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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巴掌(改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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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顾岫......”
“顾岫,该醒了......”
醒?
她已经死了,怎么醒?
“顾岫,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糖全部吃掉!”
那怎么行?
绝对不可以!
顾岫猛地睁开了眼,原本混沌的脑子霎时间活了过来。她因身体本能大口大口呼吸着,涣散的黑色瞳孔逐渐重新缩拢,聚焦在了上方的绣洛阳魏紫云绸床帘上。
眼前重获清明,耳旁模糊却熟悉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顾岫,你可算醒了!”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顾岫好像在哪儿见过、听过,她神情怔愣地仔细在脑海里搜寻着,可努力了许久,只有一个隐隐绰绰的画面浮现,具体的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也许是许久都不曾动过脑了,顾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脑勺似被人用石头砸了一般,正剧烈地疼痛着。
只是头痛欲裂便算了,主要是身边不知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在不停摇晃她的身体,牵扯着她全身上下、连每一根毛发丝儿都疼了起来,尤其是右腿,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针在扎似的。
若是摆在她十五六岁那会儿,怕是要疼哭了。
而事实上,她亦真的感到有两行温热的东西自眼角淌出,流进了头发里。
“痛死了……”
顾岫忍不住开口叫道,而后被自己的沙哑嗓音吓了一跳。
这是她在说话?
死人难道也能说话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顾岫终于察觉出了有哪里不大对劲,她皱着眉,艰难地把目光转向了床侧正焦急地叫唤着“赶紧拿水来,还有,快去请吴医首!”的少年郎身上。
一旁服侍的几个婢女们躬身应“是”,手忙脚乱地倒来了一盏清茶、去外头请人。
而少年郎注意到了床上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转过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里满是担忧和后怕:“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样不要命,明明半吊子水还要学人去跑马!”
少年故作凶狠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自责,顾岫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一切——
面前的少年貌似好几日没睡,眼下的一片乌青,被比寻常女子还要雪白的肌肤衬得分明;一握如墨的发丝用蔚蓝祥云暗纹发带简单束着,身上是同色同纹的锦袍,薄薄的上下双唇触碰间,尚显稚嫩的面孔逐渐和她记忆中画面里的、心心念念的人儿重叠、融为一体......
“萧逾......”
顾岫的眼前被泪水迷蒙了,她缓缓伸出手,抚上了少年郎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发抖的声音里似是装载着跨越数十年的千言万语,隐忍了好久好久后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你是萧逾?你真的是萧逾吗?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
闻言,少年郎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当然是萧逾。顾岫,你怎么了,摔坏脑袋了?”
然而下一瞬,这点儿奇怪便转变为了茫然和愤怒——
“啪——”
面前受着重伤的少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扬手,竟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刹那间,宽大的房间里鸦雀无声。婢女们都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反射性地往声音的源头处看来。
而萧逾则撑大了眼,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一辈子!你怎么才回来啊......” 顾岫泪如雨下,说到最后话都只成了气音。
“哈?”
萧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五指印,脑子嗡嗡的,还沉浸在出其不意的那一巴掌里,因而并没有听到顾岫方才的话。
是人都有脾气,何况还是他这个为了床上这女人好几天都没合眼、好不容易等她醒来了结果却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的“吕洞宾”。
萧逾很生气,但颤抖的手指着顾岫良久,都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却见顾岫又抬起了手——
吃一堑长一智,他急忙把脸侧过去、闭上了眼。不料顾岫的手竟是万分轻柔地落下了,冰凉的玉指抚摸着她方才打得巴掌印,心疼地问道:“痛吗?”
顾岫话刚问完,萧逾心头的火气便不知为何倏地被灭得一干二净,只见他别别扭扭地红着脸:“还,还行吧,这点小痛,对小爷我来说不算什么......”
“是啊,这点儿痛对你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
顾岫这话回得怪异,像是在夸他又像是在骂他。萧逾思索了片刻,没能分辨出来。
算了算了……他干嘛和一个伤病员计较?
想及此,萧逾皱着眉,严肃地道:“顾岫,你给小爷我注意点,下次还这样,可不就仅仅是腿痛这么简单了!”
而后许是感觉到了身后好几双目光的灼灼注视,他有些不自然地眼神飘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泪痕的顾岫呆呆地倚在床头、看着他的衣袍慢慢消失在了珠帘处。
萧逾前脚刚出门,一圆脸侍女便恰好引着吴医首进来。待看到屋内静止不动的众人,她不禁疑惑地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
这打破僵局的一声来得恰如其分,众婢女们回过神,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眼神,忙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吴医首是太医院的一把手,资历老、功力厚,仔细替顾岫把过脉后,提起笔便刷刷地在前日开得药单上又补了几味养身宁神的草药,而后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边向一旁的碧衣侍女吩咐道:“新加的这几味需分开熬,半个时辰即可...郡主尚未及笄,腿骨软,需卧床静养,切不可随意走动...”
“是,奴婢记住了。” 说罢,圆脸侍女福身一礼,又起身送吴医首出去。
待吴医首出了房间门,一杏眼侍女忙不迭迎了上来,坐到床边,握住顾岫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郡主,您怎么能那样对世子爷呢......世子爷那日不仅是亲自抱着昏迷不醒的您回来,还为了守着您,可是整整三天没睡。”
杏眼侍女苦口婆心,但眼前的人儿却是一点儿也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顾岫反握住了她的手,本来干涸的眼泪又冒了出来,“红鸳...你是红鸳?”
红鸳只以为顾岫大病初醒没有多想,见她哭得伤心,眼角不禁也泛出了点点泪花:“郡主,是奴婢,您受苦了。”
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怎会不受苦?甚至还差点儿没把半条命给搭上了......
顾岫怔怔地看着红鸳抱住了她,被子里的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左腿。
“嘶......” 她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真的不是梦,也不是走马灯!
而是苍天居然让她回到了及笄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顾岫心跳如雷,恍若沙漠中的濒死之人突然间找到了绿洲,一双大而圆的鹿眼中深重的浊雾渐散,焕发出许久不见的光芒。
上辈子她和萧逾赌气郁闷,便答应和人去赛马,结果骑术不精,竟从六尺高的奔腾骏马摔了下来,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
“郡主,奴婢该死,对不起,奴婢弄疼您了......”
红鸳懊悔的声音将顾岫拉回了现实。顾岫摆了摆手:“不怪你。”
顿了顿,她疑惑地问道:“爹爹和娘亲呢?”
话音刚落,一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和一尽显江南婉约的美娇妇便携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戴着白玉冠的青年男子,正分别是她的爹爹娘亲与嫡亲兄长。
“我倒要看看这位姑娘何时才能记起我们来。”顾文昭见女儿精神不错,不禁展颜。
但梁氏却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女儿面上的泪痕,“岫岫,怎么哭了?可是痛得?”
顾岫在母亲温软清香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双眸又氤氲了一层水雾,“不是,就是想你们了。”
很想很想......
上一世,顾国公和顾夫人相继薨于顾岫去世的七年前。她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去之前都和她说了差不多的话:“岫岫,人这一生说长则长,说短则短,我不会要你忘掉他,但是,你要记得,除了这件事外,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活......明白吗?不管怎样,若到最后也都不后悔,这一生,便也算值得......”
有这样理解她的父母,是何等三生有幸。
“马上就是及笄的人了,怎么还要撒娇。”梁氏虽这么说着,抱着顾岫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阿娘,及笄了就不是你的宝贝崽崽了吗,我还想撒一辈子娇呢!”顾岫边说边又往怀里蹭了蹭。
“哦对了,”
又闹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我都醒好久了。”
按理说,她爹爹娘亲和哥哥也会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才是,要不然,肯定是接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
梁氏松开了怀抱,替顾岫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儿,温柔地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宫里下午传了消息来,说贵妃娘娘有孕了。”
“我们进宫探望,听见你醒了之后可是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顾岫双眸微瞠,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是了,前世就在她摔断了腿、躺在床上的这段时日里,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的亲姑母、惠贵妃娘娘被查出已有三月身孕。
后宫子嗣单薄,将要中年得子的皇帝陛下自然是喜悦异常,派了十几位嬷嬷和医官守在贵妃的明乐殿、跟随贵妃左右。然而就算做足了准备,仅仅一月后贵妃还是“不小心”小产了,并且太医说此次小产动伤了根本,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
皇帝大怒,立即命人彻查此事,最后查出玉淑宫有一姓林的小才人心肠恶毒,买通明乐殿的宫女,在贵妃的吃食里偷偷下了引产的药。
按律例,欺害皇子者,当仗五十;以下犯上欺害贵妃者,当仗三十、打入冷宫。
两罪并处,慎刑司决定罚仗一百、打入冷宫。
这位林才人是一个五品小官和小妾的女儿,自小身体娇弱,被打了一百板子后在冷宫没三天就撒手人寰。
这事儿本该就这样结了,哪知两年后,玉淑宫之长黄妃家里因私卖官盐获罪,这件事又被有心人翻了出来,指认当时其实是黄妃害得贵妃,最后嫁祸于林才人。
但翻案了又有什么用,可怜了她贵妃姑母的孩子和林才人的命,已经都回不来了.....
顾岫如今回想起此事,心中依旧是唏嘘不已。
好在现在还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天既然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也定不会想让她就这样默默在旁边看着这个悲剧再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封面啦~撒花~
作者一般修文都是改字,不用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