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勾消》太空斑

112、结局

　　颜以方走的那天，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送他，他头一次体会到被人群敬仰着，托付着的感觉。

　　那么汹涌的扑面而来的情绪。

　　正是因为沉重，所以才要好好去做。

　　一般仙门抢人都是就近抢，他们村子的人都是被最近的一个大仙门给抢走了。

　　现在的仙门不比从前了，因为修士不够的缘故，看门的修士很少了，但现在除了修士，仙门中还多了许多的士兵。

　　整个人间，已经俨然是神权与政权一体了。

　　这座建在山腰上的仙门建筑工艺十分巧妙，建筑都很新，想来应该是这些年捞了不少油水，又新添的宫殿。

　　地方很大，颜以方在宫殿里绕了很久才找到目的地。

　　找到那关小孩的地方后，他就开始发起了愁。

　　一堆坐地而哭的奶娃娃都被关在了同一个屋子里，门口有几个不经事的守卫，屋里配备了几个大孩子来照顾他们。

　　颜以方敲晕了门口的守卫，一进门，那些孩子们见着了生人，就开始呜呜哇哇的哭起来了，这么小的孩子，一旦有人哭起来，其他人也会开始哭，吵闹得不行。

　　颜以方绕过一堆哭闹的小孩子中间，焦头烂额的转了半天，总算找着了村里被抢走的两个小孩，两个小可怜还挺机灵的，见着了认识的村里人后就抱团了，两人都在一起，这也方便了颜以方去找。

　　有个大点的孩子认得颜以方，一见他，叫大叫起来：“是秋蛮姐姐家的漂亮哥哥！”

　　颜以方立马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一手抱起了一个小朋友，对那个年长的小朋友说：“不要出声，我带你们回家。”

　　一听到要回家，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兴奋得大叫起来：“好！好！回家！我要见爹娘！”

　　……得，刚刚说的不要出声都白说了。

　　“救救我！也带我一起回去吧！我想回家，求求你！”

　　就在他领着两个小朋友穿过一个宫殿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叫喊声。

　　那个小孩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房间都用结实的栅栏围着，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牢房。

　　小孩看模样也就十岁左右，个子很小，瘦骨嶙峋的，身上穿的挺括制服他的骨架完全撑不起来，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穿的是正式弟子的制服。

　　牵着颜以方衣角的那个小孩忙跟颜以方解释：“他是从隔壁村被抢来的，大人们说他天赋最高，所以给他单独关起来了。”

　　那小孩从栅栏里朝着颜以方伸出手，满眼的渴望：“求求你，好人，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见我爹，我爹生病了，我弟弟还特别小，他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我要是不回去，他们会饿死的！”

　　在颜以方的身后，还有无数的小孩，他们也不是没有亲人的，只是他没法救了，就算救了，那些小孩也会很快被抓回来的。

　　这个小孩也一样，就算救了，他也会被再抓回来。

　　忽而，在那小孩身后，颜以方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剑，安然放在小孩身后的案桌上，剑鞘华贵，一看就非俗物。

　　看来这小孩是真的天赋出众，否则仙门中人不会将这么好的剑送给他。

　　小孩似乎也注意到了颜以方的目光，他飞奔到案桌前，拿起那剑，隔着栅栏想把它递给颜以方，但又被房间上附着着的结界挡回去了，他说：“恩人，这个送给你，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求你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恩情的！”

　　……颜以方有那么一丝动摇了。

　　多救一个小朋友而已，也不是多大事吧？

　　至于救完这小孩之后，他会不会再被抢回来，那就不干他颜以方的事了。

　　颜以方轰开了附在小孩房间上的结界。阿禾得救了。

　　“谢谢你，大哥哥，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恩情的！”小孩兴奋的将那剑递给了颜以方。

　　颜以方收下剑，接下来就要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小孩兴高采烈的牵住了颜以方另一边的衣角，要跟他一起离开。

　　颜以方将剑别在腰上，身上腾的散发出一道魔气，背后的魔翼刷的绽开，一旁的几个小朋友都看呆了。

　　两手抱住三个小朋友，颜以方就要飞天离开这里。

　　飒！

　　就在颜以方飞天的一刻，忽的一道让他后背发寒的气劲猛地自他背后划过，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当啷一声响，是什么清脆物件掉落在地的声音。

　　剑……

　　脚下，一个淡紫色衣服的修士出现在了颜以方的视野里，那修士举着一把弓，正朝他怒目以对。

　　现在他身上带着三个累赘，再回到地上同那修士对阵实在不智。

　　但……

　　稍一思索，颜以方还是抱着三个小孩直直朝着那剑冲将过去了。

　　颜以方一个俯身，趴着冲向那剑。

　　他的眼睛里放出精光，就要抓住那剑了。

　　接着，他眼里的精光被一簇紫色的光芒给挡住了。

　　一只紫色的光箭刺到了颜以方面前，挡住了他抓住那剑的脚步。

　　颜以方在空中一个转身，躲过了那光箭。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他黑色的瞳孔里忽的被无数道紫光填满。

　　无数道光箭自天空铺天盖地而来。

　　轰隆——

　　光箭落地后，烟尘四起。

　　“咳！咳！”是小朋友们被烟尘呛到后的咳嗽声。

　　年纪小的两个小朋友已经哭起来了，一边一个，吵得颜以方脑壳仁疼。

　　颜以方扇开面前的烟尘，环伺四周，发现他的周围已经插满了光箭，光箭形成了一个牢笼，将他困在里头了。

　　“魔物！纳命来！”那紫衣修士收起手中的弓，手中转而现出一柄剑，剑鞘是紫色，很华贵，一副猎人抓到猎物的得胜模样。

　　看到这修士的一瞬，颜以方怔了一怔。

　　他认得这个修士。

　　这不就是当初归一仙门那个倒霉催的想跟他同归于尽，然后一道被关进地底阵法的那个人？他竟然也没死。

　　这么多年再见，这修士还是一身的少年意气，只是因为年纪大了，面容老了，这样的意气现在看来只会让人生出一股子不懂事的厌烦。

　　颜以方看着这个修士欲言又止：“你们仙门当初差点就将你献祭了，你还护着它呢？”

　　紫衣修士一愣，没想到这个生面孔的魔头竟会知晓这么古早前的细节，想来该是从前同他对上过，可现在的颜以方换了副身体，他并不认识。

　　于是，他就只能凭借着本能的对魔族的厌恶对颜以方发难。

　　“呸！你一个魔头又懂什么？”紫衣修士愤愤然，“我们做的事都是为了天下大义，个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的大义就是四处去抢小孩，逼得别人家破人亡吗？”

　　紫衣修士有一刻的恼羞：“你懂什么，这是为了人间的存续必然的牺牲，现在只是一时的阵痛而已，这是免不了的。”

　　颜以方摇头：“可你有没有问过百姓的意见呢？他们自愿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就在这时，颜以方救出的小孩朝着紫衣修士大叫一声：“不愿意！”

　　紫衣修士的脸色变了，他恼羞成怒道：“愚民又哪里会懂这些？他们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哪里会舍得付出？哪里又会有一点大局观？”

　　“自顾自的觉得百姓都是不懂事的愚民，这是一件十分傲慢的事，百姓们并非什么都不懂的，
　　当初我冒充修士到了一个村子，那里的所有人都对修士感恩戴德，全都对我很好，他们其实看得到所有人的牺牲，遇事也总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他们并非你说的贪生怕死之徒。”

　　“你个魔头伪装成修士诓骗百姓，实在是不知廉耻！”

　　“……”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是为什么会觉得跟你讲不通道理呢？

　　是不是人跟魔都有这个毛病，只要预设了立场，于是对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一切解释就是狡辩？

　　紫衣修士又道：“魔族当初害了那么多人类，所有魔族都是罪该万死，今天你落到我手上，
　　让我抓到这个机会，就是老天爷让我来收拾你的！”

　　颜以方想了想：“若我说，我还救了更多的人类呢？要是没有我，你连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紫衣修士一顿，似乎没听太明白，而后，他的心思又被愤怒填满，举着剑就要朝光箭中的颜以方冲将过来：“大胆魔头，花言巧语，大言不惭！”

　　“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的。”颜以方双指并拢，拈住了紫衣小修士刺过来的剑，他道，“人间和魔界做过的孽都不少，但往深了想，所有人都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颜以方指尖气劲一晃，霎时将那修士震开老远，修士登时便被掀翻在地，颜以方走出光箭，站在修士前头，低眸睥睨着他：“安稳的活下去。”

　　那修士被颜以方的气劲震伤，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却再起不能。

　　颜以方不再理会那修士，他放下小朋友们，朝着前方那柄掉落的剑走去。

　　他伸手，抓起了那柄冰凉的剑。

　　任时间如何轮转，就只有这等死物永恒——

　　嘭！

　　轰然一声响，伴随着利器崩断的铿锵声，将颜以方身后的小朋友们吓得都不哭了，他们呆愣愣的望着颜以方，像是被吓懵了。

　　小孩捂住嘴，指着颜以方：“大哥哥，你的手……”

　　滴答滴答。

　　鲜血自颜以方的手臂滑落，不远处，他的一只胳膊还在地上挣扎着跳动，就好像他原本还长在主人的身上一样。

　　一旁倒地的紫衣修士借着他的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哈哈哈，你想要那东西对不对？我刚刚第一眼就发现了！可惜啊可惜，那可是我门圣物，就算是毁了也不给你这等魔头！”

　　那道爆炸不只炸毁了颜以方的一只手，还让他的眼睛短暂的失明了。

　　他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眼前的景象，却无法睁开。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紫衣修士的叫喊声，而后，是紫衣修士急急而来的脚步声：“去死吧魔头！”

　　颜以方蓦然转身，一挥手，快速在自己跟前筑起一道防守。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颜以方扬手的当口，他的身后响起一声稚童的念咒声。

　　最初级的术法，却很管用。

　　这受到特殊对待的小孩确实有些本事。

　　“啊——”

　　继而是紫衣修士的惨叫声。

　　那紫衣修士的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下，接着是扑通倒地的声音。

　　颜以方的视力也渐渐恢复了一点。

　　他看到他救出来的那个小孩正望着自己的双手，双目呆滞，颤抖着：“怎么办啊大哥哥，我是不是杀人了？我好害怕啊。”

　　颜以方挣扎着站起来，摸摸小少年的头：“没事的，他没死。”

　　话音刚落，地上的紫衣修士就咳了一声，似乎清醒过来了，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

　　颜以方的眼神从刚刚看小孩时的柔和蓦然变成了冷硬的杀气。

　　他站起来，抬脚，朝着紫衣修士的脑袋踹去——

　　却硬是许久未曾落下。

　　“这算是我还你了。”颜以方很是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手，又转头朝着那倒地的修士唾了一口嘴里的血，似乎仍有些愤懑不平：“我从来就不欠你们人间任何东西，就好像你们从不会觉得亏欠了家禽一般。”

　　“快！快！前面！圣子被抢走了！”

　　忽然，不远的地方传来修士们急急而来的步伐。

　　颜以方单手抱起一个已经吓懵的小朋友，望着地上的另一个也不太能走路的小朋友发起了愁。

　　他现在只剩一只手，可没法抱两个小朋友。

　　颜以方低下身，问刚刚救了他一次的小鬼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朋友吸着鼻涕：“我叫阿禾，我弟弟叫阿谷。”

　　……我也没问你弟叫什么。

　　颜以方勉力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能不能麻烦你抱着这个小弟弟，这样我才能带你们一起离开。”

　　阿禾的眼睛登时亮了，这意味着颜以方乐意带他回家：“当然可以！”

　　远处的修士们也在此刻赶到了他们身周，有人痛叫出声：“是紫修大人！快看，那是魔息！”

　　“啊！我们在飞啊！好快啊！”阿禾被颜以方的魔气裹挟着，高兴得像只雀儿。

　　颜以方笑着摇了摇头，活像个看孙子玩乐的老爷爷似的。

　　这速度确实是快，但是还不够甩开身后的那些穷追不舍的修士，再加上他带着几个小朋友，速度也不敢太快，小朋友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速度。

　　偏生后面的修士们也实在是倔强，颜以方中途使了好几个法子甩开他们，最后都被他们穷追不舍的赶上了。

　　抓你几个小朋友而已，至于吗？

　　阿禾小朋友忽然颤声道：“大哥哥，他们可能是来抓我的……你，你放下我，带着他们两个逃命去吧。”

　　看着这么懂事，这么会隐忍的小朋友，不自觉的让颜以方想起了曾经的某个熟人，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还在不在地府，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已经轮回转世了。

　　颜以方用下巴蹭了蹭小朋友的脑袋：“别怕，哥哥会带你回家的。”

　　至于送这孩子回家之后的事……

　　但那小朋友却是先崩不住了，他恸哭道：“不了，大哥哥，你还是放下我吧，你的胳膊一直在流血，你不能再带着我飞了，我会害了你的。”

　　最难消受的，是别人的好意。

　　颜以方顿了顿：“别说傻话，我都将你救出来了，怎会就此前功尽弃？”

　　阿禾却突然推开颜以方，当然，以他的力气是断然推不开的，小孩哭闹道：“那些修士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啊？什么天赋，什么根骨，我根本就不想要啊，我只想在家跟我的家人在一起，我走了这么久，我小弟肯定都要哭死了，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样了，他腿脚不方便，我不在，他连下床都难啊。”

　　忽的，小孩好似想到了什么：“对了，根骨，什么根骨，大哥哥，你废了我的根骨吧，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颜以方摇摇头：“没有那种法子。”

　　小朋友的眼神登时暗了下去，但一瞬过后，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他突然拔出颜以方戴在腰间的剑，直直的就朝着自己的手腕而去，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眼看着就要瞬间斩断他的手腕！

　　“那我不要这手了，掐不了决，他们就用不上我了！也不会在我回家之后再去抓我了！”

　　噔——

　　颜以方两根指头夺下了小孩手中的剑：“别做傻事！”

　　“那我也要回去！”

　　他望着怀里一脸绝望的小朋友，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我来想想办法。”

　　他掏出怀里的传音符，几乎就是在瞬时，另一头响起了云清衡的声音：“以方！你成功了吗？”

　　奇怪，明明这么紧急的时候，只是一听到那人的声音，就有一种诡异的安宁感。

　　颜以方：“遇上了一点麻烦——”

　　“怎么了？你被他们抓住了吗？我这就去救你！”

　　“没有！”颜以方连忙阻止云清衡，他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修士们，心虚的咽了口口水，“暂时还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

　　颜以方酝酿了一下：“我这里发生了一点意外，你先别急，事情不大，但需要你帮我一点忙。”

　　“我早就说过你一个人搞不定的啊！”那边的云清衡咬牙切齿的，“快说，什么事？”

　　颜以方笑着，缓缓开口：“是这样的……”

　　颜以方绕到了某一处山头，短暂的落地，将两个小朋友放下了，吩咐他们待会跟着云清衡走，而后，便抱着阿禾全速朝着阿禾家冲将过去了。

　　全速状态下的魔翼，任谁也追不上他。

　　阿禾是从别处抢来的孩子，家里住的跟秋蛮家很远，颜以方足足飞了小半天才到他们家。

　　还好，那儿暂时还没有仙门中人埋伏。

　　那是深山老林里的一处老房子，屋子比起秋蛮家还要破败。

　　“爹！阿谷！”阿禾一落地，便急急忙忙的朝着屋内冲去。

　　颜以方跟在阿禾的身后走进屋内。

　　还未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异味。

　　“爹，爹啊……”

　　阿禾的痛哭声让颜以方找到了那刺鼻气味的来源——病床上的中年男子。

　　屎尿糊了一床，瞪着眼睛望着头顶，浑身上下毫无生气。

　　阿禾的哭声也越发微弱了，似乎不敢去面对某些未知的东西。

　　颜以方抢先一步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男子的鼻息，他手一颤：“节哀……”

　　阿禾这才愣愣的擦了擦眼泪鼻涕站起身，略显呆滞的张望四周：“阿谷，阿谷，你在哪儿？哥哥回来了——”

　　颜以方也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他转到了厨房，那里的器具都已经破破烂烂的，所有能够盛食物的罐子都已经空空如也，在已经干干净净的米缸旁边，他找到了那个还不到他膝盖高的瘦骨嶙峋的小孩，他正坐在米缸旁边，扣地上的泥巴吃，好似那里还能找到残存的米粒似的。

　　一晃眼，颜以方好像看到了幼时离家后的自己。

　　生者皆苦。

　　“阿谷——”阿禾自颜以方背后猛地窜出，还撞了他一下，急急忙忙的朝着他弟弟冲将过去。

　　看到阿禾后，那小孩朝着阿禾伸出手，奶声奶气的：“哥，哥哥……呜哇哥哥……”

　　兄弟两个很快哭作一团。

　　光鲜亮丽的仙门背后，暗藏的是无数这样的人间惨剧。

　　颜以方叹了一口气：“先别哭了，我带你们离开。”

　　颜以方是在日落时分赶回村子的。

　　远远的，还在空中的时候，他看到村头正聚集着一大堆人，人们都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像是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颜以方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云清衡穿上了他以前才会穿的那身白色的仙门制服，那衣服放得久了，还有些发黄，但穿在那人身上，依然是说不出的飘逸风流。

　　他看到云清衡手里正提着一把劣质剑，正要挣开秋蛮爹的拉扯离开村子。

　　一刹那了，颜以方想到了不好的事。他慌忙落地，声音都在打颤：“至理？”

　　云清衡蓦地回头，那一刻，好似时间都停止了流淌。

　　云清衡脸上从一开始的惊愕，转为感动，继而，变得十分——扭曲。

　　“王八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云清衡冲将上来，一把揪住颜以方的衣领，“小孩子们说你手都断了，还说你被一堆人追杀，还跟他们说什么马上就回来，你看看这叫马上吗？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颜以方好像头一回听到这人说脏话，说着说着，那人恸哭出声，整张脸都埋进了颜以方的怀里：“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从前那些悬而未悬的心情，那些不敢开口戳破的未解的谜题，如今，不需要开口，不需要明说，谁都知道了答案。

　　那一刻，从云清衡的哭声里，颜以方听到的是满满的踏实感。

　　彼此都是，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完全的踏实感。

　　颜以方右手抱住云清衡的脑袋：“救了个小孩，所以耽搁了，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啦，来，看一下我救的小孩，可有天赋了，几天的工夫都学会了基础术法了。”

　　云清衡从颜以方怀里冒出脑袋，朝着阿禾短暂的笑了一下，接着，他很是心疼的转头，望着颜以方的断臂处，声音打颤：“痛不痛？”

　　颜以方嘿嘿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点小伤算什么？”

　　“都怪我，要是我跟你一道去了……”

　　眼看着云清衡就要自怨自艾，颜以方连忙岔开话题打断他，他拔出腰间戴着的那柄紫色的剑，递给云清衡，满脸的邀功姿态：“哎，先别说这个啦，你看，我给你顺回来的宝贝，喜欢吗？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别用那把山下买的破剑了，就带着这柄剑出去吧。”

　　刚刚还满脸心疼的云清衡此刻忽的敛起了表情。

　　整个旷野的空气都一瞬的凝滞。

　　颜以方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窃喜也立马敛起了。

　　“你他妈的有病啊，为了一把剑丢了一只胳膊！喜欢？喜欢你大爷！你还敢跑？你给我过来，我不狠狠教训你一下，你下次还敢这么胡来！我他妈要什么剑啊，我只要你安全的回来！”
　　旷野里，云清衡的叫骂声打到周围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如此往复，在山谷里经久不息。

　　颜以方在前头跑着，笑着：“别追了，别追了，至理，我们得走啦，再过会界外洞都要关啦——”

　　半空中，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飘下。

　　数年后，数十年后，数百年后，来来往往的旅人们无数次的踏过这片土地。

　　那枯叶落地，腐化，又被树根吸收，接着，又长成新叶，摇曳枝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有那树叶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子。

　　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搬去了一个真正的桃源。

　　听闻那里没有黑夜，没有战争，没有压迫。

　　又听闻，那村子里的人在桃源开枝散叶，而后也总有满腹冒险精神的年轻人离开桃源，前往人间，前往新世界。

　　其中，有些冒险者们在几个世界都闯出了大名堂，显赫一方。也有些冒险者默默无闻，平凡一生。当时，这其中是不是有些普通人编造的虚假故事，人们也未可知。

　　冒险者们的宿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所有的冒险者们，嘴里都共同的提到了一对长生的情侣的名字，他们像是桃源的根，给新叶们养分，给枯叶们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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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感谢陪我到现在的小可爱们。
肝完了初稿才正式开更，开头改了很多遍但是越改越菜，意识到我现在就只有这个水平，还需要多多努力，很感谢能够熬过开头又一直熬到最后的小可爱们。
这是我的第二本徒师，上一本是因为一个“师父是我和师弟的CP粉”的脑洞兴起之下开的文，没有大纲，人物也没活起来就开更了，更了十几章就激情退去不想写了，最后靠着对脑子里唯一活起来的一个配角的喜欢肝完的，然后就……崩得妈都不认识了……（但我永远喜欢白痴病美人！（小声
这本刚开始写的时候，只能确定颜云两人先前是“有关系”的，至于是什么关系，当时还没想好，只是因为上本写崩了，我想要写好这类关系，这本就暂定的师徒关系先写着。到了后来，邵宁出现后，这层关系才算是真的定了。我想这大概就是人物之间的相互影响。
这篇应该有一个大番外，是关于舅舅那辈人的故事，会解释一些世界观上的前因以及云性格的成因，但这个大番外我一不小心初稿就肝了将近八万字，细化一下可能得有十来万字了，太多了放在这里会显得有点杂，所以会单开一本，有兴趣的大家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金狮的森林》，过阵子开，会稳定更新到完结。
明天还有一个云视角的小番外，将有一些他们去往魔界后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