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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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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守他明明就答应了她的,他答应过会好好地呆在面包坊、呆在她身边的!怎么可以当天就偷偷离开,还跑去杀了人!听警察说,他当时正准备自杀,遭到逮捕后一丝反抗也无,完全是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阿守,我是不了解你的仇恨有多深,可是,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毅然决然地放弃生命?
幽暗的牢房里腥臭不堪,因为关的都是不久就要执行死刑的重刑犯,所以狱警根本不打算好好整理卫生,任由犯人们在狭小的空间内呼吸着像地狱一样的空气,绝望度日。
安妮忍着腥臭,提起裙摆,小心地跨过地上一摊摊的不知是什么的恶心的粘糊糊物质,竭力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囚室内寻找孟守的身影。这里现在关了七八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监狱里脏兮兮的囚服,一眼望过去都没什么差别。
尽管如此,安妮还是很快发现了孟守。他正靠坐在房间的一隅,仍旧是抬着头通过囚室里唯一的一扇可以看到外界的小窗,出神地盯着东南方的天空。
安妮的眼泪几乎在看到孟守的一刹那间就流下来了。
那张依旧俊俏淡漠的脸,比以往更加的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对生活的热望和期盼。
“阿守……”安妮颤抖着轻唤,角落里的孟守却像完全听不到似的,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安妮已经啜泣着说不出话来了,身后的狱警拿着警棍“嘭嘭”地敲了几下铁栏,大声喝道:“0176,有人来看你了!”
粗鲁的喝声过后,孟守才缓缓转过了头。安妮与他视线一接触,心里又沉了一沉。
“小姐,您怎么来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孟守的声音出乎意外地温和,眼底也是一片波澜不惊。安妮控制不住地扑到铁栏前,死死抓着栏杆,边哭边喊。
“阿守,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我怎么办……”
孟守垂下眼,半晌忽然起身,走到铁栏前,第一次主动将手掌覆盖在安妮用力到发白的指关节上,轻声道:“小姐,不需要为我这样的人流泪,那太奢侈了。对我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做不了而活着。如今我终于可以为那个人做一点事了,所以死亡对我是一种解脱……”
“不——什么解脱!我不许你这样说!”安妮猛地抬头,激烈地喊道:“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也不管你是为了谁做出这种事!我只知道,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无论谁也不该轻易放弃!我一定要救你,阿守,你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死!我会救你出来的,无论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安妮说这话时,面上的神情狂热而执着,看得孟守一愣,随即便明白安妮要做什么了。
他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动容,声音也提高了道:“小姐,没有必要,何苦为了我这样的人……”
“我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不等他说完,安妮就站起了身,美丽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坚定的微笑,“阿守,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救你出来的。如果你敢在这之前自杀什么的,我担保你就算死了也一定会后悔!”
说完她大踏步走了出去,剩下孟守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发愣。她的步伐迈得格外的大,娇小的身体挺得笔直,显出无比的坚定。
孟守慢慢滑坐在地,好半天才苦笑一声,低声自语:“小姐,您真是太傻了……”
安妮一把推开亚伦的办公室大门,里面,亚伦正与手下在说着话。乍一看到安妮,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地起身,道:“安妮,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么?”
手下识趣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安妮缓步走到亚伦面前,深呼吸了几下,开口道:“少尉,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看到神情异于以往的安妮,亚伦只想了想,就明白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发生在雄狮团辖区内的大小案件,没有什么能躲过军方耳目的。何况这次恶性杀人案件的主角还是那个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人。
现在看到安妮忧心如焚的样子,心中的妒火更甚,亚伦别过了头,尽量克制自己的愤怒,道:“安妮,这件事恕我难以援手。他犯的不是普通的案子,是杀人,而且是当场人赃俱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为他开脱……”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只是不愿意做。”安妮打断了他,道:“巴比列茨城是雄狮团的辖区,警方不过是听从军部的命令而已。”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加不能滥用职权。他犯的是杀人案,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得到宽恕,那以后还有什么法律可言!”亚伦依旧摇头,努力板起脸,并尽量避开安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心碎的眸光会让他软下心肠。
安妮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好半天不发一语。亚伦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安妮,听话,不要管这件事了,回去好好休息,忘了这个人吧。”
“我恳求……”安妮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喃喃地慢慢抬起头,直视着亚伦。
“我恳求你,帮一帮他……只要能救他一命,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亚伦少尉,我求你……”
亚伦感到怒火被前所未有地挑起来了。
她竟然为了那种人、那种社会最底层、最肮脏的渣滓、一个男妓,这样的去哀求人!为了那种人,竟然可以说出什么都愿意做的话!那个男妓到底给她施了什么迷药?
“我拒绝!”亚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连声音都开始不稳,“安妮,这一点都不像你!你应该是明朗的、爽洁的、活泼而带有一些小骄傲的,可是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为了一个肮脏的男妓,居然自降身价!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安妮不再颤抖,她定定地看了亚伦片刻,忽然就直起了身子,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亚伦一把拖住她,急道:“你干什么去?”
“你不肯帮我,我就去找肯帮我的人。”安妮看也不看他。
“你别傻了,就算你找遍整个巴比列茨城,也不会有人能帮你的。”亚伦又气又急。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救了。”安妮忽然笑了起来,亚伦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她轻声道:“我跟他一起走。”
亚伦如被电击般松开了手,面色苍白得可怕,死死地盯着安妮。安妮整整衣袖,随即往门口走。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就听到身后,亚伦嘶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响起。
“我帮你……”
十天后的一个深夜,几个荷枪实弹、带着头盔的士兵从死囚室里将孟守提了出来。
“你走吧,永远不要再进入巴比列茨城,”带头的士兵如是说。
孟守没有动弹,只低声道:“我想见安妮小姐。”
“安妮小姐不会见你的,天亮前必须出城,否则格杀勿论!”带头士兵冷酷地丢下一句,就领着手下隐入了黑暗中。
天边的第一道晨曦给巴比列茨城染上了一抹柔和的色彩,城市从沉睡中苏醒,一层光辉的薄雾在街道里飘荡,这样惬意的早晨使得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城防处的士兵懒洋洋地互打招呼,准备进行换防。一个士兵忽然看着街面,诧异地“咦”了一声。
“那是什么人?长得真他妈漂亮……”
“谁?谁?什么人?”身后的人赶忙挤了过去,却只看到薄雾飘荡,有个纤细的身影隐隐倬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巴比列茨城的早市异常热闹,早市的东西新鲜又便宜,人们通常都愿意起个大早去挑选一日的生活所需。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谁注意到街口不知何时起,站了一个人。
一个俊美非常、宛若天使般光辉的人。
他有着一头柔软的、琥珀色的短短的碎发,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得仿佛最顶级的艺术品,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睛,瞳仁竟然是令人惊异的淡琥珀色,呈现出极致的通透和晶莹,可以清晰地照见人影。
经过他身边的人,无不带着几分惊艳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他面上神情有几分迷惑,嘴里在喃喃自语,有好奇的人按捺不住,凑近了些,想要听清这个漂亮的人儿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饿……好饿……到了这里应该可以动手了吧……”
身侧的两个路人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忽然就发现自己拦腰断成了两截!
血一下喷射出来,溅了那人一身,连头脸上都是。而身处中心的肇事者,却是一脸淡漠,仿佛刚刚切断的不是两个活人,而是两根萝卜一样!鲜血溅在他精致的嘴角,他也没擦,只缓缓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舐了一口。
“好甜啊……更饿了……”
巨大的恐慌在人群中爆发,刚刚还一派祥和的街道,顿时充满了尖利的哭叫、惊慌的脚步和物品翻倒破裂的声音。而那个不速之客,只是鬼魅般移动着身形,不断制造着血腥的屠杀,那些跑得稍慢些的人,都在一瞬间沦为残缺的肉块。
雄狮团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此时的街道已经是血海一片,连一个完整的人都没有!
团长谢列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远处那个立在血泊里的人,虽然身形瘦弱得仿佛风吹吹就倒,但令人窒息的、压抑得人无法动弹的杀气却如狂暴的飓风,肆无忌惮地宣泄着。
这是地狱里来的修罗么?
“你……你是什么人?”饶是威武如雄狮团的团长,亦有无法控制自己颤抖声线的时候。
亚伦跟在他父亲身后,见到这样的人间地狱般的惨状,也禁不住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到颈后,眼前闪现的竟然是带着镰刀的死神的幻影!他有种预感,似乎死亡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