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池鱼思故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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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老松虬枝劲道，松顶如伞盖罩住汉白玉堆砌的亭子。一天花雨下，一个白衣老人，一个红装女子对饮。老人双目矍铄，而红颜黑发清冷。舒亦烟被舒亦远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眠儿。”舒亦烟意识到身后人紧紧按住自己肩头，皱了皱眉揪住他前襟怒道：“大师兄，放开我！”
舒亦远容颜清俊，轻笑朗声道：“师妹，为兄没怎么你，你何苦抓着为兄不放？”看着佳人回眸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虽然心里气得直哼哼，面容平淡无波。
双眸未敛的笑意透露出些许的情绪，他眉头一皱痛心道：“师妹，在下告饶。”转头双手挥起，大声疾呼：“小师妹快救我！”
醉月偏头一看就知详情，和师父相对一笑。继而足尖轻点，施展轻功来到百步意外的两人面前，雪白的足踝上一串银铛作响，轻功却是暗合八卦。她抚面而叹：“我是个可怜人，就会轻功保命。哪里管得着师兄？”
舒亦烟轻“切”一声，双眸晶莹闪光：“一别三年不见，师妹肯定是来帮师姐的。不像他，你说是吧？”
舒亦远轻笑出声，摸了摸醉月的头：“小师妹，两年不见，你可还好？”
云醉月咦了一声，把玩着微鬈的黑发，凉凉看着两人：“我说你们两个闹也闹了，师父还未拜见？”
舒亦烟脸一红，舒亦远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三人同时想起师父在这亭子落成时说笑的一句话：“亦远、亦烟，你们两个要是哪天喜结良缘，别忘了你们师父。”后来，师父管这亭子叫做烟远亭。
醉月淡淡一笑，却带着不可置否的揶揄，捶着师兄肩膀，睨这师姐：“还不去么？”两人同时使出轻功，向亭子奔去。眼看舒亦远占了上风，舒亦烟悦然笑道：“师兄，看我清鸿剑。”腰间白芒一现，刺向舒亦远。
舒亦远一个回旋，用手上打着的扇子轻轻挡过，温柔道：“师妹，小心伤人。”
趁此机会，醉月早就进了亭里。款款下拜：“凤鸣盟首座弟子舒亦眠拜见师父逍遥子。”逍遥子哈哈大笑，扶醉月起身：“他们两个，真是错失良机啊。”
凤鸣盟因为战乱的关系，鼻祖天机子创派时一共人就不多，到了这一代就三个人，而且都精于武学。于是逍遥子定下一个规矩。每次谷内弟子都要迎接从谷外回来的弟子，并且三人谁先到达烟远亭，谁就获准外出的机会。
一开始因为轻功修习不够的原因，每次都是亦远和亦烟二虎相争。
当然，师兄师姐这一次是偷偷跑出去的，这个另说。
但是师父的准许仍旧是让醉月乐了半天。内心的期许从未断过，她一定要闯出属于自己的天空。
醉月弯了弯嘴角：“亦远亦烟还不快来见过首座弟子？”舒亦烟垂头丧气地说：“舒亦烟见过首座弟子。”舒亦远依然浅笑：“恭喜眠儿了。”
逍遥子广袖微拂，朗声道：“好了好了。亦远，亦烟，亦眠，晚饭前到养心堂来。”
三人齐答：“是，师父。”
舒亦烟挽着醉月同行，神态亲昵，把舒亦远晾倒一边。舒亦远走在两人身后五步处，不疾不徐地跟着，留心谷中的变化。
醉月心中固然欣喜，开口问的还是老事情：“师姐，师兄的身世…”舒亦烟眉头一蹙，转头望望舒亦远，他释然一笑，上前说：“弄清楚了的，不是我的身世，是烟儿的。”舒亦烟眉间淡染轻愁，回眸望着舒亦远：“我是离国，早夭的仪绫公主离韵韵。”
醉月脚步一滞，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不是说萱夫人生下仪绫就…那仪绫不是到十岁才夭折么？”舒亦远拥住亦烟，对醉月说：“那是一个替身而已。仪绫公主不是萱夫人和离王的孩子。而是她和涵都里那位的…”
什么？舒亦烟竟然是帝君和萱夫人的私生女。云醉月缓不过神来：“怎么知道的？”
舒亦烟惨淡一笑：“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师父，他叫我韵丫头。至于为什么知道，那是师兄在皇宫里听宫人无意谈起的，而我的锁骨上恰好有皇室的金翅蝶印记。”醉月惊了，他们两个――有肌肤之亲？想到这里，她表情渐渐有些怪。
舒亦远俊脸上红得可疑，解释道：“我们未曾…就是她上次在泉边洗发，盘扣没有扣好，我不心见到的。”醉月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却觉得两人撒谎。
半晌，舒亦烟拨开醉月耳边的碎发，柔柔地笑了：“师妹真是出落得水灵，云氏，果真人人倾城。”民谣说“琉城有美，云氏倾城。”
云醉月并未当真，望着师兄挑衅：“哪里的话，在师兄眼里，小妹哪里能企及某人。”
舒亦烟又回到撒泼状态：“你个小丫头，师姐夸你就算了。你那双银色的眸子能不能别老盯着修放看？”修放，是师兄的字。云醉月咂舌：“什么啊。这都唤字了。”
想到了那件事，云醉月又按住舒亦烟，舒亦远也停下来，她转而眸光潋滟，秀眉一挑换上狡黠的笑容：“你们两个肯定不对，师姐，你三年来月圆的那一晚谁陪你过的？”舒亦烟小时候不听劝告练功走火入魔，又进了阴寒的山洞里避而不出，寒上加寒，那又是月圆之夜。
往后的日子每次月圆，都是醉月自己给她下药，方便治疗。而在外三年，师姐前脚走，师兄就追了出去。那么，舒亦烟至今完整地回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两人无语。
云醉月继续自己的想法，貌似无忧地说：“按说啊，这看也看了。总该负责吧…”
舒亦远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要发怒了的烟儿，云醉月呵呵讪笑：“我看，我还是，”话语未落已经施展轻功，她清爽道：“逃吧。”
山谷里掷出银铃一样的回声。
云醉月心里不由空落落的，还是清淡若水地潇洒。回到明心斋，门还半掩着，她又开始看那本《四国志》，虽说是禁书，但还是有几分真的。
这是一个乱世呢。
她辛苦来回活了两世，人间种种，也不过如此。她只愿意找个伴，游山玩水，行医救人。不管是舒亦眠还是云醉月，都对那种无忧的生活，深深地，心向往之。前世今世最巧的，就是自己都是医生啊。她的心很小，并窃以为，这世上有些人虽遥不可及，光耀天宇，似流星一样。可是在绚烂恢弘的同时，却燃尽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只得仰望。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的凄苦与隐痛，只能在看到他们的光环时默默感慨。
她不稀罕，更是不要。那种低处的意暖，她求了两世，却未曾得到。在凤鸣谷里，她过得是神仙日子，却总觉缺了什么。捻着玉杆羊毫，记忆里模糊的琉城片段又呼啸而来。
深苑，青石板的路被小女孩踏过，有轻灵的响动。雨后的路上，泛出沉郁如黑曜石般的光泽。她快步走着，不想还是淋湿了。身后传来急急地脚步声，少年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露出一丝难得的焦虑：“月儿，月儿你等等。”她轻轻笑了，不理他，坏哥哥。
温软的小手被牵起来，头顶上方的天被挡住，黑暗，却温暖着。他十三四岁，却是真心疼这妹妹。一把油纸伞，挡住了风雨对醉月的侵袭，雨丝却吻上了醉霄的衣摆。“哥哥，你坏，这么久才来找我。”旁边的蔷薇花瓣飘落在头上，哥哥温暖的大掌轻拂着醉月的头顶。醉月头轻轻晃动，哥哥蹲下身来，好笑地看着妹妹。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云醉霄惊了，小人儿爱怜地抚着花瓣，顾盼流彩中带着青涩稚嫩，醉月推推他，嘟起嘴：“快走吧，伞我拿着了。不然被夫人看见不好。”
可她不知的还有很多很多。
娘啊，醉月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孩子。醉霄在心里如是说。
迷蒙间醉月碰到什么东西，呀地一声醒了。模糊中看到三个白衣的人影。揉了揉眼睛，打了哈欠：“对不起，我睡着了。”向窗外看看，已是掌灯时分。
逍遥子捋了捋白须道：“我们等了你一盏茶的功夫，便过来了。”彻底清醒，醉月带着微微无奈的表情：“师父，还是去养心堂吧。”舒亦远摆了摆手，学着逍遥子的样子讲话：“无妨，师父说就在这里把事情说了，免得月丫头不知，倒是老夫又得讲一遍。”
惟妙惟肖，说得醉月和舒亦烟不禁一笑。
“呃，好了好了。”逍遥子肃然，三人沉默。醉月找出火折子，点了蜡，灯火映着温润无瑕的面庞，催促道：“师父，快点讲啦。”灯火明灭，逍遥子叹了一声：“你们可知为什么能成为我的徒弟？”
舒亦远和舒亦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摇摇头。醉月倚在榻上，问道：“我，是因为那支签么？”三道目光交错，师兄和师姐同时出声：“师父，我也是么？”逍遥子双目矍铄：“除了亦远，你们改回本名吧。”
逍遥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月丫头不假，是因为紫宸凰；韵丫头则是因为身世的关系；而亦远你么，是托孤。”师兄疑惑道：“托孤？谁？”
逍遥子冲我一笑：“这个人，和月丫头的那支签有莫大的关联，她也抽中过。”醉月挑着烛芯的手一颤，回头问道：“那是，云华溶？”她看着师姐盯着师兄猛看半天，底气不足问道：“□□已故皇后？”逍遥子捻须晃脑：“嗯。”
醉月看了一眼师兄，戏谑道：“照这么说，我和师兄算是沾亲，堂兄妹。那师姐韵韵么，可不就是堂嫂？”韵韵专心低下头，把玩辫梢。逍遥子道：“不错。”
又是一声长叹：“这身世问题我就不说了，你们还是自己弄清楚比较好。这一次我是要告诉你们，师父要和太虚道长远游了。你们，全下山吧。”
“全部下山？”三人异口同声。醉月睇了恨不能马上下山的师姐一眼，轻声问道：“师父这是何意？”舒亦远也用同样不解的目光看着逍遥子。
逍遥子淡笑不语，身形一晃仿佛疾风到了下山的路上，朗声道：“尘缘未了，莫再寻我，师徒名分已尽。天一亮，下山去罢。”醉月和韵韵舒亦远三人闪身到了门外，一切依然，只是师父不在。
回到明心斋里，三人略微尴尬，韵韵疑惑道：“修放你把师父气走了？”醉月看师兄白她一眼，缓缓道：“师兄师姐，看来以后我们，是要相依为命了。”舒亦远俊颜微侧，星眸笑意盎然：“那是。可师父说我们师徒缘分已尽，这以后大家如何称呼啊？”
醉月呵呵轻笑：“好说好说。我和师兄沾亲，就以兄长相称。师姐么，委屈我叫你一声嫂子啦。”舒亦远看着离韵韵一脸忿然的表情，后怕地对醉月说道：“你还是叫她姐姐好了，否则一路上不定怎么磨我。”醉月点点头，郑重行了云家的大礼，双手放于眉下，跪倒道：“琉城云氏见过兄长，韵韵姐。”两人急忙扶她起来。
韵韵捏捏她粉颊：“这就对了，叫韵韵姐。”姐字的发音特别重。
“那我们明天启程。”舒亦远不介意，轻轻揽着离韵韵的腰。醉月点头，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她想家。想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池鱼思故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