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世羡Ⅰ》敬鹿

53、五十三

　　沈知年今日回来，谢良上头一天便睡不着，听说场面很盛大人太多，谢良上不能去，说是过于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
　　不过谢良上不明白，今日是沈知年进宫，她本想一起和沈知年出宫，约着陆今涣一起接风，可为何召见完他以后，自己来到了这里。
　　四处看了看，沈知年已经不在，母后和皇兄在高位，她刚进来便听见母后说“常山世子，也是不错人选，皇帝可以考虑，也不至于一定是慎言。”
　　“皇兄与母后在说什么？”谢良上进来对着二人行礼，人刚起来便听见皇上道“在说你的婚约。”
　　谢良上猛然抬头看着皇上“茶平的…婚约？和谁？”
　　“自是沈知年了，他啊，用功绩求娶，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个人，朕看甚是欣慰。”
　　呼吸都停滞下来，谢良上呆呆的望着皇上可下一秒她便道“不可以，茶平不同意！”
　　“朕不是让你选择，而是告知你，过几日圣旨便会下达。”皇上眉头紧皱“茶平，你是长公主，要尽责。”
　　“尽责？”谢良上反问“皇兄是怕沈家功高盖主，但是又打压不了，只能牺牲茶平吧。”
　　“愿愿！”太后声音冷了下来，可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谢良上知道这句话触碰母后的逆鳞，可话已经出口，又怎么收回。
　　“茶平知晓这句话过分，可皇兄，茶平可曾说错了？”
　　担心沈知年功高盖主，可又无法打压，因为现在东辛虎视眈眈，失去了一个胜阳将军，不能再失去一个沈知年，沈家是国之栋梁啊。
　　皇上沉着眸子看着她“茶平，这么多年你想干什么，朕何曾干涉，如今沈知年用的是他平荒蛮这一仗来求娶你，若是朕拒绝，你让众臣如何去想，让天下百姓如何去想？”他顿了顿“你已经大了。”
　　“可茶平不愿意，亦不明白，为何国家安危要牺牲女子和亲，为何安抚臣子也需要女子去？”谢良上不理解，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全都要牺牲女子幸福？”她看着皇上“阿三也是，她如今什么模样皇兄不知？”
　　公主府里的闹剧，满永安城人尽皆知。
　　太后沉了沉目光，看向屏风后面的身影，她心里很清楚，沈知年是不会的，可她不会去开口说。
　　“因为你们是公主，食俸禄便要有代价！”皇上胸口起伏“若是一名女子可换来边关平稳，若是一名女子可换来朝堂安宁，为何不去做？”
　　谢良上只觉得胸口生疼“茶平不愿…”她有些无力。
　　场面有些沉重，太后按了按眉心，挑开话题“话说常山世子也才离开不久，同慎言一起。”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可谢良上却是看向太后，又看向皇上“茶平告退。”
　　太后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盛怒的皇帝，皇上也是忍着一口气，茶平也是忍着一口气，这两个人若是还在一起，过会场面便不能收拾。
　　回到昭阳宫里，慧心终于开口道“娘娘为何替殿下与谢珏说话？”
　　太后长叹一口气“这谢明氏的皇族，冷心冷情不是一日两日，今日若是哀家替沈知年说话，那么皇帝必然觉得茶平和沈知年内有瓜葛，茶平心里也会有更多反叛之心，这件事里茶平不过是皇帝的棋子，用来制衡沈家的棋子，日后皇帝也定然有他想…”顿了顿她不知会有什么事情。
　　突然想到那件事，太后手一颤“若是有他事…”闭上眼睛“愿愿也不是个热血之人，亦是冷心冷情。”
　　“你发现了吗，愿愿虽然抗拒，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闹腾，拒绝的理由也是安康为何非要女子幸福来换。”太后轻笑“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何，可哀家是她母后，又怎会不清楚。”
　　她是第一时间便来找谢珏，她心底里生怕谢珏会误会，得了圣旨便过来。
　　她来时谢珏正坐的端正在喝茶，任凭风吹亦无波动。
　　慢慢走过来她手紧紧捏着衣袖。
　　谢良上坐在谢珏旁边，这是少有二人同坐一起的时候，她目光灼灼“你知道圣旨了吧，虽然是圣旨，可是…”她语气急促又停顿了，她望着谢珏露出了笑容“虽然我没有拒绝，但如果…你说，你只要说你不希望我同沈知年在一起，不论你说这句话是什么理由，我都会拒绝这婚约。”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谢珏的神色微变，瞳孔一震，心里翻涌着，奔波着，可也只是一瞬间，又归于平淡，春色动人，可在谢良上眼里，只有谢珏，目光所及只是他。
　　“陛下旨意，定然是好的，不可抗拒的。”他淡淡说出这句话，突然起了些风，后来他想啊，定然是老天惩罚他说谎“殿下未曾拒绝，其实已经在谢珏和沈公子之间做了选择。”
　　谢良上听着这话整个人愣住，若是为了谢珏为何不直接拒绝…
　　她摇着头“不是的，”她倔强道“我是皇兄最为疼爱的妹妹，母后的女儿，皇兄会听我的，不过一纸婚约罢了，没有公之于众，只是交到我手中，我若是拒绝，无伤大雅的。”
　　“沈少将军少年征战沙场，只为娶皇姑，况且谢珏以为，沈将军与茶平殿下，也是般配，且莫要寒了众人心。”
　　他这话就像是锋利的剑一般，刺穿她的心口，这么多年，他的不在意，刻意疏远，她都强装看不到。
　　她只是觉得，只要陪伴于身，就可以了，心中苦涩的劲让她没了别的力气，情爱真是个霸道的东西，认准了就是认准了，认准不喜欢自己，便是千年万年都不会更变。
　　一时之间谢良上艰涩开口，不为乞求他说出那句话，也不为乞求旁的，她只道“其实往前，我只记得初初见你，繁星美月那一夜在我眼里失了色彩，明明那时你依旧年幼，可在我眼里，好像是宫里都没有的绝美一般。”她眼里出现了星星。
　　“我知晓你心里苦，想给你仅有的依靠，想陪伴于你。”她的眼泪不自觉流下来，她不想哭的，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可这东西似乎和她一样倔强不听劝。
　　多少人对她说“谢珏不值得，他生于黑暗，一生只有那短短幼年时见过光亮，他怎会对你温柔以待。”
　　可是她不信啊，谢珏怎么会不值得呢，那么好的人，合该值得有人不远万里，不论恶言向他走去，带着一身热血热爱告诉他，我会在的。
　　可如今，那满腔热血也被冰封万里般的极寒封住，她亦明白，那个能走进谢珏心里的人，永远不会是她，这些其实她早就明白了，不过不甘心罢了。
　　她的话温柔带有暖意，似乎在向别人展示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般，可眼里那股子温情暖意却在一瞬间消散去了，她轻轻笑了出来，语气带有悲凉“谢珏，我是大明的长公主，我有一身傲骨，所以你别想我，会乞求让你娶我，如今我知你不想，那这一辈子不论漫漫长夜还是滚烫日间，你我只是宣王世子与茶平殿下。”
　　不知怎的，也不知是谁的思绪想到多年以前那句话“这谢珏是本殿的侄子，合该在永安长大，谁都别想带他走。”
　　谢珏听后久久未曾动弹，他目视前方“皇姑与谢珏，从来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皇姑早些看清谢珏也是开心。”他站起来“谢珏知晓，告退。”他微微行礼，而后离开。
　　谢良上依旧坐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才流泪后，她通红的眼眶倔强的不流下泪水，指甲镶嵌在肉里也要忍住，风微微吹动她的发丝。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竹月走过来咬了咬牙“殿下，往前陛下未曾下旨时，您为何不请旨让陛下做主您和他的婚事？”
　　为何呢？
　　谢良上缓了一口气，苦笑道“莫说他同太子八字不合，皇兄不允许，抛去这点…”谢良上声音带了哭腔“竹月，感情这个东西是不讲道理的，从来都不是我对他好，对他一腔热血，一厢情愿后，他就会喜欢我的，他不喜欢我，我争也好，抢也好，和邓自稚这些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抢也好，他都不会喜欢我的。”
　　抬起头看着这场景，谢良上恍惚起来“这些年，我那股子喜欢劲儿总是压不下去，才压下去见到他就涌起来了，在他面前缴械一般没有丁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执念了，今日是我想最后争取的。”
　　竹月望着谢良上，她其实很想开口对殿下说，因为对谢珏公子，早就不是情爱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感情变成了耿耿于怀，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从来不是真的喜欢，可很多事情又只能让殿下自己去想明白。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殿下心境的变化。
　　谢良上坐在这儿许久，突然长叹一声“可他说的亦对，为何当时在宫里，没有直接拒绝这婚约呢。”她抬起头看着这暗下来的天空。
　　她突然一笑“似乎从…那年夜宴上吧。”
　　沈知年愁眉苦脸的躺在屋顶，一身戎装也没有卸下来，上次在屋顶他想明白了自己喜欢小表妹，这次呢…
　　他不是不知道小表妹喜欢谢珏，可他不愿意，这大半年的思念，让他几近疯狂，午夜梦回想的都是她，他确实自私，可若是这个自私能让小表妹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的。
　　有些没有人道也可以，这是他第一次不顾及谢良上的感受，这感情来的从来不突兀，只是这个小丫头从来没发现罢了。
　　自己这心，早就在她那里了。
　　今日之事意料之中，她不愿意，可在真的听到她拒绝的声音时，心里还是绞痛，夜凉下来，落了雨，可他便是不动，只闭着眼睛感受这种凉意。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很担心，便是和亲，如今东辛这般，难保不会要求和亲，而皇室内，小表妹的年龄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了啊。
　　坐起来睁开眼睛，雨打在他身上，他承认自己确实不配小表妹，他不是将军府正统血脉，他是叛国国师与不知名女子的孩子，他有什么资格呢，既没有身份，也没得到小表妹的心。
　　他鼻头微酸，只能依靠军功，不求旁的，只求一纸婚约，沈知年低下头，只要能成婚…只要能成婚就好…他不期盼别的了…只要小表妹是自己的…只要她再无和亲可能…只要…
　　可真的吗…
　　沈知年自己都在笑自己，他想得到那颗心啊，想让小表妹的那颗心为他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