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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   回到N市时,还不到下午三点。
      推门进屋,客厅里静悄悄的。
      叶芝还在怄气,放好轮椅便一声不吭地钻进了主卧,“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陈宝青目光瞥向虚掩的次卧门,慢吞吞地挪过去,轻轻推开门。
      天气阴沉,拉了半扇窗帘的房间显得格外昏暗。

      周荡侧卧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只盖到腰间,像是睡着了。
      陈宝青轻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头注视着他。
      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眉头紧锁,神情显得极不安稳。

      陈宝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默然脱下左手的手套,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他紧蹙的眉间,微微揉了揉。
      手腕突然被猛地攥住,周荡骤然睁开眼。
      他力道很大,陈宝青疼得抿紧了唇,却忍着痛朝他笑了笑:“做噩梦了?”
      周荡定定地看着她,喉结滚动,呼吸有些急促。

      片刻后,他松开手,嗓音沙哑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
      周荡没再说话。
      “梦到什么了?”
      他沉默了一下,“忘了。”

      陈宝青不再追问,脱掉外套,疲惫地爬上床,钻进被窝,紧挨着他躺下。

      房间里一片寂静。
      陈宝青侧过头,望向窗外沉郁的天光,“今天这天气,确实适合睡觉。”
      “……”
      她微微蜷起身子,贴近周荡,伸出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挠了一下,“阴天可以睡觉,但天气好的时候……要记得出去走走。”
      周荡微微偏过头,似乎在看她。
      但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去做什么了?”
      “办了点儿事。”陈宝青轻声答。
      “什么事?”
      她的手指向上移了移,掠过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不能说?”他问。

      陈宝青沉默了很长时间,没头没尾地轻声说:“冬天好长啊……”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倦意。
      周荡没有作声。
      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融在昏暗里:“要是那天……是春天就好了。”
      周荡呼吸一滞,声音沉了下去:“别乱想。”

      陈宝青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过了一会儿,又转为短促。
      周而复始。

      周荡身体一动不动,只微微将头转向窗户那一侧。
      天色更暗了,灰压压的云层叠在一起,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
      叶芝离开是在两天后的早上。
      天气很好,阳光泄了满屋。

      周荡站在卧室门口,沉默着。
      叶芝站在床边,迟迟不动。

      陈宝青想起床送她到门口,可凌晨和清早时她发作过两次,打了两针才止住了疼,吗啡效果再好也没办法让她起床。
      她强撑着靠在床上,看着站在床边的叶芝,笑得温柔也虚弱,声音如同轻纱拂过:“回去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叶芝几乎一整夜没睡,脸色灰败。
      “真的不回去?”
      陈宝青摇头:“别告诉舅妈。”
      叶芝没再说话,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向她,喉头滚动,眼里水意在浮动。
      陈宝青含笑回应着她的注视:“去吧。”

      叶芝走到门口,侧过脸跟周荡说:“你出来一下。”
      *
      玄关与客厅之间,不同颜色的瓷砖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叶芝站在门外,周荡立在门内。

      叶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种近乎严厉的目光审视着周荡,仿佛要把他钉穿。
      周荡沉默地回视着她,没有丝毫躲闪,一言不发。

      片刻。
      叶芝眼神稍缓,从包里掏出手机递过去:“留个联系方式。”
      周荡接过,在拨号界面输入自己的号码拨通,响了几声挂断,将手机递还。

      手机塞回包中,叶芝原本想说——“好好照顾她。”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
      “到时候……联系我。”
      周荡点了点头。

      叶芝朝紧闭的主卧门望了一眼,提起行李袋,转身离开。

      大门轻轻合上。
      周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拿出手机,将叶芝的号码存进通讯录。
      然后他转身,走回卧室。

      陈宝青瘫在床上,不知何时已昏睡过去。

      他轻轻走过去,将滑到床边的大半被子拢起,仔细替她掖好。又默不作声地绕到床另一侧,靠坐在床头。
      他已经习惯这样沉默等待的煎熬。
      *
      元旦才过两天,天气便骤冷,人在外头稍站片刻,便冻得手脚发僵。
      日光虽亮,却丝毫挡不住那股蚀骨的寒意。

      日子照旧,死气沉沉,掀不起半点波澜。
      唯一的变化,是陈宝青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和周荡能说上话的时刻,也越来越短。

      整间卧室里,不是她昏睡时微弱的呼吸声,就是她痛极时压抑的低吟。

      陈宝青再睁开眼,又是傍晚。
      夕阳西沉,天边只剩下一抹温柔的余晖。

      卧室没有开灯,周荡坐在一旁,侧脸被残照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陈宝青怔怔地望着他,有些出神。

      周荡放下手机:“醒了?”
      “我睡了多久?”她的嗓子干得发痛。
      “快二十个小时。”

      陈宝青轻轻哦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闷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饿不饿了?”
      周荡已经下床,走到她这边倒了杯温水:“等你醒几分钟。”
      陈宝青很淡地笑了一下,腹部却随之抽痛。
      她接过杯子,侧身抿了一小口,又放回床头柜。

      安静了一会儿。
      周荡开口:“我去煮面。”
      陈宝青没有拒绝,懒懒地点了下头:“你抱我去阳台吧,我想看日落。”
      “外面冷。”
      “就一小会儿。”
      周荡沉默地站着。
      陈宝青让步:“那你把我放轮椅上,关上窗,总行了吧?”
      “好。”

      周荡扶她坐起来,取下外套仔细给她穿好,弯腰将她稳稳抱起,走向客厅。
      他用脚轻勾出轮椅,把她小心放进去,推到落地窗边。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他把暖气调高了几度,“我去煮面。”
      “好。”陈宝青点点头。

      厨房传来声响,陈宝青抬手压住窗框,悄悄用力往旁边推。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她顿了一下,瞥向厨房,又继续推。
      再抬头时,周荡已经站在厨房门口。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陈宝青。”
      她像做坏事被抓包,心虚地讪笑:“就开一点点……玻璃隔着,看不清呐。”

      周荡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声音平静:“那我抱你回床上?”
      “别,关上就是了。”陈宝青撇了撇嘴。

      窗再次被严实关上,周荡转身回厨房。

      陈宝青断了念头,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靠进椅背,眯眼望向远天。
      霞光流转,泛着微红,明明是暖色调,却无端更让人觉得寂寥。
      她分明才醒,可此刻疲困又再次涌了上来。
      *
      厨房里,烧水壶跳了闸。
      周荡提壶将热水冲进两只调好底料的碗里,筷子搅开,再从滚水中捞出面条沥干入碗,拌匀。一手端一碗,走出去。
      他把面放在餐桌上,搓了搓烫到的指尖,走向窗边。

      陈宝青不知在看什么,目光朝着窗外,略略发直。

      “面好了。”他说。
      她没有应声。
      他刚把手搭上轮椅扶手,她忽然抬起头,柔声道:“舅舅。”
      周荡手一僵,没有应。
      “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宝青淡淡笑着,眼里带着细微的亲昵。
      周荡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发紧:“刚回。”

      陈宝青望向玄关,“舅妈呢?出去了吗?”
      “……”
      “你这次出差都半个月了。”她捏了捏耳垂,笑意更深了些:“昨天我爸打电话来,说过几天他也要回来了。”
      “……”
      “舅舅工作很累吗?都不说话。”
      “……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又认错人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

      第一次,她抓伤了他的手背,反复地问——
      “爸,你疼不疼?”
      “爸,我真的没撒谎,俞景兰她真的带别人回来了……”

      第二次,她痛得眼神涣散,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通常胡言乱语几句,她就会再度陷入昏睡。
      可这一次,陈宝青看起来异常清醒,甚至平静。

      “对了,舅妈前两天还说,附近新开了家火锅店,等你回来一起去。”
      周荡稍稍握紧把手,“好。”
      陈宝青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安静下来。

      过了两分钟,她又转回来抬眼看他,疑惑道:“面煮好了?”
      周荡低下头,沉默地注视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陈宝青奇怪地问。

      周荡别开视线,缓缓将轮椅向后拉再转向餐桌,僵硬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
      晚饭后,周荡将陈宝青抱回床上。
      “把电视打开。”她轻声使唤道。
      周荡照做了,转身去拿换洗衣物准备洗澡。
      “大声点,这么小声怎么听。”
      周荡动作顿了顿,“太大声,你叫我听不见。”
      陈宝青轻轻笑了:“再大声还能响过水声?”

      周荡沉默着将音量调高两格,走进了卫生间。

      他关上门后,陈宝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靠坐在床头,拿过手机点开微信。
      叶芝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早上发来的:[今天怎么样?]

      自从叶芝回上海后,她们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联系,不频繁,几天一次。

      陈宝青想了想,发过去一个表情包:[刚吃了晚饭。]
      对方正在输入:[吃不下也再多塞几口。]
      [好。]

      她放下手机,身子往下滑进被窝。
      电视屏幕亮着,她却一眼也没看。房间太静了她容易睡着,开着无非是想听个声响。

      还不到九点,卧室就关了灯。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织成一张令人困倦的网。

      陈宝青闭着眼,意识昏沉,可腹部的疼痛却让她无法真正入睡。
      身边的周荡动了一下,“陈宝青。”
      她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我们去登记吧。”
      “……什么?”
      “结婚登记。”
      陈宝青呼吸微微一滞,没有接话。

      周荡说:“你答应过的。”
      陈宝青翻过身,背对他,声音闷在被子里:“我只答应收你的戒指。”
      “那就是答应。”
      “……”
      “陈宝青。”

      黑暗中,一片寂静。
      “我困了,周荡。”她轻声说。
      周荡没再说话。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床垫微微下陷又弹起,脚步声响起。
      周荡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陈宝青仍旧侧躺着,望着那扇浸在昏昧中的门。

      床的另一半早已凉透,周荡还没有回来。

      她抿紧嘴唇,一声不吭,把被子拉过头顶。
      许久。那团被子忽然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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