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十一记

18、椿（九）

　　镇长将镇长夫人安抚好之后就和英单独到了书房。

　　“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镇长郑重的说，“我家娘子实在多有冒犯，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不知姑娘找我是何要事。但凡在下可以做到，绝无二话。”

　　“…”英看了看周围，书房的窗边有一株枯萎的花。

　　英走过去把花盆拿到了手中。

　　镇长的眼中带着些惋惜：“这是小柔养的花，在这场地动之中被压坏了，我不舍得丢，让姑娘见笑了…”

　　镇长还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英的指尖刚刚碰到这花朵之上。

　　花活过来了。

　　它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镇长难得的说话有些磕巴了起来：“这…这也是姑娘的能力吗？”

　　“镇长，黄花镇死了好多人，”英轻声说：“那些从这场灾难中活下来的人也都仿佛随着自己的家人死亡而灵魂都已经死去了。”

　　“镇长和镇长夫人失去了儿子，可至少还能给自己温饱。”

　　“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镇长想来也看到了。”

　　“这一路走过来的尸体。”

　　“有些人只是受了伤，他还可以活下去，可是他没有了希望，他的家人死了，房子塌了，没有了生活下去的能力和希望，于是选择了死亡。”

　　“这镇上和镇长一样，甚至比镇长惨的多的人太多了，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那些人的眼里看不见希望。”

　　“长年饥荒，到处征战，没有粮食，而这次更是连可以依靠的家人都已经没有了。”

　　“其实人真的很坚强，每一个人都必须很辛苦，很辛苦，才足以活在这个世上。可不管在这么辛苦，再怎么艰难，只要有着一丝希望，他们都可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镇长大人，这就是…希望。”

　　“萤火微光，可昭日月。”

　　“这是我偶然听到的一句话，我没有读过书，不懂得其中深层的含义。”

　　“可我仍旧想做那微弱的光芒，我做不到比肩日月，可我想给镇上的人们一点光。”

　　“一点…可以活下去的光。”

　　“我可以让草木生长，我可以粮食生产，我可以让那些虽然身体仍旧活在世上，可却仿佛已经死去的人，真真正正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想…我想变成希望。”

　　镇长声音有些干涩：“…我该怎么做，我该…做些什么。”

　　“姑娘说什么，在下便做什么。”

　　“听说了吗，镇上要举行一场祭祀。”

　　“日子已经过的这样艰难了，哪里来的精力去做这些东西啊，镇长糊涂，糊涂啊。”

　　“呸呸呸，别瞎说。这次是真的，据说镇长找到了神女，那女子可令草木复苏，可以让粮食成倍的增长，可以与已经死去的人交流…”

　　“欸，是的，我也听说了，说是这次是神女为了请天上的神明来帮我们，特意做的祭祀。”

　　黄花镇开始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不管众人怎样惊诧，祭祀的那天也终于在众人的复杂心情中到来了。

　　英穿着红色的衣服，带着红色的头巾，据说这是京都中流传过来的最容易和神明交流的装饰。

　　英被众人拥着来到了这木堆中央。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姑娘还请多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老管家在英的耳边低声叮嘱着英。

　　英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英站在整个祭台的正中央。

　　她慢慢跪坐在地上。

　　祭台周围开始燃起了火焰。

　　周围的人在跳起了舞。

　　请神保佑。

　　请神保佑。

　　“…我现在还对我的能力使用的不是很熟练，只能活些小花草，等到后面我就能加快稻田的生长，可时间太紧迫了，镇上的人们已经等不及了。”

　　“…没有希望，走投无路之下，唯有死亡一路可选。”

　　“…我能帮到…帮到您什么？”镇长沉声问道。

　　“我要一场神迹，一场让众人都相信的神迹。”英面容坚定。

　　“好，姑娘好好准备，其他的琐事就全部交给在下了。”

　　英捏紧了拳头，想着那日在纪年交给她的方法。

　　风吹了起来。

　　撩起了她的头巾。

　　她有些错愕的望着眼前飘在树上的一团绿色的气。

　　那绿色的气看到她可以看见它，有些惊讶。

　　她没有理会那团气，她对着前方一叩首，逐渐开始她的表演，她嘴里喊着“请神保佑”。

　　英垂下了眼，她得快点做出她心中预想的神迹。

　　孰料那团气竟然变成了一个男子飘到了她的面前。

　　英有些皱眉，可还是没有理会，她继续说：“大人，请您救救我们吧。”

　　周围的人被她这副样子骗过去了。

　　以为她真的看见了神明。

　　就一直在说着“神明显灵了，神明显灵了。”

　　其实人真的很好骗，只要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会活下去。

　　眼前的男子穿着从头到脚都是绿色的装饰，风姿万千，自由恣意。

　　那人居然给了她回应，他咳了一声说道：“有何事啊。”

　　英有些疑惑，她有些惊讶，难道眼前的人真的是神明吗？

　　“近年来，黄花镇多处地龙翻身，新生人口现已十不存一，还望神明显灵，就我等穷苦百姓。”

　　她得声音有些难听，是那日喝了那碗石灰水的缘故，可她并没有在意。

　　男子没有回应她。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他好像并不是很愿意管这些事情。

　　也是，人类的事情还是应该人类自己解决才好。

　　她咬咬唇说道：“民女或可解决大人的烦恼。”

　　她心里有着些小试探：“民女知道大人或许不愿与人有所牵扯，所以还请大人造出一种神迹，比如下一场小雨或者刮一阵大风什么的，只要能将这火灭掉，剩下的交给民女就好。”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可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有些失望。

　　可马上又开始嘲讽起自己。

　　她总是想要这么多。

　　明明说好了该自己做的，怎么能让别人帮忙呢。

　　更何况人家是神明。

　　她给自己打气。

　　神明自有神明的活法。

　　人类也有人类的活法。

　　可那人手往天上一挥，天空之中突然下起了雨。

　　地上的人们仿佛看到神迹开始大喊着，“感谢神明，感谢神明。”

　　镇长也被眼前的前一幕惊呆了。

　　不过他马上缓解过来，然后给自己的人打了个眼色。

　　镇长开始喊：“感谢神女，感谢神女。”

　　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有水了，下雨了。

　　有神明保佑着我们。

　　我的孩子有饭可以吃了。

　　我的家人可以活下去了。

　　感谢神明。

　　感谢神女。

　　我可以…我也可以活下去了。

　　……

　　人们心里想法回荡在英的耳边。

　　那样热烈。

　　那样的…充满希望。

　　英面容沉静，她感受着身上雨水的冰凉。

　　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她眼前了，也可能是他不想再看到我了。

　　英抿唇。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回应了她的希望。

　　在她没有给他什么，只是嘴上说说的情况下。

　　那位大人，真是一个好心人呢。

　　英想。

　　旋即她手指在空中轻轻挥动。

　　所有的木柴之上都生出了嫩绿的鲜草。

　　她的周围盛开了花朵。

　　这些都是镇长准备好的花籽。

　　风轻柔的拂过。

　　下面的人们直接安静了下来。

　　旋即爆发出更加猛烈的欢呼声。

　　她在他们心中造了一个神。

　　她在他们眼前造出了一场神迹。

　　虽然中间有些插曲。

　　可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她听到了埋在地底的根发出破土而出的声音。

　　她看到了人们脸上有些光芒。

　　她看到了他们的眼中有了希望。

　　她的背挺的笔直。

　　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真好。英想。

　　即便前方仍旧困难重重，可她仍旧会继续下去。

　　这是她所期盼的场景。

　　这是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生所维持的光亮。

　　椿隐着身形，他看着被花簇拥的女子。

　　她的眼睛像是太阳一般明亮好看。

　　他陡然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咚、咚、咚”的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有些慌乱的逃走了。

　　李昭昭眼前的画面开始抖动起来。

　　英轻叹了一声。

　　“找到你了。”椿突然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椿抱住了英，他有些委屈：“英，我错了，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不要不见我。”

　　“我真的很想你。”

　　英回抱住椿，她的声音有些悲伤：“椿先生，您不该是这样的。”

　　她推开椿，转身抓住李昭昭的手。

　　她带着李昭昭在椿的面前消失了。

　　椿沉默的站在原地，他的怀里仿佛还有着英的气息。

　　“英，我们一定会，一定会一直都在一起的，我不会放开你的。”

　　“抱歉，”英有些歉疚的看着李昭昭，“昭昭，我必须得快点断掉那根线，椿的状态已经越发不行了。”

　　“这里是椿的空间，我可以在这里藏起来，”英眉宇都是悲伤：“你看，椿已经虚弱到连在他的世界里藏起来的我都要花费那样多的时间才能找到。”

　　李昭昭没有回应英，她想了片刻：“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现在仍旧有着意识，按理说通灵师死后灵魂会自动沉睡，直到下一世轮回，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签订契约，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原因吗？英姐姐，你…有些不对劲。”

　　“…，”英仍旧那般温柔，她轻柔的说：“抱歉，我骗了你，我骗了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