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开落任东风（孝懿皇后佟佳氏）》崔欣

56、第五十六章 遇险（一）

　　桐珊一直目送着端敏走回了公主的帐营，才转身向自己的帐子走去。初秋的晚上，微风将她的发吹得有些乱，随手去拨弄那几丝碎发，想着他总是说自己的发太软，他现在可歇下了么？应该还在书房里看折子吧……又或是，去了皇后主子那儿？还是，东珠处？亦或是，去看马佳氏了？
　　正想着，却听闻有箫声传来，她抬头去寻，可茫茫夜空下，哪里寻的到踪迹呢？忽远忽近的箫声，忽明忽暗的曲调，悠扬委婉，却仍旧能听出忧伤。她并非是通晓乐理之人，但自小听得多了，也便略知一二，驻步再听，那吹箫之人似是用情至深，到了曲子高潮处，竟让人有呜咽之感。
　　在这送亲的队伍中，会是谁呢？她边走边张望着，果真就望见一人坐在一棵大树下，虽只是背影，她仍是认出了他——纳兰性德。可不，这情景就如同过年时在佟府之遇。在这秋夜，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风一过，他的衣裳随风而舞，才让人发觉他竟那么瘦弱。
　　一曲终了，他却缓缓又念了几句，她只依稀听见好似是“烛摇红，剪西窗，对影亦成双。莫笑少年轻狂，只叹情缘未了。擦肩过，江湖相忘。”也是怪了，自己总是能遇见他这幅模样。她只摇摇头，他的事，她不便多问，刚想离开，却还是走了过去。“纳兰公子？”
　　他该是沉浸在回忆中，并未听见她叫他，直至她走近又叫了一声，他才起身，“佟格格好。”说着，也向她稍行了个礼，她便也回了礼，道：“此处风大，公子切要当心，勿着了风寒才好。”
　　他笑笑，有些尴尬，“谢格格关怀。几次见格格，都让格格见笑了。”听他如此说，她也有些尴尬，“公子哪儿的话。”她本不想多事，可见他这样子，又实在不忍，咬咬牙，还是开了口：“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纳兰愣了下，道：“格格但说无妨。”她叹口气，“公子可知为何人的眼睛是长在前方的？”纳兰未曾想她这么问，笑道：“请格格赐教。”桐珊呵呵一笑，“这是要告诉我们，凡事要向前看啊。”
　　纳兰不语，道理他又何曾不知呢？她深吸了口气，“秋风送爽，此等良辰美景公子还等什么呢？”纳兰被她连轱辘车的问话问得找不到头脑，“还请格格明示。”
　　桐珊摇摇脑袋，转身大步离开，伸出了两个手指，背对他道：“睡觉！”纳兰见她步履轻盈欢快，也跟了上去，她与表妹终究是不同，虽笑貌形似，可心思却活络多了，他道：“格格好梦，在下告退。”桐珊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笑，哼着小调回了营帐。

　　队伍行进了几天，一切正常，直到了第十日晚上，连康亲王也才露出了笑容，这次责任重大，倒也还算顺利。守卫们几日来也十分累了，眼看再有两三日即可完成任务，也都稍有松懈。
　　傍晚，天却阴了上来，吃过了晚膳，倒是下起了大雨，桐珊和端敏本已换装成小宫娥，准备来个“金蝉脱壳”，却被这雨困在了帐内。两人干脆直接换了寝衣，在榻上绣荷包。桐珊本是不大喜欢做这些女工的，虽是也会一二，针脚却差的远些，遂一针一针的跟着端敏学。
　　端敏边瞅她一眼，见她眉眼上扬，嘴角上翘，道：“你啊，这幅样子，魂儿都要飞走啦，还绣什么活计呢？今儿个怕是又接着某人寄来的信了吧？还不从实招来。”
　　桐珊被她说中了心事，下意识的反驳：“哪有！”端敏放下针线，靠近她，“还不承认！袖口里肯定藏着秘密呢。”说着就要来取。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端敏重新拾起了针线，“算啦，我才不要看呢。逗你玩儿呢。再说，无非也就是心系卿来，卿可安好之类的嘛。”
　　忽闻雷声大作，吓得桐珊一缩脖子，针线都掉在了榻上。端敏憋着笑，帮她找起针线，“你啊，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这雷神。”
　　桐珊恹恹的，也不做声，又想起了什么，道：“胭脂去我帐里，也有些时候了，怎么还没回呢？”端敏想来也是这么回事，叫了祥云去门口看看，又说：“估摸着是在外头躲雨呢，这雨下的邪性，不大会儿竟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帐外风呼呼的吹着，祥云刚走到帐帘子处打起帘子，帐内的烛火竟就灭了，炭火盆里的火苗子一下子蹿得老高，劈啪啪作响，又是一个响雷，只听得这雨声更甚，哗哗的砸在地上。
　　桐珊本是歪着头看端敏绣着手中的荷包，俩人谁也未曾留意外面，直到那蜡烛灭了火，才抬起头，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却看见祥云直挺挺的便倒了下去。
　　俩人俱时一惊，想要站起身来，就见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也被随之而来的箭射中了心脏，连叫声都没有，也倒了下去。
　　桐珊和端敏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才反应过来要尖叫出声，却被两个黑衣人从身前捂住了嘴，又一个转身，黑衣人绕到了她俩的后面。说时迟那时快，嘴被死死的堵住，双臂又被紧锁，二人再想挣脱，已是无力回天。
　　帐外忽闻一声“有刺客，保护公主”，又有人群跑动的声音，一黑衣人道：“先将两个都带走。”
　　二人被带到外头，脖子上都抵着冷冰冰的尖刀。端敏早被吓得快要昏死过去，桐珊虽还清醒，也是害怕得紧。侍卫们再举多少火把也无济于事，雨实在是太大了，营帐外面的火堆子也早就被雨水浇灭。
　　康亲王的声音已经颤抖，“你们是何人？快放了公主！”
　　劫持端敏的黑衣人冷笑一声，“真是天助我也。你只消告诉你们的狗皇帝，若是想让公主无恙，就赶紧退位！还我汉人江山！”
　　康亲王大怒，“大胆反贼，若是放了公主，本王还能保你个全尸……”话还没讲完，那黑衣人大笑，另一个吹了个哨子，像是在召唤同伴。
　　桐珊见端敏已经歪了过去，虽看不清表情，也知是不能再拖，遂用了全身的力气道：“反贼，你们休想逃脱。我大清江山，岂容尔等鼠辈窥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身后的黑衣人怒道：“老实点，不然休怪刀剑无眼！”另一个黑衣人却道：“呵，倒是个有骨气的！”
　　她继续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好汉做事好汉当么？你们想要大清公主，那就放了我表妹！”
　　黑衣人将刀又挪了挪，她已感到那刀尖扎在了皮肤之上，“你说你是大清公主，可有证明？谁知道你是不是那公主的好奴才！”
　　她脑子转的飞快，此刻决不能倒下！若此时端敏真的被这些恶徒劫走，后果……来不及想后果，也不敢想后果！什么才能证明她是公主？
　　有了！她冷笑，“呵呵，我骗你做什么？我袖管中有皇上的亲笔信，底下有他的御用大印！”似是冥冥之中有神佛保佑一般，他今日寄到的信还附带了一封盖了大印的，以备不时之需。
　　那黑衣人果然摊开来看，来不及多思，见着了御印，便冲另一人点点头。“好，今日信你一次，若是有假，你就等着让狗皇帝来给你收尸！”
　　此时林子里又窜出了几名黑衣人，挟持端敏的为首那人喊了一句“撤”，一手放开了已经晕厥过去的端敏，护送着劫持桐珊的那黑衣人，一行人便施展轻功，消失在大雨中。
　　众侍卫虽紧跟着要追，那些黑衣人却是极熟悉地形的，早已逃得无踪。康亲王派手下八百里快报，眼见公主脱险，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七八分，毕竟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端敏公主赶快护送到蒙古……至于施救的计划，只得稳妥筹谋。

　　桐珊已经忘了是如何被带到这个破山洞中的。四周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也难怪那些人没有给她戴上眼罩。手脚被绑着，嘴里倒是没有东西了。
　　她能想到的，除了阿玛、额娘、玛法和家人，最多的，便是玄烨。原以为那些他们的时光并未有什么，原来离别后，才知道，什么是珍贵。那散落在她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平淡似流水一般，却已流入了骨血。
　　她没有喊叫，只是落泪。这些人明知道皇上不会退位，这是不可为而为之的，而她的命运也就只有一个死。她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有限的时光里，让爱绽放的壮丽。连那些他对她的不好，此刻也变成了好——有什么能比的上在一起呢？疼也好，苦也好，只要还在他身边，就还能看见，就还能相依。
　　以后，怕是没有人能和她一起了——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偷看他写字、看书；哪怕只是静静的用膳，让他尝尝这个、那个；哪怕只是静静的走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步子、影子；哪怕只是静静的说说话，听他唠叨几句，然后有些不厌其烦说知道了……
　　怕是真的没有了，她知道——端敏会安全到达；他心中的她再重，也不能重过这江山，就算他在在乎，也无能为力——宁愿自己这样想吧。
　　她就静静的落泪，她还能留给他什么？她想不出……就只能任凭泪水滴答答掉下。

作者有话说

　　什么都别说
这消失的空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过些日子再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