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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尔独何辜限河梁(下篇) ...

  •   杀戮之门一开,我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借由手中的权益,毁掉她所在意的一切一切。她想要华佗活下去,我却偏偏要将传令小卒的步伐控制住,让他亲眼看到华佗的死亡。华佗阿……呵,不过是个大夫而已,当初父亲的意思也不是杀人,不过是简单用刑罢了。不过,我可不管他在江湖中有多大声名,我要杀的人,断无活命之理,更何况留下华佗,他迟早有一天能够研习出锁魂链的解药,这个人,我绝不能留。

      那“锁魂链”之毒,一毒一解。前朝名医董奉配制之时,也仅仅制了一小坛而已,只因此毒毒性太过阴损,太过霸道。

      找到它,本是无心。这份毒在父亲的手中,我便悄悄地取用一些,方才拿到,便立时毁去了所有的解药。

      我若杀人,便必定令对方万劫不复,不管那人是谁。

      派人逼死华佗之后,她看我的眼神更加怨恨。

      服了吧……终究是愿意跟从于我了吧!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或许连死人都没见过!我不过是想告诉她,倘若她心中有了别人,那些人的下场,便与华佗一样,死亡,是他们唯一仅有的结局。

      我曹丕的东西,绝不允许他人染指。

      恰恰在这时,郭嬛告诉我“锁魂链”之毒若与曼陀罗草以一定比例混合,便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者须得每三月或半年服用解药,否则,便要在锥心的疼痛中死去。于是,我想都没有想,便将这种毒下在了子建的身上,以此控制他,报复他……让他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父亲让曹冲掌管刑狱之事,并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即将立他为嗣的心思。我明白,这是他在试探曹冲,执掌大权之人,便要有嗜杀手足亲人的魄力。他想借由我或子建之力,消弭曹冲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情感。

      子建的心性我很明白,若要让他亲手杀死曹冲——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去死。

      可是,我不然。成大业者,又有了父亲那近乎于纵容的机会,我只是拿出了我最珍爱的宝贝——锁魂链,将它下在了曹冲的食盒上。

      果不其然,曹冲去了,死在她的怀里。

      我心中陡然涌起一丝近似于癫狂的兴奋之感——总算,总算是死了!她将曹冲当成弟弟般疼爱,我却偏偏要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让她痛不欲生,让她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们,乖乖留在我身边,任我予取予求。

      可是,我又错了。

      她的人虽是回来了,心,却愈加远去。她对叡儿翎儿,甚至郭嬛都甚为友好,唯有我,她恨不得以目光将我凌迟。

      没关系,等我杀了子建,夺走她爱的人,我就不信,她还会如此倔强!她以前给我的冷落与憎恨,将来,我必定会加倍偿还!

      然而,她却默不作声地悄然消失,恍若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听着子建的叙述,她大约是凶多吉少。可是,我知道她还活着。倘若她死了,我绝无可能找寻江中三日三夜,依旧没有看到她的尸体。

      不曾想,她竟终究是硬了翅膀,想要自己飞翔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终究还是我曹子桓手中的一只纸鸢,无论身在何方,我的手中也总会有一条线,将她死死的掌握在手心。

      那条线的终端,便是子建。

      从此以后,我便开始处处与子建作对。明里的争斗,暗中的残杀,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对他出手了多少次。然而,我还是要留下他的命,我要她看到,那个人受尽折磨的模样。

      当初我真的低估了子建,即便我将杨德祖这等心腹派到了他的身边,无数次在暗杀中对他推波助澜,他却仍旧如原来一样,恍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到他那边都是石沉大海。

      想也不想的,我向父亲提了建议,让曹植娶崔季珪的侄女儿崔罘。崔罘那小丫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她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儿女心思隐藏极好,殊不知,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对此有目共睹。

      提出的时候,父亲只是沉默的看着我,目光中有赞赏,有欣慰,也有——同情。

      我一直都看不透父亲的心思,但是——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他的心思,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 ***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恍若有一个女子凄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吟唱。

      我将手中纸条悄然投入炉火之中,郭嬛和吴质站在我的身边,面容恭敬中带了崇拜。

      唇角缓缓绽出一丝微笑。

      子建,这一次,你必定逃不过!

      我曹子桓的东西,即便是毁了,你也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 ***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如此想的,只可惜,已记不清多久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本身,其实也在这份复仇之中,承受了太大的煎熬。

      那是在建安十二年冬,我初次打开那扇意味着杀戮的大门。

      一开始时我颇犹豫,要不要将这种药下到子建身上,因为……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亲生手足。

      不过,我还是做了,不过是请了子建一起喝些薄酒,顺便下毒而已,不管怎么说,将他操控在手中都并非坏事。

      听到了我的解释,依旧略带醉意的子建却只是笑了笑,并未提及有关她的事情,却只是问了一句:“那么……这种毒有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他的话是如何意思。

      “锁魂链,一毒锁魂,永不得超生,此为情苦,可是……孰不知日日相思,心字成灰,更加令人心痛心死,即便有所解,也只是饮鸩止渴,当真是暗合了这毒药的病状……那么,这种毒便叫‘寸相思’罢!”子建自案几上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他的模样是醉了,可是,他的眼神却清明,恍若一眼看入我的心底。

      “寸相思,寸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凝视我许久,子建总算微微垂下眼去,口中喃喃着一句我不曾听过的诗。

      “二哥……你真的爱她么,倘若你待她真心,又为何要在不问她同意与否的情况下,强行将她锁在身边……你们二人如此相争不休,最后的结果,便只能是两败俱伤,一起走向灭亡呵!”

      对于子建那时的话,我只嗤之以鼻,并未曾多想——是否爱着她,我不知,我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个女人是我曹子桓看上的人,即便是毁了,我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恍惚觉得我曾经弃她而去,所以……这一次,我绝不将她交给别人。

      至于那首诗的出处,我想了许久,也查了不少先人的诗作。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久不曾得到答案。

      真正明了这一切的时候,却是在不知道多久以后,那时候,我拥有了自己渴盼着得到的一切,包括天下,包括江山,包括爱人,甚至包括……她的心。

      黄初七年,我换了寻常衣衫,独自一人来到曾与子建,及众位文人谈诗饮宴的竹林小屋,想到过去时间,心知自己早已病入膏肓,由此,见得那竹屋的残破景象,心中更是多了不少的惆怅。

      兴之所至,我拿起柜中整齐存放的一沓诗稿,一大堆字迹稍新的笔迹之中,却偏偏有一张残破不堪的,似是被人每日观看,却仍旧是默默的留在了这里,随着时光的磨蚀渐渐褪色不见。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她的笔迹,是一首七言诗,共有八句,颇新颖的格律。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蝉舐锁烧香人,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紧接着,便是一行小字:“今日一去,再会无期,能为之事,唯有记一首旧日诗词,聊表心情。”

      没有写时间,也没有写名字……它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写信人的手有些抖,不少字都被写得脱了形。

      我注意到那一句“宓妃留枕魏王才”,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诧——我自然猜到这句诗的意思,太巧合了……难道说,她当初写诗的时候便明了自己今后的结局吗?

      不管她那时是否明了,都无所谓了……

      双手微微用力,那张纸顷刻便被我撕成碎片。

      这是我第一次后悔于自己当年的冲动……

      那个时候,还以为她便是梦里的那人,可是……却不曾料想她不过是相貌上与我的梦中人有些相似,性子却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而我……竟然以心中那人的模样为标准对她苦苦相逼,直到性子刚硬的她,被这无边的强硬与紧迫逼上绝路……

      她不原谅我,也便罢了,就连我,在蓦然明了事情真相的时候,都无法原谅自己。

      子建……你快走罢,离去了,便不要再回来……

      这一次,是我亏欠你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尔独何辜限河梁(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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