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泪·红颜

20、谋定而后动

　　自从洛水“怀胎”后，日子便安静了许多。

　　洛水自从由邺城离去时便对医术甚是感兴趣，这些日子，便径直托人找来不少医学典籍来整日阅读。对外只是说这是由于保胎的缘故。郭嬛和青衿见她如此，也就只能故作不见，任由她去了。

　　时间过了大约三个月，洛水都只是没日没夜的泡在书堆里，还好甄洛的记忆力超群，外加她这些日子里不停的努力，曹府藏书阁中的医书倒也看了十之七八，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了。
　　*** ***
　　十二月中，郭嬛怀胎已满了六个月，肚子大得惊人，走路也属不便，每日里害喜的反应极是厉害，洛水每每前去探看，她的脸色都是惊人的惨白。

　　洛水无奈，只好将府中的一间偏房帮她收拾了，让她每日里休憩其中，由于信不过青衿，她便只能自己照料郭嬛的起居。好在她在医书中也看了不少保胎养生之道，便挑了一些简单好用的为她减轻痛苦，初次救人，倒也收到了一些成效。

　　十二月，天气晴明的清晨，夹带着一丝冬日的凉。

　　洛水拿着一个小小药碗进入郭嬛房内，却看见她脸色苍白地扶着腹部，看见她，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

　　“嬛姐姐，怎么啦？”洛水笑着将药碗放下，这可是她冥思苦想许久才折腾出来的保胎药，以前都很是好使，怎么会突然间出现这样不寻常的反应？

　　“孩子——孩子动了！”郭嬛脸色有些苍白，面上有恐惧之意，捂着肚子，却仿佛那孩子是个妖孽一般。

　　洛水有些想笑，只是走上前去，缓声道：“放心吧，我刚在医书上看过，这叫胎动，很正常的！这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在踢你呢！”

　　“真——真的？对不起，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我不知道——”郭嬛仍旧是满脸的紧张，捂住小腹的双手仍旧有些颤抖。

　　毕竟是初为人母，紧张是免不了的。洛水自己的心中也有些许期盼，排除掉这孩子是曹丕的之外，她倒也十分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

　　“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没关系的，说不定过几天你就能听到他在肚子里叫妈妈！”洛水虽说早就知道她腹中是个男孩，却仍旧对这孩子的模样好奇万分。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以后说不定还要照顾孩子。

　　“真的啊！”郭嬛抚住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幸福之色：“真是想听听他叫我娘亲！”

　　“没有多久你就能听到了，放心吧！”洛水笑着说道，还好，由于她小心的隐瞒，郭嬛怀孕的事情就连青衿都不曾听说，想来曹操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

　　“还有啊，别人送给我一些孩子用的小衣服，你看合不合适。”洛水想了想，将身后的东西捧至她眼前。

　　“呀，好漂亮——夫人，谢谢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毕竟还是女子心性，郭嬛看见那些绣工精致的小衣服小鞋子，立刻便被完全吸引住了目光。

　　洛水见了，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知名的怅惘。虽说这三个月里曹丕也差人送来过一些补品，但将这些细致东西送给她的人，却是曹植。虽说他自己不曾来过，却经常会托人带些这样那样的小东西来留送给她。

　　现在想想，她倒也有近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心底稍微有些念想，却连自己找他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不必了，这些东西——也是别人给我的。”想到这里，洛水微微低下头，掩去心中一丝凄然。

　　“不过，看他准备的这些东西，倒是真的对你很上心呢，是二公子送的吗？”郭嬛没有察觉到洛水的失态，只是悄悄的抬眼问道。

　　洛水猛然反应过来，微笑着摇摇头：“没——没什么，这些都不重要的！”

　　“哦，我只是觉得，夫人的反应有些不寻常，实在对不起，我冒昧了。”郭嬛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洛水，少顷，才悄悄的说了一句。

　　“是因为我最近有些累吧，没什么的，很快就好了——”洛水被说中了心事，心中未免有些尴尬，她只好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尽量稳住稍有纷乱的情绪。

　　“哦，对了，我现在还有篇医经要看，先走了——”看见郭嬛那探询的目光，洛水头皮有些硬，实在躲不过，便干脆一走了之。

　　郭嬛微微点头，看样子似乎是笑了一笑，完全将洛水刹那的失态收入眼底。
　　*** ***
　　洛水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一边想着找个枕头来装相，打消青衿她们几个人的疑虑，一边还想着改天请人向曹植道声谢，头脑乱七八糟之间，她竟直接撞上了刚刚走进门来的某人，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

　　“哟，痛——”洛水被人一撞，疼得直抽气，抬眼看去，脸都吓白了——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竟是曹冲。

　　“嫂嫂，你这么急，是要干什么？还有，你没有怀——怀胎吗？”曹冲是何等样的人，看到洛水的样子，心中自然是猜到了几分，表面上却未曾动声色，只是笑着询问道。

　　“仓舒，你怎么来了？”洛水很快站起身来，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对了，前一阵子四公子送来的东西，我一直没时间道谢，刚好你来了，就顺便帮我带话过去吧！”

　　“这次就是四哥拜托我来的，他托我帮忙，看看你究竟好不好。听说二哥冷落你很长时间，我们都有点担心。”曹冲很快缓下心神，沉静地与她对答。

　　洛水闻言，心间微微一暖，沉默了一下，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好，仓舒，请你随我来一趟吧。”

　　如果有人帮忙，她的计划施行起来，大约也会简单一些吧！

　　“嫂嫂，既然你没有真的怀胎，为什么又要假装成这副样子呢？还有，现在我总觉得，四哥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唉，想来看嫂嫂就自己来看啊，何必拜托我！”曹冲有些懊丧地抓抓头发，颇有些无奈的撇撇嘴。

　　洛水闻言，心中又多了几丝惆怅，莫名的，似乎还有几分欢喜，她不敢表现于脸上，只能干笑着加快了脚步，将曹冲推到一间偏房里，四下看看无人偷听之后，才悄声将自己的一切计划全部讲给他听，包括郭嬛的存在以及自己的想法。

　　“这么说的话，这个孩子还真是二哥的了？那——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还有，直接让二哥将她娶进门不就好了，何必做这场戏？”果然，不出洛水所料，曹冲完全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震撼了，听完之后，只是震惊的看着她，半晌无言。

　　“咳——”洛水干咳一声，想说是为了历史，却又无从开口。

　　“真——真的？”曹冲显然又被她吓到：“可是，外面都说你是妖女，迷得二哥魂不守舍！”

　　洛水没有料到这一着，苦思冥想了许久，都不明白此言用意，只好尴尬的笑了一笑：“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是真的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也不可能有孩子，这一次只是为了帮她的忙而已。”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啊，二哥这个人虽说表面看去温和知礼，实际上——若是谁违逆了他，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人的后果！”曹冲苦笑一声，不停地扯着头发：“嫂嫂，不要说这话是我说的啊，我可害怕二哥发怒时的样子！”

　　曹冲说的随意，洛水却听得暗暗心惊——哇，这孩子，未免太早熟了吧！果然不愧于“神童”的称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偷溜吗？”苦笑一声，她干咳着把玩起鬓角的一缕头发：“我跟曹丕的仇已经结下了，难道还要让我对他曲意逢迎吗？”

　　没想到曹冲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知道，我也没办法！”

　　洛水极为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我就知道你也是个帮不上忙的！”

　　“不过——帮你瞒上一段时间，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看见她无奈的表情，曹冲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洛水无奈地叹息一下：“这又能瞒多久啊——”

　　“现在嫂嫂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我父亲母亲一直在为这孩子的去留问题很是头痛，父亲主张在孩子生下后便直接下手诛杀，母亲却说留下孩子的命，正常将他养大。”曹冲沉思片刻，缓声说道：“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父亲和母——”

　　他的话还没说完，洛水便忙不迭的摆手：“别，别，最该瞒的就是他们！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孩子的事情，我可不敢说他们会对我做出什么事，还有郭姑娘，也很难说！”

　　“说的也是——那好吧，我再想想。那样的话，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四哥，毕竟他也很担心你。”曹冲想了一下，还是犹豫着问道。

　　洛水思索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除了子建之外，就不要和别人说了，这件事毕竟是知情人越少越好的。”

　　“好，我明白了，嫂嫂放心吧！”曹冲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单纯得一如他的年龄。洛水心中微微一酸——若不是生在曹家，他，或许真的会拥有这份纯真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啊，这种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洛水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嘛，因为嫂嫂漂亮啊！”曹冲调皮地眨眨眼：“如果嫂嫂长得不好看，我才不帮忙呢！”

　　洛水听见答案险些绝倒：“喂，小鬼，你以貌取人啊，这么说的话，如果我不好看你就坐视不管，任由我自生自灭？”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曹冲忙不迭的跳起来，用力摆手。

　　“算了算了，你能帮忙我就很感激了，何必问理由！”洛水虽说仍旧有点哭笑不得，还是打算将这个怪异的话题屏蔽：“还有，子建如今还好吧，现在想想，倒是有很久没见他了。”

　　“你说四哥？他——他很正常啊？”曹冲奇怪地挑挑眉，想了一想，忽然神秘兮兮地往洛水耳边凑一凑：“不过啊，我觉得四哥好像很喜欢你呢，听说你在二哥这里失宠了，他可是比谁都着急的——”

　　“啊——”洛水的脸一阵红一阵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喂，小鬼，你可别瞎说，这话被别人听见我们可就都没命了！”

　　“喂，嫂嫂，谁是小鬼啊，我都十岁了，不小了啊——”曹冲听到洛水的称呼，一张小脸立刻皱成苦瓜：“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毕竟这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嘛！”

　　“对对对，肯定是错觉，错觉——”洛水用力点头，差点把头点到地上去。

　　“可是，如果是错觉的话，嫂嫂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你？”曹冲看见洛水不寻常的反应，还是奇怪的问了一句，目光中有一点调皮的了然神色。

　　洛水的脸简直红透了，心底的一点秘密被人戳破，连忙紧张地四下躲闪着曹冲的目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嫂嫂，你——喜欢四哥吗？”曹冲看见洛水如此反应，忽然极为认真的问出一句话来。

　　“我——”洛水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浑身上下不停地冒着冷汗。

　　沉默了片刻，她实在是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中说谎，只好认命的点了点头。

　　是啊，曹植将她从噩梦中救出，又屡次向她伸手相助，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以前的种种，大约也不过是自欺而已——

　　“不过——不可能啦，你也不看看我如今的身份是什么，即便是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啊？”沉默了片刻，洛水故作轻松的笑了一笑。

　　“那就好！”曹冲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嫂嫂，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哦，即便是喜欢四哥，也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洛水心中一抖——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太可怕了！真的只有十岁吗？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看了他良久，洛水终于将脑袋往桌案上一撞，彻底宣告对峙失败。

　　“哎呀，不说这些了，嫂嫂多保重吧，过几天我和四哥来看你！”曹冲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临走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的顿住脚步：“不过，说句实话啊，我倒是觉得嫂嫂还是和四哥比较相配呢！”

　　“小——鬼！”洛水险些气歪了鼻子：“人小鬼大的家伙，你给我回来——”

　　“哈哈，哈哈哈，嫂嫂生气了呢！”曹冲看见洛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溜烟的跑出屋去。

　　洛水又好笑又好气，却只是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走进屋去，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塞到肚子上，做出怀胎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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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出几步，她竟看到一个让她惊得目瞪口呆的人——曹操！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先是曹冲，接着又是曹操，什么风把曹家的这群人使劲往她这里吹？

　　“妾身甄洛见过曹司空。”洛水忍住头皮上一阵接一阵的发麻，忙不迭的向曹操行了个礼。

　　“免了，你有身子，此后就不用行礼了！”曹操的眼看向她鼓鼓的肚子，良久，竟笑说道。

　　“谢谢舅爷的关心。”洛水忙不迭的道谢。

　　“不知夫人是否忘记了你曾答应我什么？”曹操看她半晌，忽然极为平静的问出一句话来，语气中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洛水听得暗自心惊，忙不迭的向后缩了一缩，少顷，她一咬牙，干脆将头又抬了起来：“曹司空所说的妾身自然知道，而且——这个孩子是曹家的，我会按照你们的想望来教习他，您放心。”

　　“那就好，记住你今天说了什么。”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见她姣好的容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暗沉：“夫人果真冰雪之质，难怪子桓会对你上心成这等模样。夫人，莫要辜负了小儿的一片心意啊！”

　　洛水听出了曹操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只能暗暗在心中苦笑——拜托，天知道曹丕那个死鬼又在做什么谋划，这一次，竟然连老爸都骗过了，只能说他的能力实在太强！

　　这样想着，洛水便又对这父子两个升起一丝戒备之心，看见曹操那审视的目光，只是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做出被他威慑住的乖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