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20、椿（十一）

　　他们就这样平静的在一起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得告白。

　　也没有什么波澜。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其实两人之前的相处也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不过现在多了牵手，拥抱以及…亲吻。

　　他们都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英姐姐，可能有些冒昧，”李昭昭皱着眉眼，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英姐姐，认得字吗？”

　　“我的眼睛其实很早就不行了，那些字离我两三尺远我就看不到了，后面也是时间不怎么够，就没有怎么学了，”英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到现在也只会写几个字，实在是让你见笑了。”

　　“英姐姐一直以为椿这个字该怎么样写呢，”李昭昭轻声问，“英姐姐把这个字写在我的手上好吗？”

　　英有些疑惑，可还是把这个字写在了李昭昭的手上。

　　那是个“春”字。

　　李昭昭静默在原地。

　　我找到了。

　　李昭昭想。

　　原来这就是“线”。

　　英仍旧处茫然之中，“…什么？”

　　“椿接受了你给他的名，”李昭昭轻声说道，“灵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因为它们都是自然所化，一般都直接默认原本的称呼。”

　　“名对于它们这类灵来说是一种强大的束缚。”

　　“…椿好像在骗你不识字，”李昭昭在英的手上写着字，“他是由椿树化灵，本来该默认为“椿”，他交给你的是另一个“春”。”

　　“在你对他如此称呼的时候，他就默认了这个名字，”李昭昭叹着气，“这个名字是独属于你们之间的，这就是你与他之间的线。”

　　“…”英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啊。”

　　李昭昭摇了摇头。

　　“谢谢昭昭了，剩下来的就是我和春先生之间的事了，”英温柔的笑了笑，“不过还是要麻烦昭昭收个尾了。”

　　“…？”

　　英摸了摸李昭昭的头发，没有回答李昭昭的疑惑。

　　她喃喃自语：“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了，是时候该了结了。”

　　她的眼中蕴着悲伤。

　　李昭昭还未说什么，却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摇晃。

　　她皱起眉。

　　英把手放在李昭昭的肩膀上，“他来了。”

　　英对着李昭昭笑了笑，走到了李昭昭的身前。

　　椿出现了。

　　椿一看见英就上前抱住了她。

　　椿的神色有些激动，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英的动作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英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剪刀，那把剪刀通体通红。

　　刀刃上还刻着奇怪的花纹。

　　一根红色的线缠在这把剪刀的一个耳柄上。

　　英用这把剪刀插进了椿的胸口。

　　椿有些疑惑，他相信英不会伤害他，而且他没有痛觉，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把剪刀能刺穿他。

　　旋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在英要拔出这把剪刀的时候，紧紧得握住了英的手，让她不要把剪刀拔出来。

　　“英…不，不要这么对我，”椿满脸痛苦，他知道英要做什么了，他知道英知道那件事了。

　　他强行用线束缚住了英。

　　现在英要斩断它了。

　　英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椿的脸庞，她看着椿，眼中都是柔情。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英已经二十九岁了。

　　她快要死了。

　　她现在被椿抱在怀里。

　　“…我发现我真的很幸运，”即便知晓自己大限将至，英仍旧满脸笑意，“我这一生，过的很是幸福。”

　　“…我听闻在几百年前，明安开国皇帝曾研究过一个契约，”椿喃喃自语，“那契约可以使灵将灵力传递给认，我已经叫我的朋友去找了，等找到了，我再将灵力给你…”

　　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在一起的，我们可以…”

　　英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椿，她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渐渐消失，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她轻轻的皱起了眉。

　　椿：“…怎么了？”

　　“…有什么在…在叫我？”英也有些茫然。

　　她感觉身体一震，灵魂仿佛从身体上离开了。

　　英茫然的看着自己飘起来的灵魂，看着以为自己已经死去而满是哀伤的抱着自己身体的椿。

　　她的灵魂飘到了整个黄花镇的上方。

　　现在的黄花镇着实是大了很多很多。

　　她停在了天空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疑惑的想。

　　感谢神女大人啊…

　　多亏了神女大人我一家人才能够吃的上饭…

　　阿爹，你看到了吗，我活下来了，我没有被饿死…

　　神女大人一辈子都要平平安安啊…

　　没有神女大人以后该怎么办啊…

　　神女大人的神力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有的啊…

　　哪里有神女大人啊…

　　神什么时候才回来看看我们这些人呢…

　　天神啊，谁来救救我们…

　　数不清的呢喃在英的耳边响起。

　　好的，不好的。

　　英眼前的画面是因为有着食物而开心的一家人。

　　画面一转，没有食物的父母卖掉了自己的儿女，只为可以裹腹。

　　再一变换，无可奈何的乞丐在路边被生生饿死。

　　英沉默在原地。

　　她不知道这些画面在她眼前变幻是为了什么。

　　她知道她自己的能力有限。

　　能救得几人是几人。

　　可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有着灵力的普通人。

　　她只能救得了一部分人。

　　更遑论她如今已经死了，能做些什么呢。

　　我这一生，无愧于己。

　　英心中想着。

　　我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

　　一副画面突然停在了她的眼前。

　　那幅画面显示着瘦骨嶙峋的孩子眼中空洞茫然的望着前方枯死的稻田。

　　那孩子皮肤黝黑，眼睛瞪的大大的，可身体却非常的瘦小，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恐怖的干瘪状态。

　　他快要死了。

　　画面在她眼前抖动了一下。

　　像是示意她做点什么。

　　英皱起眉头，她沉思了一会儿。

　　她伸出手，点在画面的稻田之上。

　　像是奇迹一般，稻田活了起来。

　　她的灵魂仿佛被牵拉一般一瞬间出现在了稻田之上。

　　她看到了那个孩子眼中骤然发出明亮的光芒，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奇迹一般，他爬到了稻田旁边。

　　像是怕吓坏这些稻田，他摸了摸穗子。

　　穗子尖锐的稻尖把他干枯的手指戳出了血。

　　他舔了舔手上的血，感受到了湿润和腥味。

　　“…真的，是真的，”他仿佛疯了一般大喊大叫，“爹，爹，有粮食了，有粮食了。”

　　他把已经快要活不下去正准备自杀的父亲拉了起来。

　　他指着那堆金黄的稻谷。

　　“爹…粮食，粮食，”他的嘴唇是带着干涩的皮的，可他顾不上那么多，“是神女大人，是神女大人救我们了。”

　　他爹望着眼前那一片金黄的眼色，颤抖的抱住自己的儿子，泪流满面的说，“有救了，有救了，我们…我们都可以活下去了。”

　　英看着沉默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她正这么想着，无数的祈福与希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围着她不停的转悠。

　　像是争宠一般在她面前挤着。

　　她看着那些画面，终是忍不住轻叹了声。

　　她的手点在了那些画面上。

　　画面中的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他们一一跪坐在地上。

　　对着天地叩首，嘴里一直念叨着“感谢神女大人，神女大人保佑，神明保佑……”

　　他们眼中含着泪光。

　　他们眼中充满了希望。

　　英垂首。

　　她明白了。

　　那些人的祈愿和希望栓住了她。

　　那些人们不希望看到她的离开。

　　她虽然救了一部分人。

　　但更多的人却仍旧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被默认接受了这些事情。

　　这样也很好。

　　她低眉。

　　随即笑了开来。

　　她回到了家。

　　春还在那里。

　　她向他打了打招呼。

　　椿震惊的看着她。

　　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去抱着身体已经消失的她。

　　即便他的手上只剩下了一堆衣服。

　　她扑进了春的怀里，笑的很是开心，“春先生，我们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们就这样以灵的形态在一起了。

　　她从那卷竹简中知晓了通灵师灵力用尽之后会转世再来。

　　她回应了那些人，所以被锁在了这一世之中。

　　以灵的形态在这世上存在着。

　　她没有选择转世。

　　她也放不下这些人，放不下春。

　　这样随机帮助一下那些人，还能和春先生在一起。

　　这样也好。

　　…

　　春休息了，英独自站在自己原来的房子中。

　　镇上的人以为她“仙逝”了。

　　把这个地方当做禁地隔绝了起来。

　　平常也会有人来门口祈祷上香。

　　他的阿弟也长大了。

　　她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现在只要能和春先生在一起她就很满足了。

　　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门外人声鼎沸，门内安静静谧，悄无声息。

　　英抬起手，那里原本是有手的。

　　现在已经逐渐消失，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在春面前掩饰过去。

　　她也发现了春的不对劲。

　　他开始休息了。

　　很奇怪。

　　春是个灵体。

　　按理来说是不用休息的。

　　他在瞒着我些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和我有关，这个事情对他不好。

　　是和黄花镇有关的事情，是和生活在黄花镇上的这些人有关的事情。

　　英想。

　　这是和他无关的事情，不行。

　　不行，这不可以。

　　我不能…连累他。

　　我不可以…把他拖进这个逃脱不开的深渊之中。

　　我不可以…再和他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