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时光 ...
-
42.
“我说的东西都带全了吧？”程文禹扣着顶帽檐偏长的黑色棒球帽，将身上背着的包塞进车里，此时的阳光没有很毒烈，他叹出口气压着帽檐钻进车子。
绍刚在程文禹身后帮他关上车门，然后绕到驾驶位，“放心吧程顾问，都带全了。”
程文禹嗯了声，看了一圈车内坐着的几个人。
他此次出门的目的是到深山老林寻找昙兽，因不太习惯与他人同行，本就想着自己出发，可为了缩短寻找时间赶当下破案进度，不得已带上几个人手。不过目的地毕竟是深山老林，与他之前去游历玩耍的地方都不太一样，属灵物们的地盘，其中兴许隐藏不少危险，带上些警察人手倒也安全些。
于是，他便随便从白司故手下挑了三个人，纯靠眼缘。
一个是正在开车的绍刚，是白司故手下一个缉灵小队的队长，剩下二人则是他们队的队员，都很年轻，实习生的模样。
程文禹仔细观察了下三人的容貌，以免一下车就犯脸盲症，到时连自己的同行人都找不到，待随意找了些他们各自脸上的特殊点，仔细记忆一番后，他试图跟周围这少年模样的小警察唠唠嗑。
可想象中的和谐唠嗑的温馨场景并未出现，倒也不是对方刻意冷落他不理他，这小警察说话一板一眼的，简直就是程文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毫无话题延伸的可能。
程文禹眼角抽了抽，面上的笑都要扭曲了，这些警察真不愧是白司故手下，而且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简直了，比白司故还要无趣。
车里的气氛太沉闷，程文禹自己说话就跟带了扩音器似的显得尤其突兀，他干脆也闭紧了嘴转头看向车窗外。
路边的店面一个接一个的划过去，早晨的阳光淡淡的，照在商店的玻璃窗前，反着微弱的光芒。
程文禹紫外线过敏，这导致他对光亮的敏感程度很高，就连无意间晃到几丝反射来的光线，都会引起他浑身强烈的不适感。
他蹙起眉头正欲躲开。
忽地，一抹强光不知从哪闪出，偏离角度刚好刺到程文禹的眼睛，他下意识将眼眯起，适时间，被强光晃到的眼角处传来轻微熟悉的瘙/痒感，冷白皮霎时红了一小片。
程文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帽檐压得更低，身子也朝车子里挪动几分，试图躲过窗边每寸光亮。
动作间，他借着余光细细观察周围，不知是不是受车内压抑严肃气氛的影响，他总觉得身边有道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身上。
蓦地，似是觉出什么，程文禹猛地抬头，窗外又是一道强光袭来，堪堪被他压低的帽檐挡下，越过强光光芒的延伸，他望向强光的源头。
是个装修很精致、还散发着独特气质的门店，顶上挂着个精心打磨过的木制白板，其上刻着两个墨色大字——“时光”。
车子还在行驶，时光门店从眼前缓缓滑动着，透过几乎落了地的玻璃窗，程文禹避开不断反射来的光亮，快速晃过店内的景象，看样子是个装饰很有味道的茶馆，还有那个摆放显眼的漆黑柜台，就正对着窗子，其后面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微微蹙眉想将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些，结果对方似乎察觉出他人的目光同时稍稍抬眸，眼前架着的眼镜再次反射出一道强烈的光亮，程文禹躲避不及，眼周围皮肤又红了一片。
程文禹只觉瘙/痒/难耐，连忙转头缓着被刺到的眼睛，同时掏出药膏抹在变红的皮肤上，对前面的绍刚开了口，“绍刚停车，我们去那家茶馆喝杯茶。”
绍刚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眼中布满不解，但还是乖乖停了车。
“老板，都有什么茶？”馆内透光性很好，程文禹找了个光线不算强烈的位置坐下，整个人恰好隐在一个黑暗的死角，他抬起包裹严实的胳膊朝柜台后的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伸手扶了扶眼镜，稍稍挺直腰背从柜台后缓缓走出，手中拿上个塑料大本子，他的步调极为缓慢，每步磨在地面上都会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脚上那双黑色布鞋几乎要与黑砖地面融为一体。
程文禹盯着他的脸，手指轻轻在檀木桌面上敲着。
绍刚扣着座椅椅背的镂空花纹将其挪动，习惯性环视四周时，目光从老人脸上划过，他蓦地愣住了。
老人此时才艰难的挪到几人面前，勉强算得上慈祥的笑容堆了满脸，他一手扶着眼镜一手把塑料本子推到程文禹面前，“小伙子们…想喝什么茶……看着本子上点就行……”
“好嘞，”程文禹接过本子，朝老人笑了笑，“老板，您先回去坐着吧，我们点好茶再给您送过去。”
老人点着头，转身朝柜台走去。
绍刚看着老人的背影蹙了蹙眉，随后掏出手机翻起了血瞳诡姿所有受害者的照片，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梁明臣，男，七十二岁，血瞳诡姿进化等级：粒瞳。
同一时间，绍刚手机震动两下，收到一条微信消息，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程文禹，见对方嘴角微微勾起，他点开消息。
程顾问：【我已经跟你们故队说了这件事，你们乖乖在这里喝几杯茶，等故队过来。】
程顾问：【不要轻举妄动。】
程文禹已经趁他读消息的时间去要了壶茶，还体贴的一杯杯帮他们斟满。
莹润白透些青的茶碗中飘起袅袅白气，窗外阳光投射在檀木桌上，撒了一个整齐的形状，尾端与半块茶碗相连，余出的金色与那白气交相辉映着，好一番仙气缭绕的静谧景象。
程文禹端起茶碗嗅了嗅那白气。
接着，绍刚便见他叹出口气，与此同时自己手机上又收到了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程顾问：【茶里有昙兽血，没毒，你们自己掂量着喝。】
程顾问：【记得跟你那两个小伙伴说一下。】
绍刚：……
这时，对面的程文禹突地站起身，身后的座椅都因动作剧烈，椅子腿狠狠蹭了一遭地面，发出刺耳声响，绍刚被他吓了一跳，回神过程中还被这声响搞得鸡皮疙瘩几乎掉一地。
程文禹看了眼手表，抄起面前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咯嗒”一声，他将空掉的茶碗搁回桌上，朝柜台摆了摆手，“老板，您这儿有厕所吗？”
老人眯起眼睛朝他笑着，缓缓转了个身，“有的有的……在本店后院，请跟我来。”
“谢谢老板了。”程文禹说着便很快跟上老人的步子。
另外两个警察朝绍刚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绍刚朝他们摆摆手示意没事，没过一会儿，老人慢悠悠从通往后院那小门处走了回来，绍刚余光瞟了瞟，发现程文禹并没有跟在后面。
他手指微曲轻扣着茶碗，余光一直跟着腕上手表的秒针转来转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文禹才回来，他笑着跟老人打了招呼坐回绍刚对面。
绍刚看了眼他，他也抬眼朝绍刚笑了笑，但并未开口说什么，微信消息也没有再发。之后，桌前四人谁也没有再动桌上的茶水，只是静静的坐着，直到门口处挂着的风铃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苏简一下车就看到茶馆上那块显眼的白色招牌，还有上面那两个一笔一顿一勾都透着熟悉的“时光”二字，他整个人头脑都有些发懵。
受某些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他已经记不清原世界遇到时光门店时的情形，还有门店外貌和周遭景象，但关于其外挂着的白板黑字招牌和店内的布景摆设，这些记忆都很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中。
以至于走进茶馆后，苏简环视四周，望见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店内布景，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心绪蓦地涌上心头，被牵扯出的情绪差点没压制住。
“怎么了？”白司故走到苏简身边。
苏简悄悄吸了口气，看向那个一片熟悉中最陌生的黑色柜台，有些走神的喃喃着，“……没事。”
柜台颜色特别黑，跟泼了数瓶墨汁一般，黑的很透彻很纯粹，比脚下干净的黑色泛光地板都要纯上几个度。
他目光朝上移了移，看到坐在柜台后的老人时，深棕色瞳仁缓缓缩紧，正巧对上后者已经眯起的双眸，面上还堆起慈祥和蔼却又显得诡异的笑容。老人那张让苏简熟悉到几乎能描绘出来的脸，让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梁明臣，是老人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而在自己的原世界，这个老人亲手将时光交易所需物件卖给他，并且给他详细讲述了时光交易的流程。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老人的第一次出现，苏简就开始思考，却始终得不出有用的答案。但眼下，这老人是自己的原世界与此平行世界唯一的联系，而且也是自己与时光做交易的唯一源头。
苏简晃晃头，他此刻脑内已是一片混沌，只得先将有关于时光交易的事搁置一边。
毕竟，有些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该知道时总会知道的。
抛开时光交易不谈，按理说，这个名叫梁明臣的老人数天前在枫火小区出现，已经被白司故亲手抓回警局了，现在应被牢牢关在警局的玻璃隔离室中。
当时苏简和白司故都在方星的出租屋，这老人已是血瞳诡姿状态，并且进化为粒瞳等级，朝他们攻击时的疯狂程度绝对不是普通血瞳诡姿可比的。
所以，梁明臣这是逃出来了？怎么逃的？而且现在这面相丝毫没有血瞳诡姿那种动不动就疯癫至极、血液横流的感觉啊。
苏简看着老人陷入沉思。
白司故轻轻推着苏简，二人往馆内走了几步，身后以东铭为首，数名警察将时光茶馆馆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白司故拍了拍苏简肩膀，“在想什么？”
苏简抬头看向白司故，眼神往老人那瞟了瞟，轻声问：“那个人……不是梁明臣？”
白司故伸手揉乱苏简的头发，手指缓缓下滑，轻轻弹了弹苏简软乎乎的耳垂，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他夸道：“真聪明。”
苏简耳朵被弹得有些痒，下意识偏头躲开，“程文禹之前就告诉你他们遇到梁明臣了吧，你肯定当时就查看过警局里那位梁明臣了，就是没告诉我。”
白司故朝程文禹他们走去，并示意苏简跟上来，边走边低声说：“没来及跟你说，不过我觉得你看到这个景象应该就能猜出来了。”
“嗯，话虽这么说，但你没发现我刚才说的是个问句么？”苏简瞟了一眼白司故，“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梁明臣。”
白司故纠正他，“你说的是‘那个人不是梁明臣’，只不过是疑问语调，说明你心里已经这么判断出来了，不确定而已。”
苏简看了看白司故的手，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就是不确定梁明臣会不会穿墙术。”
白司故：“……”
苏简见他没回答，又问了一遍，“粒瞳，不会穿墙吧？”
白司故只好道：“不会。”
苏简：“那就对了。”
说话的功夫，东铭已经带人用绳子把柜台后的“梁明臣”捆住了，因不知这“梁明臣”是普通人还是血瞳诡姿，警察捆他用了最适中的力道，既不会将他伤到，也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跑。
不仅如此，老人看起来年纪就不小了，几个警察顾及着老人已经年迈的身体，就连最后抬着他往警车里塞的时候，用的都是非常缓慢轻柔的动作。
待东铭带着“梁明臣”和足够的人手先一步回了警局，白司故才向程文禹询问了这时光茶馆现在所观察出的情况。
程文禹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白气的茶水，“这茶里面含昙兽的血液，它现在所处的外界环境没有足够寒冷，接触的温度一直都是常温，所以总是保持沸腾状态，导致茶水温度也是只增不减，还会一直冒白气。”
苏简伸手摸了摸茶碗的温度，问道：“那它会在什么情况下会开始降温？总不会一直沸腾吧。”
程文禹拿起茶碗晃了晃，“像这样快速摇晃茶碗，让其中血液充分与水融合，促使血液蒸发。”
“血液蒸发？”白司故细细盯着那白气出声道。
“对，昙兽血液一旦沸腾，之后它变为气体消散的速度要比茶水快得多，”程文禹道，“大部分灵物类所能承受的外界温度以及对于在相异温度下保持的状态都与我们普通人类不同，甚至其中每个种群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则衡量温度标准。昙兽也是如此，它血液温度极低却仍是液体状态，这也算是寒兽中一个比较典型的特点。”
“昙兽血因接触到常温而骤然沸腾，茶水则不会突然改变温度，就这样，不同的温度，相同的状态，会导致二者之间存在‘隔阂’，融合度很小，可以看似是一整块昙兽血放在茶水中。不过二者间的温度传递是不受干扰的，待茶水也变得沸腾，则会破坏昙兽血中含有的更多物质。这时，周遭水流加快就会慢慢将血液冲散，被分散的血液此刻简直就是‘势均力敌’，自身力量巨降，对方力量却还是如此强大，至此它会遭受更大力度的破坏，直到最后被强制扰乱自身生理功能，在从前根本不会蒸发的温度下，变为气体消失殆尽。”
程文禹摸了摸自己眼角的那颗痣，继续道：“等其中血液被全部蒸发掉，这碗茶水的温度就会慢慢恢复正常了。”
白司故端起茶碗，细细端详着其中茶水。
被程文禹大力摇晃过的茶水虽温度逐渐变得有些烫手，但水面翻滚冒泡的动静却越来越小。
白司故把茶碗搁回桌上，“昙兽血被人饮入会怎样？”
程文禹摸了摸肚子，“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温度不适应，烧胃，会胃疼肚子疼。”
白司故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刚才喝了，现在肚子不太舒服。”程文禹皱了皱眉，“没事，待会儿就好了。”
“……”苏简看到程文禹额前瞬间溢出一层薄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程顾问，您明明知道喝了这个会肚子疼……”
程文禹伸手接过说道：“古书寒兽集中说：‘寒血可为标，可引路，可寻物’。相传从同一只寒兽身上流出的血液之间会产生相同的磁场，血液与血液之间、血液与寒兽之间都可以产生某种特定的感应，至此，寒兽通常用血液在陌生领域化作标记，找到正确的道路。我认为这种方法相当于嗅觉识路的升级版，例如普通家犬会以自身尿/液做标，靠嗅觉找寻回家的路，但这种方法若是隔上数十年，必然就行不通了。但寒兽血液所产生的感应可以维持很久。”
“而且寒兽与同伴之间的联系也可通过血液，只要吸食交换少许二者的血液，就可以利用血液感应找到对方，但这会有距离限制，另一只寒兽可以通过在道路上以血画标指引同伴找到自己。”
苏简抬眸看着程文禹，迟疑了一会儿道：“程顾问，您喝茶不会是……想用寒兽与自身同伴以血液联系这个方法来寻找昙兽吧？”
程文禹伸手抓了抓眼角那颗痣，干咳一声，“嗯，我就是突发奇想……万一没准这法子可以跨种族通用呢。”
苏简：“……”
白司故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开门见山道:“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程文禹起身，“茶馆后院，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