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葡萄糖酸丐

6、变故

　　荣华牵着裙角，踏进房内，看见行礼的众人，示意她们免礼，然后便朝着抱着孩子的许妈妈走去。

　　“刚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许妈妈说着，便伸长了胳膊把孩子递到荣华面前。

　　殷禅还在想这熟悉的女声是谁，然后就感觉自己被转移到了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里。

　　他转过脸看着抱他的人，心脏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呆滞住。

　　他不由得伸手想去摸摸眼前人的脸，却怎么也够不到，急得眼眶通红。

　　“这是怎么了？”荣华没带过孩子，此时也不知道这是何意，便抱着孩子坐在了床边，问边上的妈妈。

　　她看着他不断往前抓挠的小手，内心一片柔软，腾出一只手握住，轻轻揉捏。

　　“许是知道是王妃您救了他，亲近您呢。”许妈妈看着态度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婴儿，笑着回道。

　　荣华不置可否，觉得这孩子看着着实喜人，便低下头在他脸颊蹭了蹭。

　　殷禅从未想过两人会在这样的情境下重逢，激动的心情放佛要把他吞没，他沉溺在这一刻的美好，但是一句“王妃”，犹如一记响雷，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已不是殷禅，她也早嫁作他人妇。

　　此刻的他有些哭笑不得，鬼门关的凄寒苦楚，仿佛都不及现在这一刻，原来真的是他不自量力，妄想拥有这个人生生世世。

　　而她，根本不在意。

　　荣华不知手里抱着的婴儿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看着他汹涌而出的眼泪，有些无措，拍着他的背轻哄着：“乖，不哭……不哭……”

　　她悠悠地晃着，又问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袁奶奶说，还没来得及取名呢，”许妈妈在一旁回道，“孩子生下来不久，母亲就难产去世了，父亲也是早早就不知去向，就剩下他们祖孙两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来行乞。”

　　荣华听着，面露心疼，可是怎么哄，他仍是哭声不止，哭得人揪心。

　　许妈妈看不下去了，试探着说道：“应该是饿了，刚才还准备喂奶来着。”

　　荣华倒是没想到这事，一时有些难为情，有些不舍地把孩子递了过去，说道：“那，那你们喂，我去看看老人，晚点再过来。”

　　“是。”

　　殷禅此刻也无心再顾忌这些，任由几个妈妈摆弄，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不要每次我来，你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殷禅听见熟悉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那些妇人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之前那两个鬼差一样，他便安静地等他自己把话说完。

　　“你就没有想过她是被迫嫁进王府的吗？你对她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殷禅默默听着，稍微有了些触动，眼睛里也恢复了些神采。

　　“我不能在这久待，这几日你就撑一下吧，有些事，看开了就行。”

　　他这句话里似乎还有其他意思，带着笑意。反应过来之后，殷禅觉得这人简直恶趣味，实在不敢苟同，便开始思考如何避免喂食这件事。

　　他离开之后，周围的气息又开始流动起来，殷禅在几个妈妈发现之前赶紧装睡，眼不见心不烦。

　　这下，倒真的没人强迫他了，毕竟他不想喝，也没人逼他不是。

　　傍晚时分小梨才回来，荣华问她去哪了，她只说去梨园的路上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路天都快黑了，便急忙回来了。

　　荣华虽感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敲了敲她的头，说：“下次要带你好好认认路，免得一迷路就是几个时辰，指不定还能走丢了。”

　　小梨听了，羞赧地笑笑。

　　荣华为取名字想了一夜，翻了不少名家典籍也没定下满意的。

　　此时，天刚微亮，晨曦的光正一点一点地透进窗户，洒在书房内铺了一地的书籍纸张上面。纸上的字迹不算好看，更有甚者，用鬼画符形容也不为过。

　　周清柏带着一身寒气轻轻推开房门，看见的便是一室的狼藉，他俯身捡起门边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粗犷的毛笔字，冬荣。

　　一路捡到书案前，他把纸张整齐地放在案上，冬荣的那页纸放在最上面。

　　案上的人倒是睡得很熟，手里捏着的毛笔被抽走都没有反应，他俯身抄起她的身子，才发现她的脸上也沾了些墨，样子比平日里要可爱得多。

　　他把人打横抱起，出了房门还没走几步，就感觉怀里的人正往自己的胸膛上贴，他轻笑，不禁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若是醒着也这么乖，他又何苦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荣华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在软软的床铺上，腰腹被人裹在怀里。

　　她一如往常地去掰他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这狗男人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荣华在心里腹诽，睁着双眼不禁又陷入取名的无限循环。

　　“冬荣。”周清柏闭着眼说道，嗓音有些沙哑，响在荣华头顶，惊得她一颤。

　　“你醒了，”荣华看了眼搂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没好气地问道，“为何是这个名字？”

　　“夫人也喜欢不是吗？写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鬼画符一样……”周清柏的声音很轻，懒懒地念叨着，仿佛下一秒又要睡过去。

　　荣华没有回他，她确实比较中意这个名字，但是又总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

　　不过，也许这个就是最合适的。

　　玄木冬荣，煌煌荧荧，夺人目精。

　　“周清柏，我要起来了。”敲定了名字，荣华心情不错，语气也带了些上扬的朝气。

　　“嗯……”抱着她的人轻轻哼着，却没有松手。

　　“我说——我要起来了！”果然不能给这人好脸，荣华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记肘击。

　　周清柏吃痛，无奈地松了手，捂着胸口嘤嘤道：“冷了就往人家怀里钻，不需要了就拳打脚踢，夫人真是冷血无情……”

　　“……”

　　荣华逃也似的从卧房跑出来，妆都没怎么梳。她边走边回头，心道，这厮果然变态地没有下限。

　　今日是约定和文凌比试的日子，她准备用过早膳去看了冬荣之后，再去勤王府。

　　小梨看着一路眉开眼笑，心情颇好的荣华，也不知为何自家主子一大早心情就这么好，但也跟着高兴。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西厢院，这才发现房内站了不少人。

　　“参见王妃。”

　　“起来吧，”荣华看着众人，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回王妃的话，我们今早给孩子哺食的时候，发现他脸烧得通红，觉得应该是发了高热，便想去通报您，哪知您就过来了。”一旁的一位妈妈解释道。

　　“可有请大夫？”荣华闻言，赶忙走到床边，只见床上的人已经烧得开始咳嗽，一张小脸泛着异样的红，而趴在床边的老人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已经派人去请了。”许妈妈在一旁回道。

　　“那就好，先把老人带到外间，以免被传染。”荣华说着就去扶她的手，老人这才看见荣华，当即准备下跪行礼，被她拦住了。

　　终于安慰住老人，小梨在一旁给她倒了杯热茶，然后听得荣华道：“我刚给这孩子取了名，叫冬荣，冬日的冬，荣华的荣，您说好不好？”

　　“好，好！王妃取的，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您，我们现在还在外风餐露宿，不知什么时候就路死街头……”老人说着说着，又抹了两把眼泪。

　　这时，大夫正好挎着药箱走了进来。

　　许妈妈赶忙迎上去，急切道：“您快帮忙看看，从辰时烧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

　　大夫听了，快步走到床前，放下药箱便开始诊脉。

　　一众人都屏息看着。

　　“这小娃娃是受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势头有些猛，幸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可就要伤及性命了。”大夫把着脉说道。

　　听了这话，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荣华也是皱眉不语。

　　“不过娃娃还太小，不宜用药，可以用温水兑点白酒，擦拭全身，像腋窝，腹股沟，足心，都着重擦一擦，”大夫说着就起身去桌边写了个方子，“切记一定不能再受寒，往复擦拭几次，烧就能退下来了。这是止咳的一些膳食，熬成汤，每日三回。”

　　小梨接过方子，微微颔首，“谢谢大夫。”

　　“无事。”

　　荣华看着人送大夫离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便嘱咐几位妈妈按照大夫说的去办。

　　她一时也无暇顾及比试的事，只望着床上的人，希望他能早些退热。

　　不过说来也奇怪，巳时将过，勤王府竟也没有派人来催。

　　荣华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便让小梨出去打听打听。

　　很快，小梨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文公子落水了。”

　　“什么！？”荣华惊地从凳子上站起，眉目紧蹙，这冬日里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听人说，他昨夜独自一人出去，不知怎么就跌入了平城河，冰面上都被砸了好大一个窟窿，救起来的时候，脸都乌青乌青的，看样子是凶多吉少。”小梨夸张地比划着。

　　荣华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虽然她跟他只有一面之缘，但好歹也算是有过约定的人，况且他们今日就要比试了，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去尚书府看看。”她看了眼床上的冬荣，见他有所好转，便也放心不少，嘱咐几个妈妈好生照看着，便赶忙让人套了车，准备出府。

　　刚走到府门，荣华就看到周清柏从他书房那边往她这里走。

　　“夫人可是要去文尚书府？不若捎为夫一程？”他说着，就朝着马车走去，丝毫不像来征求同意的。

　　“……”荣华此刻也不想与他争论，便由着他去了。

　　马车内，荣华坐得离他甚远，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周清柏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不动声色地往她旁边挪了挪位置，“今日恐怕是比不成了，夫人觉得这是偶然还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