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误》新晓零

9、儿时挽歌（贰）

　　“我不要你怎样，娶到你这样能干的媳妇是我们老王家的福气！只要你以后少来烦我，给我银两用就行了。”
　　“可是……你现在已经从账上支走不少钱了！”我仿佛能看到贞儿无可奈何，愁眉苦脸的模样。
　　我正怔忪出神，忽闻一阵酒坛破裂的声音，“就这点儿钱，你他妈就心痛了？虽说你是我老王家的功臣，但你别忘了，不管怎么说，这老本儿都是咱老王家的，我爱咋用咋用，你管得着吗？”
　　然后，就是一阵打骂声。
　　我终于按捺不住，准备破门而入时，“咔”地一声，门被打开了，贞儿从中仓皇逃出。
　　当看到拎着荔枝傻傻站在门口的我时，她也傻住了。下一秒，她迅速地将门拉过来关上。惊鸿一瞥，似有一地破碎瓷片。
　　贞儿理了理衣裳和头发，笑着问我说：“月弟，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也回过神来，心里纳闷得很，刚刚的一切莫非都是我的错觉？不然贞儿怎么可以装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本来准备了很多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只好默默递上手中冰水早已风干的荔枝。
　　贞儿好奇地拿过去，细细地看了看，问：“这是什么？真好看！”
　　我也漾开淡淡笑容，摘下一颗荔枝，剥掉皮，然后将其递到她嘴边。她好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张开嘴。
　　“这叫荔枝，你吃掉外面白色的果肉，把里面的核吐了。”我说。
　　她把果核轻轻吐到手心后，果然就笑起来。就像她刚吃的荔枝一样甜。
　　“真好吃，还是月弟对我最好了。”我听到她如是说。
　　可是我笑不出来，看着她的笑，我第一次觉得那般心疼。
　　原来她的笑，并不都是开心的。
　　还有，刚刚我听到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贞儿，你真的没事吗？”我忍不住又问。
　　她的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继而又笑着说：“没事，就是你姐夫他喝醉了而已。”
　　我虽疑惑，却也不便多问，毕竟她已嫁作人妇。
　　后来贞儿留我吃晚饭，我也拒绝了，将荔枝递拿给她后便走了。
　　回到家，我却始终放心不下。
　　于是后来，我便时不时就潜到贞儿家中。
　　说来奇怪，似乎每次去，我总能听到他们在家中争吵，而且姐夫的声音永远都带着七八分的醉意。
　　那天我从码头回家，看见贞儿在家里等我。恍惚间，似又回到从前，从前她总是在家里等着我归来。
　　我收起回忆，露出笑脸，“贞儿，你来啦！”
　　她淡淡地笑着，“嗯，来看看你。”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似乎有些扭捏。然后，我发现她的脖颈上有处淤伤，我想用手去探，她却躲开了。
　　我不禁沉下声音问：“贞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打你了？”
　　她的脸色倏地一变，似受到莫大惊吓。
　　“告诉我，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我怒道。
　　贞儿神色稍复，或许见终是瞒不过我了，这才终于松口：“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成亲那会儿，他对我挺好的。但在我帮他管理油坊后不久，他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可是，那会儿我不明白，我也没能多去关心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油坊上了。
　　“现在想来都是我那是太疏忽他了。等到我明白过来时，似乎已有些晚了。我发现原来他一直在酗酒，逛青楼。后来每次我跟他说起这事儿，他都很不耐烦，后来……后来就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后来油坊扩大铺面生意稳定后，我就让他回了油坊，而我就在家把家里打理好。他也听我的回去了，却不知怎的，没多久就听伙计说，他又到处寻花问柳。不仅如此，他还随意从账房支钱，留下不少烂账。
　　“因为后来油坊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所以我就又回去了。我回去以后，他还是不断地问我要钱，我们是一家人，油坊本就是属于他的，我能说什么呢？
　　“唉～算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吧。我年纪也不小了，月歌，贞儿只想过平淡安定的生活，不想再折腾了！”
　　我闻言心中一颤，为她第一次唤我的名。
　　与此同时，胸中亦有一股无名火猛然烧了起来。我立时拍案而起，道：“我找他去！”
　　贞儿却立马拉住我的衣袖，带着满眼的盈盈泪光望着我，摇了摇头，“如果这就是我的命，那我认了！”眼中的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是那样无能为力。

　　我想如果我不能帮她脱离苦海，那有些东西我就尽力避开，或许那样自己会好受一些。
　　然而那天，我有事去找贞儿，才走到庭院里就听到屋里传来的声声惨叫。我想都没想冲上去撞开门，眼前却是被那男人用鞭子抽得体无完肤的贞儿。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也没想，便一步上前一把夺下了那男人手中的马鞭。
　　抢过马鞭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又才赶紧脱下衣衫裹住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贞儿，横抱起她。如今在我怀里的她那样瘦、那样小，她用手臂勾着我的脖子，眼神怯怯的，却望着我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我眼中瞬间便涌满了泪水，却努力对着她温柔地笑着，“贞儿，别怕，我们这就回家。”
　　回到家，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终于困倦沉沉睡去，我才起身从墙上取下我的剑，悄悄出了门。
　　我想去和那男人谈谈。
　　我去的时候，竟看到那男人在院子里喝酒，他甚至还召妓到家里来。我一时怒气上涌，一把上前掀翻了桌子，那些妓女瞬间都作鸟兽散。
　　我问：“你为什么这样？”
　　那男人闻言竟大笑起来，一脸的无赖，“当你娶了一个比你还能干的媳妇时，你就会明白，我为何这样了。”
　　“贞儿那么好，她也答应你可以在家相夫教子，油坊的事她可以不再管。你还想怎样呢？”
　　“呵～可是我习惯了啊，习惯被别人看不起，习惯他们都说我没用、窝囊，还不如一娘们儿！那我就索性窝囊到底，让我的女人赚钱养我，而我就过我的神仙日子！”
　　“那你就去过你的神仙日子啊！可你为什么要打她？你于心何忍！贞儿她不会再回来了，我今天是来要你一纸休书的！你休弃她，她从此与你王家再无干系，这样对大家都好！”
　　“等等！你为什么要这么气愤？据我所知，你们不是亲姐弟吧。我记得你是叫樊月歌，你要搞清楚现在贞儿还是我的人，她有名有姓，叫王贞儿！还有，休不休她，这是我和她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吧！”
　　他说得这般理直气壮，我握紧拳头冲上去就是一拳，“你就是个混蛋！”
　　那个男人被我一拳打倒在地，却捂着疼痛的脸颊仍是笑着，“原来你喜欢她，是吧？我说总觉得你们俩有点不对劲，那你为什么不娶了她呢？”
　　我的双眼因为愤怒几乎快要喷射出火焰，手不由地握紧了剑柄。
　　他仍旧一脸无赖的笑，转而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她曾经为了钱给一个糟老头子做过小，后来老头子死了又被正室扫地出门。你现在才弱冠，又长得俊俏，怎么看得上她那样的残花败柳呢？哈哈哈……”
　　那男人笑得肆意猖狂，他心里竟一直都是那样想贞儿的，我听后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快疯了！
　　我想我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因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手中的剑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眼前触目惊心的猩红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时，我才发现门口的动静。
　　贞儿在门口站着，眼中全是惊恐，全身微微颤抖着，她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我一把丢掉手中的剑向她走去，她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笼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