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光》弥萝

7、第7章（一更）

　　“.......” 陆胤睨着夏怀信，多少觉得自己昏了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想从夏怀信那里得到什么建树性意见基本不可能的事儿。

　　夏怀信许是瞧出了他的郁闷，调整了态度，“你想说说吗？”
　　陆胤静静地睇着他，终是败给了自己的倾诉欲和茫然，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儿和盘托出。

　　听到最后，夏怀信已经开不出玩笑，因为任谁都能看出陆胤现在的状态，溺于爱情，茫然不知出路。多数人都会经历的，能够轻易共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胤尾音落定的下一秒，夏怀信低声问道，俊脸上的不正经已经全然敛去，看着认真又靠谱。

　　开了个头，后续变得自然而顺遂，陆胤开始诚实地面对自己，“不清楚。”

　　“.......” 夏怀信被噎得想把茶杯砸他脸上，“那你来廷城干什么的？想请我替你疏通疏通脑子？”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糙得.....
　　陆胤不禁拧起眉，须臾后，沉而缓开口，“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 这话成功狙中夏怀信，默了默，凉声道，“是不是我说了自己对这事儿的看法我们就两清了？”

　　陆胤不吱声。
　　夏怀信明白了，想都没想便道，“我觉得这事儿就在你一念之间。”

　　这是大实话。
　　以陆胤的本事，就算真横刀夺爱，洛江宁也就只配憋着。更何况，现在并不是，徐知落主动站到了他这边。而且洛江宁脏成那样，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舍得把自己的心尖儿放他身边。

　　夏怀信觉得这事儿很清楚，“你想要，且笃定能够护着她从这次风波全身而退就可以了，就这么的简单。”

　　“你像现在这样慌不择路，我不理解。”约莫是觉得最后这句不足以全然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又堪堪补了句，短促而浓烈，“丢人。”

　　“呵.....” 陆胤被他气得直发笑，反手就是一刀，“你无非就是运气比我好了些。” 他爱的女人刚好也爱着他。没有任何隔阂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彼此。

　　这话，夏怀信并不赞同，“运气，从来都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我不会像你这样，我喜欢我就要得到，我不会任由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胤，所爱还在，这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还犹豫什么呢？”
　　“即使下一刻天会塌下来，两个人都会在一起不是吗？”

　　夏怀信的话就像一阵风，一点点拂走了陆胤眼前的迷雾，躁乱的心绪也渐渐归于常态。

　　是了，如果明天就会死，能和她死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大幸福。
　　半晌后，他睨着夏怀信，以慵懒含笑的音调，“知道了，后天要是有空的话去北城喝杯喜酒。喜帖，我就不再派了。”

　　“.......? ” 后天？火箭炮都不带这么快的.....

　　在这一刻，夏怀信竟嫉妒起陆胤来，不是多浓重，但已经能为他清晰感知到。也因为这点小情绪，他狠狠地拒绝了陆胤的邀约，“没空。”

　　话毕，扬长而去。
　　陆胤也没叫住他，拿起手机发了讯息给夏怀信，【谢了！】

　　由衷的，令他不虚此行。
　　在廷城停留不到两小时就离开了，来去匆匆都不带这么匆忙的。叶华清的好奇心渐渐茂盛，可他不敢问，只能强忍，非常之辛苦。陆胤也没有任何想要提及的意思。

　　两个钟头后，两人回到廷城。
　　车停在公司门口时，相偕下车往前时，陆胤忽然对叶华清说，“今天下午四点后的行程全部取消。”

　　哎呦...
　　这话一出，叶华清再也压制不住心间早已烧得泛红的八卦之火，理智还没全然运作话已经出口，“老板，最近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儿？”

　　要真是这样，这事儿该有多棘手啊？为陆胤做事五年，大事儿小事儿没断，他就没看过陆胤像这段时间这么反常。

　　陆胤偏过头看向他，无声打量了数秒，忽而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叶华清心里猛一咯噔，可问都问了，这时候再想着遮掩太迟了。只能硬着头皮，“看你最近有些反常规，就多问了句。”

　　“嗯。” 眼前的人陆胤亲自挑的，什么脾性能力如何他都是清楚的，也高度信任，不然也不会放在那样重要的位置五年。“确实有点事儿，不过过几天就好了。”

　　叶华清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不少，不由笑了起来，“老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陆胤颔首，“进去吧。”
　　回到办公室，陆胤从冰箱里拿了一支冰镇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了手机。

　　目光落在黯淡的手机屏幕上，思绪不受控地晃动。徐知落....现在在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拨通了早已刻入记忆中的电话号码，微弱而绵长的嘟嘟声后，那头有声音传出。

　　“你好，我是徐知落助理叶朝暮，哪里找？”

　　陆胤凉声回道，“陆胤。告诉徐知落，今天下午三点半，我在临渊别院等她。”

　　叶朝暮愣了片刻才回，“陆先生，我会替你转达。”
　　陆胤：“谢谢。” 随即挂了电话，坐实了坊间传说的矜冷。

　　一刻多钟后，徐知落趁着广告拍摄的空档回到叶朝暮身边。
　　“陆胤刚打电话过来了。” 把保温杯递出去的同时，叶朝暮轻声道，声音里浸着浓浓的好奇，“落落，你竟然认识胤少？你这朋友圈真的牛.....”

　　应和着这话，朝徐知落翘起了大拇指，徐知落却不由愣在当场。
　　“......? ” 叶朝暮抬手，在她眼前反复挥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徐知落回神，目光重归澄明，“他.....说了什么？”
　　听见自己声音的那一瞬，徐知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问她，徐知落，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叶朝暮并未察觉她心间躁动，如实道，“他想约你见面，下午三点半，临渊别苑。”

　　“可三点半.....” 叶朝暮已经拿行程单核对过了，“有个杂志访问，要不，我去联系看看能不能推到晚上？”

　　也只有今晚了，明天开始，徐知落会进入休假状态。婚礼加蜜月，老早就定下来的事儿。

　　听叶朝暮这么一说，徐知落也记起了这项行程，略一沉吟，轻声道来，“嗯，去问问。顺便和他们说，以后会给他们一个独家作为补偿。”

　　叶朝暮退到一边，着手开始处理。
　　徐知落喝了两口水，拿了自己的手机查看，一刻钟前，果真有个陌生号码来电。

　　陆胤，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吗？
　　徐知落的目光落在那一长串数字上，渐渐地，竟有些出神。直到叶朝暮折返的脚步惊醒了她，她凝眸望了过去，“怎么样？”

　　叶朝暮：“可以，改到晚上七点。”
　　徐知落闻言，微一颔首，“那就好。”

　　随后点开了那个陌生来电，回复，【下午三点半，我会准时赴约，要是给陆先生添了麻烦，万分抱歉。】

　　不到一分钟，她便收到了陆胤的回复，【这是我的号码，可以存下来。下午见。】

　　从字面上，根本推衍不出他的情绪，但不知怎么地，他一脸冷肃，下颚线紧绷的模样忽然涌至她的脑海之中。她不禁错愕了一瞬，旋即轻笑了一声。

　　.....

　　徐知落孤身赴约，脚才踏入临渊别院就有人迎了上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型微胖但是匀称，五官和笑容皆柔和，给人以很好相处的感觉。

　　“徐小姐，陆先生在里面等你，我带你过去好吗？”

　　很是客气的姿态，徐知落凝着他轻轻一笑，“劳烦您了。”
　　那人回说，“徐小姐客气了，这边请。”

　　临渊别院颇有些历史了，内里草木砖石都透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听说以前是一位姓顾的人家的私宅，后来租了出去，改成了一间菜馆。主人即大厨，连收碗碟这些琐碎事儿都是自个儿上手，一天能接的单实属有限。但另一方面，手艺又确实好，平平无奇的菜色都能让人体味到惊艳。因此喜爱者众，外面传闻，提前两个月预约都不能保证有位置。

　　徐知落之前没来过，对它的印象限于听旁人提及，可就这，也是深刻非常。往里走时，不由多看了两眼。

　　枇杷缀枝头，幽冷果香裹挟着花香，随着风一点点漫开....
　　令人愉悦的环境，徐知落不由想起那句，“正是一年最美时 不负光阴不负秋！”，面容也似被秋意一点点浸润，透出旖旎粉泽。

　　近日难得的轻松惬意，可这种万分珍贵的状态在她远远地看见陆胤后忽然间散了干净。她又开始紧张了，并且清楚感知。她暗自深呼吸，舒缓了不良情绪，等她坐到他面前，她已经归于常态，冷清又不失温柔。

　　“陆先生，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陆胤睨着她的一双黑眸幽深似海，叫人寻不到底，自然也无从知晓他是没有情绪还是将情绪掩藏在了海底。说不出的深沉凉薄，可徐知落只是偶尔被他无意流露出来的压迫力扫到略有些紧张，从未害怕。因为他的妈妈黎思娴，是那样一个睿智明理的人。

　　“为什么是我？” 沉寂过后，是陆胤先开的口。

　　没头没尾的，徐知落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尾音上飘，带出了一丝莫名软糯的意味。落进陆胤耳朵里，催得他得眸色染了一缕薄薄黯意。

　　只是这变化稍纵即逝，等徐知落望向他，他又是冷清水火不侵模样, 她不禁怀疑，这世界是否存在让他失去冷静的人或事。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有发散的迹象，徐知落定了定神，“抱歉，我刚没反应过来。”

　　陆胤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徐知落沉吟，像是在组织语言，随后婉婉道来，“或许是因为思娴阿姨，我对你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我信你。”

　　在她起了反击的念头，脑海顿时浮现出陆胤的脸。矜冷，不近人情，却又比谁都值得信赖。更重要的是，她愿意信他。

　　“被洛江宁背叛，我是伤心，但我永远不会慌不择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

　　因为这些话，陆胤的脸部线条放松了些。
　　徐知落演技超群擅读微表情，察觉到陆胤情绪松动，唇角细微上翘，忍不住在心中暗忖，这人，爱生气归爱生气倒是不难哄。

　　“另一方面，现在的状况激起了我的逆反心。”话到这里，徐知落忽然轻笑了一声，隐约带出了一缕自嘲的意味，“说了你可能不相信，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逆反心。”

　　爸爸妈妈的乖女儿，老师的乖学生，老板的省心员工，粉丝的优质偶像.....未曾断过的赞誉背后，站着一个无趣乏味的她。以前，她未曾察觉到不适就算了，现在，她忽然不想乖了。

　　那她，就要去试试不乖的滋味，哪怕一次。

　　“他犯错，他就应该付出代价。可现实极大可能是他只是犯了一个很多男人会犯了错，而我，会被不断攻击污名化，一个连自己未婚夫都管不住的女人还有什么脸说话。”

　　“我不想要那样憋屈的现实。”

　　“若是我有能力，我也想在自己想的时候活得潇洒张扬，以暴制暴，哪怕一次。”

　　这也许是乖巧温顺惯了的徐知落情绪最为激烈的一次，可她并不在意，也没想过收敛，“陆胤，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洛江宁强她动不了，那她就找到比他更强的人制他。说她意气用事、幼稚冲动都好，这会儿她就想干这件事。

　　陆胤显然也没见过这般状态的徐知落，怔忪了一瞬，嘴角一点点上翘，比起小可怜样儿的徐知落，他更喜欢现在的她，不轻易向现实妥协，不愿憋屈过活，知道找他......

　　徐知落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他嘴角的弧度，话音渐缓，直至消融，“你笑什么？”

　　陆胤这回直接笑出声，短促而愉悦， “那就结婚。”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三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