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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   待顾玥清醒后,军营内的一切便恢复了常态。

      江东与西秦的两方队伍在此相处颇为融洽。顾玥与袁桓共同决定在此地再驻守两月,若盛军没有去而复返再次发起进攻,便各自班师回朝。

      经此一役江东与西秦的结盟算是正式达成,顾玥心头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地;而盛军此番损失惨重,若无意外短期内应是不会再对江东一地发起大规模的攻势。只是此战不仅让裴颜再次侥幸脱逃,此前突然叛变的孙迁也不见了踪影,顾玥已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全境搜捕,多日来却杳无音讯,想来这二人很可能随着败逃的盛军逃去了大盛国境内。

      此战虽取得了全面胜利,但危急时刻遭到父亲旧部始料未及的背叛,无异于在顾玥心头扎下了一把刀子,她仍是不明白跟随自己父亲二十余年、从小看着自己长大被自己当作叔父的人为何会背叛自己。她素来知晓孙迁与自己的表侄裴颜并无过多往来,且裴氏一门自古也是雄踞一方的名门望族,孙迁作为亲属却并未追随裴氏,二十余年的青春岁月全都贡献在了顾玥其父顾远及顾玥麾下,此人所做出的选择和秉持的信念,本是无需任何怀疑的。

      想到这里,顾玥甚至在心中为他的突然背叛做着各种合理的解释,或许这样,心里能好受些许。但无论孙迁是遭受胁迫身不由己还是威逼之下利欲熏心,再见时他们便是死敌,顾玥并非不明白这点,只是一时之间难以面对。

      正沉思间,营帐外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音色娇柔婉转间带着几分清冷,正是薛旻的声音,“玥哥儿!”

      随着她的声音穿过帐幕飘入顾玥的耳中,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营帐。只见她一袭青色窄袖衣裙,外面搭着一层月白色斗篷,这斗篷看上去绵软却轻薄,只有边缘处缀着几点零星的白色绒毛,显然并不保暖。营帐外此刻天寒地冻,空中飘飞的鹅毛大雪尚未停歇,点点雪片落在她的斗篷边缘和额边凌乱的几许青丝上,清丽秀致的脸庞在寒风吹拂下冻得苍白,苍白的底色间是几许受冻后不自然的红晕。

      如此模样,于旁人而言是风尘仆仆间带着几分狼狈,于她,却是秀色难掩中更添楚楚动人的风致,不论是谁,见之都会顿生怜爱。顾玥出征前曾叮嘱过她,若是她的来信中未提及要她前去军营,绝不可擅自来此。顾玥知晓军营重地刀剑无眼,此战事关江东一地的生死存亡,若是胜了她不日便会班师回朝;若败了,则是豁出性命之事。无论哪种情形,激战前线都不是薛旻一个弱女子该来的地方,故而在出征前,顾玥特意命自己手下的几名亲信看好自己这位义妹,若她不顾叮咛要动身前往淡州,记得拦住她。

      望着薛旻此刻出现在这里,以这样的一种姿态,纤纤弱质,不施粉黛,在她掀开营帐的那一刻,帐外呼啸的寒风甚至都可以将她吹倒,秀面素手上,甚至生了冻疮.....原是应该生气她不听命令和劝阻来了军营,但见她如此,顾玥适才的那一点怒气登时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惜和心疼,“阿旻,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过来的?”顾玥一面说着一面牵她入内,拉她在帐内生着火的脚炉边坐下取暖。

      “三个多月了,玥哥儿只来过一次信,战场上凶险难测,阿旻担心,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半月前.....我说服了李大哥他们,便雇了马车过来了。”薛旻半垂着头,偶尔抬眸望向顾玥,眼波流转,许是因为太冷,柔婉音色中还带着些微的颤抖。她所说的“李大哥”便是顾玥命令看住她的几名亲信之一,名唤“李乐”。

      “罢了罢了,从陵州到淡州路途遥远,又逢隆冬岁末冰天雪地,这一路长途跋涉,你受苦了,就在此好生安置吧,我这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草包,应该对你手上的冻疮有益,”顾玥缓缓道,语气平和,并无丝毫责备之意,“进来吧!我不会拿你们怎样的。”她自知薛旻一介弱质女流又不会骑马,即便雇了马车来此,没有李乐等人的陪同和随身携带的通关文牒,是断来不了此地的。为了说服李乐等人答应陪同她来此,自己这义妹怕是软硬兼施什么招都用过了,李乐到底是违背了自己出征前的叮嘱,担心被责罚故而立于帐外不敢入内。

      薛旻见顾玥不但并未责备自己,言语间反而对自己颇为关切,心头不禁一阵欢喜荡漾,且一路上也听闻此战如何惊险惨烈,此刻见顾玥毫发无损地端坐在自己面前,这一路的忐忑、身体的疲惫酸痛,便已烟消云散。

      李乐等人也闻声进入了营帐,见顾玥并未责罚自己,便跪下谢恩,而后说了些庆贺此战大捷的官话后便退去了。李乐是个身形矫健、面色黝黑的汉子,这些年作为顾玥的贴身暗卫一直护其周全,这段时日受命保护薛旻安好,一路上尽职尽责却坐怀不乱,倒是个正人君子。

      此番在军营重逢,顾玥自免不了与薛旻说到许多关于此战的经历,顾玥知晓关于裴颜的所作所为,是瞒不过她了,便也不再刻意遮掩。

      “他的事,我都知道了,”薛旻道,语气平静,秀丽面容上也不见任何波澜,“他通敌叛国,以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此乃畜生行径,他所犯下的罪孽,总有一日会遭到报应,若是报应来了,我想,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偿还。”说到这里,她平静的语气变得坚定。

      “他犯下的错,与你无关,更无需由你来偿还,”顾玥闻言理了理薛旻鬓角微乱的乌发,而后继续道,“自他抛下你弃城而逃那日起,你与他的夫妻情分便尽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的一切,都与你再无任何瓜葛。”她语气温柔地开解她,却不知能否化解她的心结。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从来不曾料到,他会走到如今这步.....”薛旻说到这里,秀丽明眸中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即便失去了夫妻情谊,她想,自己也是放不下这个男人的,也许,是因着当年教坊的惊鸿一瞥,他便带她离开了这烟街柳巷;也许,是因着他不在意她的风尘女子身份,仍旧许了她正妻的名分;也许,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多年漂泊无依的人生里,第一个或许也将是唯一一个真正属于她的男人......

      “可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能决定之事,”顾玥见她这般模样愈发无奈且心痛,却不知如何开解于她,“事实残酷,但你要做好准备,未来再遇上他,便是.....”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玥哥儿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无论将来怎样情形,我都能接受的。”薛旻自顾自地擦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晶莹泪珠,暗道此番江东与西秦成功结盟并取得大捷,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也安然无恙,本该是满心欢喜之时,再说及此事只会让心绪愈发沉重,便欲岔开话题言些其他。

      不想此刻帐外传来了朱煦的声音:“主君,袁将军有事要相商。”

      “让他进来吧!”顾玥道。

      袁桓这便拨开营帐进来了,“顾将军,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此战虽已结束,将军还要好生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他望着顾玥,话语中是殷切的叮咛,俊美的面容上笑眼弯弯,笑容竟如春花般灿烂,说话间也发现顾玥身侧还有一秀美女子,便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

      “回袁将军的话,本就无甚大碍,现已都好了。这是我的一位结拜义妹,姓薛,”顾玥望着袁桓心生欢喜,秀丽面容上却仍做波澜不惊状,“还要感谢袁将军的安神香,在下这几日夜夜睡得香甜,再无此前情形发生。”因着担忧薛旻是裴颜之妻之事被更多人知晓,在军营内引发骚乱,故而她只对自己这义妹做了简单的介绍。

      “玥哥儿,你怎么了?是此前受伤了么?现下可好些了?”薛旻方才见这公子一身蜀锦长袍衣袂飘飘,面容俊美气度清贵,一时也觉眼前一亮,听旁人唤他“袁将军”大致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听闻他问及顾玥身体,当下便是一阵焦急与关切,忙问道顾玥发生何事。

      “无事,只是战后疲惫一时有些缓不过来,现在已经无事了,”顾玥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而后继续道,“这是袁将军,我此前与你说起过的,袁鉴袁大将军的长公子,此次带兵解我江东之危的正是他,我江东得以与西秦顺利结盟,可多亏了他了。”

      “小女薛氏,见过袁将军。”薛旻这便起身,向袁桓行礼。

      袁桓听闻顾玥向旁人这般说起自己,心中的欢喜愉悦一时竟难以抑制,悄悄垂下头露出一个灿烂明丽的笑容,而后便又抬起头做出一副平静淡然的姿态,“薛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还是唤我袁公子吧,论带兵打仗,我可不及顾将军的十分之一。”他缓缓道,见顾玥身侧这薛氏女面容白皙秀丽,姿态窈窕,便是满身风尘也难掩动人风致,心下便猜到她是裴颜之妻。谁人不知,裴颜之妻薛氏是宁关城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但顾及裴颜的叛贼身份且顾玥并未主动提及,他便也没再多问。

      “这世上有才能之人或许有很多种,但在我看来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坦坦荡荡将自己的才能落到实处;另一种则是明明有才能,却总是遮遮掩掩一味自谦,谦逊固然是美德,但过度自谦,就有欲盖弥彰之嫌了。”顾玥见袁桓始终如此态度,想到之前在西秦时他骑术不精、武功低微怕也全是装出来的,实在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揶揄道。

      “顾将军此话何意?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的忽然如此严肃了?你的话,在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不知对于这两种人,将军可否举例说明,或许,在下就明白了。”袁桓笑道,故作一副并不明白的模样。

      “我所言何意,公子心里清楚,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顾玥冷然一笑,虽知此番袁桓带兵解了江东之危自己本不该如此同他说话,但想到江东西秦的联盟今后还要仰赖于自己和此人的长期合作,他的言行态度却如此不明朗,叫人难以捉摸,今后怕是会对结盟不利。且还有一点她自己或许也不曾意识到,除了公事层面上的考虑,也源自于自己的一点“私心”,她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略微显露出真实的一面,哪怕只是一点点。

      “在下并非自谦,实话实说而已,”袁桓笑道,随手瞥见顾玥身畔的薛旻,纤纤玉手上都生了冻疮,便从衣袖间取出一个碧玉打造而成的精致小盒,其上还有着镂空的精美浮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此盒中盛着治疗冻疮的膏药,由紫草、肉桂、熟地、身木香、黄柏、苍术调制而成,是我西秦之地的秘方,薛姑娘,你便拿去用吧。”袁桓一面说着一面将玉盒放在了薛旻身侧的案台上。

      这治冻疮的膏药,袁桓本是欲赠与顾玥的,但不长时日的接触他便看出顾玥生性要强,且现下对外仍以男子身份示人,自己将这药膏赠与她,她怕是也不会接下。便暗自吩咐丁彦联络上给顾玥贴身看诊的张大夫,将此秘方中涉及的草药研成的药包交予他,让他以自己的名义拿给顾玥,只说这药包可用开水煮沸,而后将手足置于放温的汤药中便可有散寒止痛、活血生肌之效;同时还特意叮嘱张大夫,不可说是他袁桓的东西。袁桓适才见顾玥双手上前些日子的冻疮已消,想来这段时日下来效果应是不错。

      “袁公子....在下一介女流,岂能无端接受公子之物?”薛旻暗道这袁大公子可真是细致入微,却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一个适才谋面的女子如此关切,“且这东西一见便知贵重,小女子受之有愧。”她低垂着头,以过去面对高门贵族公子时惯常的恭敬且谨慎的姿态。

      顾玥见袁桓忽然将自己所有之物赠与薛旻,还发现了她手上冻疮,怕是方才便被薛旻吸引了去,故而想做个善解人意的护花之人,对这经受寒风摧残的憔悴女子一丝力所能及的照拂,也真是应了他传言中的处处留情的风流本性。

      也对,薛旻清丽秀美楚楚动人,任何男人见之都会心折,哪像自己,终日男人堆里打滚,浑身上下无一处女人的样子,且现下还以男人身份示人,这东西不给薛旻,难道给自己么?她自我解嘲道,却抑制不住心间的不悦和失落。见薛旻迟迟不接,便道:“阿旻,袁公子的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他精通药理,想必这药膏,对你手上的冻疮大有裨益。是我这个做义兄的大意了,竟没一个外人心细呢。”顾玥说着,面上平静无波,语气中却分明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冷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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