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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徐济。

      三点一线的生活很枯燥,但我摆脱不了。毕竟在这个决胜高考的关键时期,我没有合适的理由来说服父母和老师允许我放弃学业。

      实在无聊时,就去书店租回一摞杂书,在自习课摊在桌面上打发时间。这个年代学校里没有图书馆,唯一一间阅览室里也都是些各大报刊和耳熟能详的名著。

      我看书时同桌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你怎么不刷题?”

      “看会儿书再刷。”然而我往往一看就是整节课,桌洞里的复习资料一片空白。

      当年我也是在题海战术里考出去的,自然不会觉得这种方式是机械重复没有多大意义。相反,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这是一种高效且实在的提分途径。

      但我有比他们多二十余年的经历,确切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做,而且最重要的,我掌握的知识足够我应付高考,所以我并不需要打牢基础从头学起。

      我不习惯午睡,尽管晚上六个小时的睡眠不能满足这个年纪所需,但我在教室里无法入睡。

      我翻书页的声音很轻微,这个动作却吵醒了同桌。他突然直起身,看了我一眼,然后揉揉眼睛说:“让我出去一下。”

      等回来后,手和脸上都是水滴,他坐下来开始做题,皱着眉心浮气躁地验算着步骤,笔尖在稿纸上划出很重的痕迹。

      我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我而出现的这种情绪,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到晚饭点时我问了施志,他摆摆手,无奈笑道:“这一天天的,学习压力这么大,你在一旁不学无术,成绩还这么拔尖儿。这一衬托,搞得得自己跟弱智一样,谁顶得住?做个人吧承哥。”

      我说:“他成绩挺好,应该坚持自己的学习节奏,为什么会轻易受我影响?”

      他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说:“你别说了,再说我也想揍你一顿。你丫的整天不看书不做题,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考满分的,心里长期不平衡会导致心理变态的你知道吗?”

      我从没有这种概念,所以虽然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态,但有些时候仍然会有点费解。

      期中试考完后,同桌就向班主任申请调座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班主任说的,当晚就和施志换了座,过了两节课,班主任找我去办公室谈话。

      班主任是位三十来岁的青年,据说是从市实验中学调过来的,专门带我们学校的理A班。

      他拿着成绩单,态度很温和地笑,说:“这次考得不错,在成绩方面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想问一下你,你平时的学习节奏是怎么安排的?”

      我老实回答:“背书,做题。”

      他笑着抿了下唇,点点头,说:“对,学习还是要脚踏实地。老师知道人与人的学习效率是不一样的,你聪明些,知道用巧劲学得就轻松,但大部分同学都还是处于苦学积累阶段。生活在同一个班级,我们也不能太特殊啊,你说对不对?”

      我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也没有吭声,就站在听他讲:“把你那些闲书,先收一收,好吗?晚自习多做两道题,回去也带上几套卷子,跟大家保持差不多的步伐,可以吗?”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老师。”

      结束这段短暂的约谈回到教室后,我看到施志正拿着我的试卷做订正,他见我回来了,招招手让我坐下,问:“这道题老师都说超纲了,你怎么做出来的?这解法是他妈的哪个知识点?我靠!我竟然连看都看不懂,我完了兄弟。”

      确实超纲了,考试的时候我没注意,看着能写就写出来了,没想起来有些算法是本科时学的内容。如今顶着他充满疑问的视线,才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我不擅于说谎,没敢看他的眼睛,含糊道:“前两天做了道竞赛题记住步骤了,都是差不多的题型,往这道题上一套就能套出来。”

      施志也没有其它的疑惑,只念叨着“看来我也得刷两套竞赛题开阔思路了”。

      晚自习我们九点四十下课,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来,敲了敲黑板开口说:“从今天起,晚自习再多加一节。”

      班里同学听到后一阵哀嚎,班主任又敲了敲黑板,说:“学校是说自愿的,没作规定性要求,家离得远的不用特意留下来。但如果方便的话,大家最好还是待在教室,学习效率肯定要比在家高,都这个时候了,多学一点不吃亏。”

      不知有意无意,我总觉得在他说完之后,眼角余光似乎朝我这里瞟了一下。

      施志收拾好书包,拍拍我的肩膀:“不奉陪了承哥,要是回去太晚我妈都睡了,我还想吃碗热馄饨呢。”

      我离开座位让他出来,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十点半出校门时,我听到有人喊了我一声,然而周围都是急着放学回家的同学,我一停住身,就被推挤得左右摇动。

      我以为是班里的哪位同学,等找清声音来源后,却看到徐济的脸。

      我有点恍惚,仿佛这人潮就是流逝着的滚滚岁月,人影憧憧间斗转星移,

      记忆中的那张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终与眼前的少年融合相印。

      那段时间里,徐济很少叫我,甚至很少说话。偶尔开口时,会喊我全名,说,“裴知承,我胃疼。”

      他不肯去医院,我喂他吃胃炎药,喝过温水后躺在我腿上休息,脸色苍白疼出细密的冷汗。

      那时组长手上的项目恰好进行到最后阶段,实验室离不开人,他不放心交手给别的同事,就让我与他交班接替记录数据。

      我想请假照顾徐济,组长不批。后来我妥协说要每天回家做饭,组长有点恼火,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他妈的就给我待在这里!做屁的饭!老子加三倍工资,什么外卖不能送?!”

      但徐济不吃外卖,其实我也不喜欢吃,我可以凑合,但徐济不能。我看他捂着胃蜷缩成一团时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是我不能按时给他做饭才导致他犯胃病。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是胃癌晚期,就算我一日三餐喂给他,他也吃不下去。

      眼前的徐济穿过人缝挤过来,问:“你明天有事吗?”

      他有点紧张,插在兜里的手不住地扭动,脸上却佯装着无所谓的神色。

      明天是周六,周六我们全天都是自习课,会有老师主动过来讲题,但大部分时间都由我们自主支配。当然,自主支配的意思是可以随意选择刷题内容,而不是待在教室与否。

      我与他对视,透过那双澄净明润的眸子看到了稀疏的星光,那是夜空中罕见的碎亮。

      我问他:“做什么?”

      他低头挠了下脑袋,含糊道:“就……就想请你吃个饭嘛……”

      “你今晚吃饭了吗?”

      他有点愣,“啊”了声回道:“还、还没,怎么了?”

      “按时吃饭,”我说,“会胃疼的。”

      他眼里又有了狐疑,噎住似的停顿片刻,尴尬地笑了两声,敷衍地应下:“哦哦。”

      我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后问:“明天在哪里吃饭?”

      他又有点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随便你,哪里都行。”

      “那就在这里吧。”我看了看四周,指向一家小面馆,“明天中午我十一点四十下课,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他转头顺着我的指尖看了一眼,点头说:“好,那我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徐济,”他要走,听到我的声音后又停了下来,茫然地回头看向我。

      我笑了下,问:“我可以追你吗?”我知道这句话十分突兀,显得有些莽撞,而且对他来说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不想再迂回缓进。

      他喜欢男生,既然总会有找同性相伴的一天,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觉得我会是合格且得当的伴侣。

      他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清,眼眸略微睁大,张着嘴几经开阖,最终轻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黯然地垂下眼睑,他明明听清了,装作没听见,是因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绝吗?

      我揉了揉眉头,说:“那明天见。”

      他闪身挡在我面前,执着地重复:“你刚才说什么?”

      我看着他眼里的笑,以及紧抿着也压不下弧度的嘴角,淡笑道:“我如果追你,你会觉得厌烦吗?”

      他突然咧嘴笑起来,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笑起来唇边竟然会有酒窝。

      “裴知承,”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有点腼腆,“你们学校不管早恋的吗?”

      当然管,但我没必要高调声张,而且我爸妈不一定同意我与同□□往,我需要时间来周旋。

      “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喜欢男的,”他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像个变态一样。”随后又笑起来,有点点小得意的模样,“原来你也是啊。”

      我也是吗?大概并不是。我交往过女生,在遇见他之前,从没考虑过同性。即使在与他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仍然不觉得我喜欢男人。

      我只是在他离开后的数年里,突然就意识到,如果能与他共度余生,我大概会很乐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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