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此佳时》抱玉闲人

5、寿辰（四）

　　作为府上千金，沈连穗，沈连芃姐妹二人今日会在祖母寿辰这日各自献舞一曲以作祝贺，为了这场众人期待的亮相，沈连穗从服装首饰，到曲调舞伴，皆做足了准备，势必要在今日大出风头。此番召了玉琢来，也是为了自己前些日子定制的舞衣，她瞥一眼站在眼前的玉琢，问道：“你便是管着府上衣服调配的丫鬟？我记得你，前些日子那狐裘便是你送来的。”
　　玉琢解释道：“奴婢未曾分到哪位主子身边，因而府上各处都有涉及。”
　　“你同我说这些作甚？”沈连懿不满道。
　　如兰这时小跑着进了屋，面带喜色，在沈连懿耳边道：“小姐，迎宾的人说了，谢太尉家已经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说是来了两位少爷，现在已经在府上了。”
　　沈连懿听罢眸子一亮，方才还略显不耐的脸彻底转了样，面显娇俏地盘算道：“当真？来了两位.....谢家老二腿脚不便，那来的定是谢明镜和谢明昕了，如兰，快些替我画上最好看的妆。”
　　如兰笑着领命，几番描摹，将沈连懿本就无双的容颜妆画的更的出尘绝世，沈连懿满意地对镜欣赏，如兰又道：“这京城再没有比小姐更好看的人了，再加上今日一出云裳羽衣曲，定把那些公子哥儿们迷得走不动道了。”
　　沈连懿虽自小听惯了这等漂亮话，但也没有腻味的意思，浅笑着自妆奁中取出一只珠钗递给如兰：“你这嘴生的这般会说，便赏你只钗子缝缝嘴。”
　　如兰接过去，十分欣喜：“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一旁沈连芃却有些尴尬，因着她认出了这只钗子不是别的，恰好是去年沈连懿生辰自己送给她的礼物，眼下却当着她这个送礼人的面被转赠了出去，不过却也说得通，毕竟沈连懿过个生辰光是收礼便要收上半屋子东西，哪里还记得她这只普通钗子？
　　沈连懿梳妆打扮好后，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问道：“我前些日子在福玉轩定做的翩羽裙可送到了？”
　　沈连芃也问道：“还有我的舞裙，可做好了？”
　　玉琢点点头，问道：“小姐可需要奴婢马上把裙子取来？”
　　沈连懿念及方才如兰带来的消息，这会儿忍不住芳心萌动，哪里还肯在这烦闷的屋中待着，道：
　　“不用，这裙子何等金贵，若叫你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我与连芃便亲自随你去瞧瞧罢。”
　　几人朝着裁衣房去，途中势必要经过大门，如兰忙道：“万万不可啊小姐，大门此时人多眼杂，若让老爷夫人瞧见了难免要说上几句，不若从偏院绕过去，路上虽远了些，但人少。”
　　沈连懿只得应下，几人调转了方向往偏院而去，路上沈连芃的丫鬟如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跟着他们一起往裁衣阁方向走。主仆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小姐，您的舞裙到是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沈连芃问
　　如意面色为难，瞥了眼前头意义风发的沈连懿，声音越发小：“您等下看了就晓得了。大小姐真是越发欺负人了..”
　　沈连芃忙睨她一眼，如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不多时走到偏院，沈连芃和娘亲秦颖若便是住在这处，园子中间有一处宽敞的院子，由于平时主子走动不多，这院子疏于打理便显得有些杂乱。刚走近，便听到一小孩儿哭声传来：“我的蝴蝶飞走了呜呜，爹爹帮帮我。”
　　而后只听一男子宽慰道，嗓音温润如玉：“莫急，你将那根枝条替我捡来。”
　　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沈连懿倏地面色微变，停了下来，她这一停，一行人便等在了原地不进不退，玉琢瞥一眼神色有异的沈连懿，听得她压低了嗓子对如兰说：“你且去看看，是谁在哪儿？”
　　如兰垫着脚往前走了几步，趴在墙角看了下，而后身子一抖，退回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小姐，是...是谢家二少爷。”
　　沈连懿面色一黑：“谢明灭？怎会是他？不行...这条路不能走了。可还有那条路能绕过去？”
　　如兰摇摇头，沈连懿气的皱眉，没忍住，愤愤道：“这衣服我不去瞧了，回房去！”
　　这动静引起院子里一大一小的注意，那被唤作谢明灭的男子有些不确定地唤了声：“连懿妹妹？”
　　沈连懿一听这话，立即身子一僵，老鼠见了猫似的，慌慌忙忙对玉琢说了声：“将裙子送到我房间去。”便头也不回小跑着离开了。
　　沈连芃没法，虽然对自己的舞裙颇为好奇，眼下也只得追着沈连懿去了：“大姐，等等我。”
　　只留下玉琢一人留在原地。
　　谢明灭？玉琢想，这到底是什么人物，竟能让嚣张跋扈的沈家大小姐躲避成这般，莫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物不成？玉琢想到这儿笑了笑，心想无论这谢家二少爷是如何貌比夜叉，自己也该去见识见识了。
　　她上前一步，终于瞧见了那让沈连懿吓到回房的谢家二少爷，谢明灭。
　　这院子里拢共就两人，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半大娃娃，这人总不该是谢明灭才是。那他身边那个人，便一定是谢明灭无疑了。
　　只是这人身穿浅蓝衣衫，许是腿脚不便因而坐在轮椅之上，眉目含笑，气质清雅，模样虽不算惊艳，却也算端正清明，委实和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貌比夜叉’是沾不上边的。
　　此刻那小娃娃从院子里拾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哭哭啼啼，慢吞吞地走过去，谢明灭从他手里接过树枝，略微有些吃力地推动着身下轮椅，来到院子中央的一颗大树下。
　　他将枝条伸入树间欲将挂在上面钩挂着的东西弄下来，玉琢望去，瞧见树间挂着一个蝴蝶状的风筝，这应该就是这小娃娃口中飞走了的蝴蝶。
　　而谢明灭正在为他‘解救’这个风筝，只是他双脚不便，那枝条又不够长，虽很是努力了，甚至额前冒了层细汗，也始终无法将那风筝抖落下来。
　　玉琢心想，这风筝挂的高，显然光靠他一人之力是弄不下来的，何必还要坚持？她摇摇头，往裁衣房去了。
　　很快便取回了两件舞衣，玉琢特地寻了条软毛毯垫在衣服下，等她端着衣裳回到了偏院，不经意看去，竟发现那院子里一大一小还在同那碰不到的风筝斡旋，玉琢偏头望去，见谢明灭手臂微抖，想来已是十分酸软。
　　玉琢心中一边骂这人心地虽好却不知变通，一边却又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终还是未忍住，把衣裳小心地放在了一边，而后朝那两人走过去：“这枝条不够长，还是我来吧。”
　　谢明灭与那小孩齐齐回望过来，玉琢朝他欠身：“谢二公子。”
　　谢明灭朝她点点头，终于将手中枝条放下，面容平和：“只是我双脚不便，这法子虽笨了些，却也是唯一的法子了。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那小娃娃也眨着眼问道：“姐姐有什么办法把让我的蝴蝶飞下来吗？”
　　他竟对自己的腿疾毫不避讳，这一点出乎玉琢意料，她怔了怔，后才说拍了拍手，笑道：“法子倒不是没有。”
　　玉琢说完这句，突然院子里一阵风起，冷地她猛一哆嗦，玉琢瞥一眼谢明灭端坐在轮椅上单薄的双腿，想了想，又折回去，抽出垫在舞裙下的薄毯，走到谢明灭身边，半蹲下身子，将毯子盖在他腿上：“奴婢见谢二公子衣着单薄，便自作了主张，还请您见谅。”
　　谢明灭顿了下，同她温柔道：“我双腿患疾已久，几乎没了知觉，不过还是多谢姑娘好意。”
　　玉琢点点头，挽起衣袖，走到树边判断了一下高度，便马上要上脚，谢明灭微惊，打断她道：“姑娘可是要上树？”
　　许久未做这样的事了，玉琢摩拳擦掌，颇有些兴奋，回头朝她轻轻一笑：“谢二公子还有其他好办法？”
　　不等谢明灭多想，玉琢已经手脚灵活地抱着树干上了树，这事儿她幼时在宋家没少做，常引得宋庭霜担心不已，现如今虽然好些年没爬过了，但本领都还在，只见玉琢手脚并用，身轻如燕，不多时就已经爬到了风筝挂着的地方，这时离得地面也有数米距离，谢明灭在下面说：“姑娘小心，莫急。”
　　玉琢伸手去勾，废了好些力气总算把风筝弄到手，她朝底下两人扬扬手中战利品，无声地炫耀着自己的‘神通’。
　　谢明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下来时更要当心，注意脚下。”
　　这时谢家老三谢明昕携另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出现在院子口，瞧见眼前景象大为震惊，一边朝他们走过去：“二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晓得了，是不是谢安推你来的？”
　　谢明昕口气里谢安，便是跟在谢明灭身边的小孩。
　　玉琢此时在树上，听见这声蓦地回头看了看，她没瞧见谢明昕，却是莫名和谢明昕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对方眼里有好奇，有玩味，似在想她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出现在这树上。
　　玉琢脸色蓦地一红，虽面上佯作镇定，但心里再没有方才的底气，一手攥着风筝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只是分了神，再加上穿的鞋子委实挤脚，只听一声轻呼，她脚下一滑，颇为狼狈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心！”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