字眼,要不要斟酌一番:平仄浓淡又往哪边儿偏?
      有所遗忘的话,能被原谅吗?要不还是随口补上了罢。
      活在故事里的人,悲喜早已不由自己控制。
      “家乡、远在千里外。传说、口耳相传中更改。”
      母亲的针脚呀。清梦压星河。梗在喉是什么酸酸涩涩。
      “老僧将双手相拍。”说着“独吞絮果焚遍袈裟”的青年回身,“钟声又辗转、惊鸿来。”
      惊物换星移啊。烈烈北风凉。白发拄杖载酒:往事已衰败。
      ……甘苏看向窗外,陈年的灰堆积在窗台。她低眉垂眼哼起信儿来:“朴实的灰木呀、添几分光彩。才能赛过窗外槐花儿香——
      不、请、自、来。”
      当醒木掷在堂上,她自己都恍惚。才发觉故事已经结束。“诸位散场罢。”她说完便顿住。
      这是谁的结局为她落幕。
      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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