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若不念》易胡九

1、001 民国二〇

　　民国二〇年，军阀混战，各方势力圈地拥兵，自立为王，政权更迭，民不聊生。北以傅武华为大，坐镇北城。傅督军手掌军政，陈家主手握经济，维持着这乱世中岌岌可危的安稳祥和。

　　陈家主陈建安，今年已有五十五。虽是残年暮景，可依旧老当益壮，操持着庞大的家业。以至于一提及陈家，那就是，钱！钱多！腰缠万贯！

　　偌大的欧式庄园，以密不透风的高墙紧裹着，有蔷薇抑或是爬山虎点缀，丢了少许威严，添了些诗情画意。曜日当空，打在陈家庄园门口的福特车上，锃亮夺目。

　　小门卫皱眉上前询问来人，待支头凑近车窗，瞅见后座假寐的男人。随即乐呵呵笑道，“原是尧镇守，请进，快请进！”小门卫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打开铁栅门。

　　尧盛年，别看他二十有四，年纪轻轻，他可有一好手段。傅督军悉心栽培出四大镇守使，坐镇北城东南西北，可南镇守使孟尝申，生出策反之心。好在被尧盛年识破，以铁血手段，拨乱反正，才有南镇守使尧盛年。

　　浓墨般的剑眉，深邃的眉骨皆隐在帽檐下，斑驳的日光，透过车窗，滑下他高挺的鼻梁，荡漾在那薄凉又微粉的嘴角，真是好看。

　　忽然那浓密的睫毛微动，是一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眸，如缠绵悱恻，如蚀骨情深。凝视着车窗外的喷泉，像是透过它，能看见那满眼狡黠的女娃。他摩擦着大拇指上的薄茧，苦笑低喃，“四年了，四年了。”

　　小赵以为尧盛年有吩咐，竖耳细听，撇嘴摇头，尧镇守又在想那薄情寡义的女人！陈念是他所见中，最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女人！可偏偏遇上了百年难遇，深情痴情的尧盛年！

　　小赵停好车，转头打断尧盛年的思念，“尧镇守，到了。”

　　尧盛年一下车，便被一美妇人挽臂而走。美妇人打量着尧盛年，继而微皱，“莫不是又没照顾自己，又瘦一圈了！”

　　余秋霞，他生母，陈敬安二房。发型是新式的手推波浪，珠宝项圈，新款旗袍更衬得她温婉贤淑。他放下心了，看来陈家对她不错。

　　“哈哈哈，你母亲一大早就念叨，你自高升镇守使，可是好久没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陈敬安亦快四十，可依旧中气十足，笑声爽朗，很是慈眉善目。

　　“陈叔。”尧盛年颔首微笑，解释道，“刚升镇守使，很多事务要上手，前几日才处理完。”

　　陈敬安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快进去，老爷子亦挂念你得紧。”

　　三人正欲举步往里走，一朗目清秀的少年郎，风风火火从庄园外跑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信笺纸。来人正是陈敬安之子陈柏延，二十出头，风华正茂。

　　陈敬安眉头紧蹙，厉声呵斥，“站住，你都二十二了，还没个正形！”

　　陈柏延瞥见尧盛年，不禁冷哼，不置一词。陈敬安盯着小儿手里的信纸，“拿的什么？”

　　提及此事，陈柏延立马眉飞色舞，有意无意朝尧盛年挥舞着信纸，对着他老爹嘚瑟一笑，“小七来信了，我去给爷爷看！”

　　余秋霞下意识望向尧盛年。只见他嘴唇紧绷，像是在克制什么，微颤的手指，似痛楚，似回忆。知子莫若母，她自然知道她儿，正在想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痴情错付！

　　陈敬安未注意这短暂的怪异，低声喃喃，又朝他小儿背影道，“小七？陈柏延，小七是你该叫的吗？她是你姑姑！”

　　陈念，阿念，小七，姑姑……他心之至爱，至痛，至恨。

　　陈建安家大业大，共娶六房，陈念之母柳青，便是陈建安六姨太，还是已故的。柳青生有一女，名唤陈念，排行小七。她真的很小，连她大哥陈敬安的儿子陈柏延，都比她大一岁。

　　虽然这在战乱年代，大家大院里见怪不怪，可要让陈柏延叫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女娃一声姑姑，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他们唤小七，他亦唤小七，不过得背着老爷子叫。

　　尧盛年还没与陈家剥离，还是陈敬安二房儿子时，也唤过她一声姑姑。思及此，心底又是一痛。

　　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玲珑晶莹的吊灯，晕染着一室的欢声笑语。红木长椅雕刻着西番莲纹，坐垫是上等金丝绒绣花。

　　正中坐着陈建安，左右两侧乃正房王庆娇，二房刘淑华，这俩人娘家家底庞大，底蕴自然是端庄大气。

　　王庆娇与陈建安同岁，已是人老珠黄，可家父乃前东镇守使王长善，虽已卸甲归田，可仍旧德高望重，深受傅督军尊敬。刘淑华虽未有王家有权，可刘家有钱，陈建安有此二房，如虎添翼，怎能不飞黄腾达？

　　小孙儿陈柏延带着戏腔，声情并茂地朗声读信，逗着四座捧腹大笑。陈建安瞧着那高大的身形，招呼着尧盛年坐下，又命人伺来茶水。

　　尧盛年客套应承着，打着手势，小赵便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来。尧盛年一一分给众人，惹得众人更是喜上添喜，也就陈柏延脸色微异。

　　大家心照不宣。陈敬安娶了两房，与李雅曼诞下陈柏延。后娶余秋霞，更何况还是带儿嫁人。二房之子都出人头地了，而自己仍无所事事，不禁五味陈杂。

　　陈曦捧着小巧的玻璃瓶，满心喜欢，“盛年出手阔绰呀，这香水可是我心心念念好久！”她迫不及待地朝皓腕上喷了喷，轻嗅便是沁人清香。

　　尧盛年微牵嘴角，“五小姐喜欢就好。”客套又客套，却让二十六岁的陈曦，双眼放光，微微打量着比她小两岁，却又浑身凛气稳重的男人。

　　纵使陈曦不小心把香水，喷洒在与她打小不对盘的陈敬豪身上，陈敬豪仍痴迷地左右显摆着手腕上的刻表。要知道，按照他俩水火不容的脾气，早就弄得鸡飞狗跳了。

　　如今被尧盛年的礼物，迷花了眼，只啧啧称赞，“戴金镶钻，气派！”

　　旁道干杵着与尧盛年相仿的妙龄女子，眸转秋波，身段婀娜。比下人穿着好很多，却无姨太的打扮。盈莹，芳龄二十五，陈建安要了她，却没娶进门，这地位很尴尬。

　　尧盛年冷光一现，佯装微惊，“这是哪房姨太？莫不是我办置的礼物少了？”

　　陈建安皱眉瞪过去，“还不快下去，杵在哪儿碍眼！”小女子一哆嗦，唯唯诺诺退下，眼底一片狠意。众姨太抿嘴掩笑，面儿上倒看不出喜色。

　　尧盛年坐下，低头摩挲着茶杯，又状似无意询问，“方才听七小姐来信？”

　　陈柏延闻言冷哼，又忙着低头捣鼓着自给儿的礼物。余秋霞一僵，错开眼神。陈建安老爷子大笑，“小妮子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现在辗转又到了英国。”

　　风生水起？三年前他去看过她，那时还在法国呢。现在又在英国游玩，当真乐不思蜀？尧盛年不由得心底冷嘲一声，面上却是无关痛痒说，“七小姐一介女子，长居在外，倒是不怕。”

　　陈建安摆手笑道，“有褚旭那小子照看到，出不了什么大问题，那小子我放心！”

　　尧盛年右手仍重复摩挲着茶杯，可隐在左袖下的手，早已绷紧握拳。什么叫出不了问题？有褚旭那人，就是大问题！什么叫你放心！我不放心！

　　尧盛年在爆发的边缘。小赵知，余秋霞亦知。

　　片刻，尧盛年像似做了一重大决定，慎重朝陈老爷子说，“老爷子，盛年今日拜访，实则有要事相商。”

　　陈建安一顿，便令人伺茶端上书房，二人一前一后便朝二楼书房走去。余母不禁皱眉，心头总有不好的预感，却是道不明。

　　陈老爷子未曾想，尧盛年竟让他书信远飞至大洋彼岸的小七，以身体病危骗取他小女回国。陈老爷子一脸凝重，“这是为何？”

　　“她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尧盛年斩钉截铁，双眸带着不到目的不罢休的坚定，情深得骇人。

　　老爷子一滞，哆嗦双唇，“她是你姑姑！”

　　尧盛年皱眉，是隐忍的不耐烦，“四年前我便脱离了陈家，何况我母亲是带儿入嫁，并无血缘！名义上不是，更无血缘！”

　　老爷子恍然大悟，失神喃喃，“难怪你当初义无反顾要离开陈家，原道是打着这算盘！”

　　老爷子又摇头否决，“五年前我五十大寿，她亦走得义无反顾，她对这陈家是没有情的。仅仅我身体病危，又怎能骗她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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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出场有点多，梳理一下下
陈家主、老爷子：陈建安
大房：王庆娇 大儿：陈敬安 孙儿：陈柏延
二房：刘淑华 三儿：陈敬康
三房：李湘君 四女：陈敬婉
四房：王丽倩 五女：陈 曦
五房：萧 芸 六儿：陈敬豪
六房：柳青(故) 七女：陈念(女主)
大儿：陈敬安先娶李雅曼，生下陈柏延
李雅曼疯后，余秋霞带尧盛年(男主)嫁入陈家
∵陈柏延与尧盛年兄弟相称
∴陈念(女主)是陈柏延的姑姑
也是尧盛年(男主)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