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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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滴答……滴答……）
意识里，倒计时的滴答声愈发大了，大到了我混乱至极的回路也能清楚接受的程度，但我却根本无法把注意力继续集中在等待上，我浑身紧绷，程序不断报错，仅剩的那一丁点的心神，全都凝聚在了不该在的地方，凝聚在了恶魔的话上。
我无比茫然地想：为什么？
然而，他却突然不再说了。
[“唔唔唔嗯……”]
恶魔，或者，瑞亚发出一串就像伸了个懒腰般的小咕噜声，撒着娇转移了话题：[“啊……好累，怎么还没结束呀，都过了一分多钟啦！虽然我不会跑掉，但时间拖得太长，总害怕发生些意外的事情，比如被发现呀，你被带走呀，或者卡住呀……啊呀，你不会卡住了吧？！”]
他的情绪总是转变的如此之快，让我追不上，也无法理解。
全身心仍陷在方才的迷茫与费解中的我，连这句来自恶魔……来自瑞亚的质疑也无法反驳，在他停下声音，故作惊诧地反问我时，我想也不想地揭开了这方才我还万分抗拒的话题，执着地追问。
[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困惑，茫然，费解，一切形容脑内杂乱无章、找不到头绪的单词都可以形容这一刻的我，这份巨大的疑问压制着我的身体，让我即使只剩下最后一秒，也要用这一秒大声发问：[为什么你会那么想，为什么你活下来后却改变了？]
[“……………………”]
瑞亚长长的沉默了。
沉默，这是一个与安静十分相似，以至于在平时都显得没有什么区别的形容——但这一刻的瑞亚绝不是安静。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变了，我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同时深切感受到周围气氛的改变，而只有趋近危险的一切才能激起我的感知，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他清楚的听到了我方才的疑问，并为此做出了强烈的反应……
瑞亚的呼吸拉长，危险的，长长的沉默了。
我不明所以，迷茫的同时暗暗忌惮着——我还记得他先前发疯的样子，以及身为大恶魔的它能做到的恶事。
但……
我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呢？
我紧张的茫然着，忌惮着，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然而，几个呼吸后，再次出声的瑞亚，却没有再变回先前任何一个样子。
[“…………唉。”]
说话音调柔软，是让人忍不住怜爱的语气，我都能透过声音看到他可怜地垂下的长长睫毛的语气。
就像这名字背后的形象又渐渐回缩成我熟悉的，深深刻在存储器的那个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恶魔微带指责，却难掩疲倦地说：[“你总是这样。每当我快要相信你爱我，你便会用行动告诉我，你只是什么都不懂。”]
我一愣：[我当——]
我下意识就要回复他我爱他。
这在我们同行的这几年来，已经成为了我与他之间的某种默契的本能，这个孩子是多么频繁地朝我索取着肯定啊——然而，这一刻，我却不得不、我不得不犹豫了，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我爱着的孩子，他……曾经是？或者，一直都不是？
又或者，他仍旧是？
……但，我已经不能，至少我的身份，决不能……
像一台突然停止工作的机器，我猛地沉默了。
我甚至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这是我第一次在瑞亚向我寻求回应时没有回应他，对此，我有一些不该有，至少以我的身份绝不该有的担忧与不安。
我以为他会大受刺激。
毕竟，他原本就对此无比介意，而如今成为恶魔这种对欲望更为执着的牲畜的他，无论怎么想，这份不依不饶都只会比以往上一个阶梯。
就像方才……
然而，我却又一次彻彻底底的错了。
他一次次用行动告诉我，我不光不理解人类的他，也不理解现在的他。
对我的沉默，瑞亚没有丝毫追究，他甚至就像、我应该这么说吗？
他就像对此早有准备。
他的这份早有准备是如此鲜明，乃至于经由这次沉默，我甚至感觉到我曾经每一次对他说的爱，于他而言都无足轻重，他从一开始就不介意从我这里可能得到的任何答复，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或者沉默——对瑞亚而言，都像古井旁吹过的一阵风，只有风知道自己来过，它激不起井水哪怕些微的涟漪。
……我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他从不曾相信我的话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情应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无论是苦涩，还是惊慌，或者对恶魔本性了若指掌的本该如此，似乎都远远不足。
而瑞亚接下来的话肯定了我的想法。
[“唉，你终于连说也不愿意说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瑞亚淡淡道：[“你不是人，你不懂人的卑劣——这怎么能怪你？”]
……！？
一个恶魔，竟然说人类卑劣！？
我厉声：[住——]
即使身在这种情况，我也瞬间怒火上涌，想要厉声喝止瑞亚，但他的轻巧灵活却仿佛也体现在了声音中，在我发声之前，就不快不慢，用我绝不愿错过的，瑞亚从不曾与我说过的那些话打断了我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个第一次得到拥抱的小女孩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不是合成的身体，不是丧失的触觉，不是过分强大，也不是无限的精力——你从最开始，从最基础，一切的原点开始，就彻彻底底就不是人。”]
[“这些年，我已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体会过了你和人的不同……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你需要的东西。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其他人会想要的，于你毫无意义。但对我而言，你却是那么重，你能给我的，就是我的一切——我想要留住它，我想要留住你，但我没有丝毫办法能留住它，也没有丝毫办法能留住你。”]
……是，我确实不是人，是与人迥异，低人一等的可消耗品。
但，怎么会……？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是早就被你留在身边，我是多么的怜爱你，舍不得你呀……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我痛心又不解，思维纠葛成解不开的一团，而瑞亚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也只有这样的你，才会在当时、在我还是一粒灰，没有任何人在意的时候看见我，朝我伸出手，无论我是肮脏还是美丽，一如既往地呵护我……所以，每当我快要在这份不安，在你的一无所知中心生憎恨，便又会生出更大的声音，一次又一次觉得，这是多么可爱……啊啊，纯洁无垢的你。”]
瑞亚吃吃笑了起来，[“无论是高高在上，爱着所有人，也被人们尊敬的样子，还是被凋落一地，被你呵护着的人们恐惧或欺凌的样子，啊……无论哪一种，都是那么可爱。”]
[“我其实很高兴。虽然你总是把我的性命……好吧，我知道，你只是把人的性命看得太重，但，与之相对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性命——多好啊，太好了！”]
瑞亚的声音又洋洋得意了起来，就像咀嚼着什么点心，散发出甜甜的，喜悦的味道，[“假如你不想死，或者你能活很久很久……啊呀，那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啦！刚刚得到这份力量的时候，我想‘太好啦，我可以杀了你然后一起死了！’，我是多么兴冲冲地满世界找你，恨不得把大地都翻过来——但等我真的找到了你，我的眼睛又看到了你，我的耳朵又听到了你……啊啊，什么想法都融化了，我果然舍不得……”]
[“我一直就只是……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瑞亚……
[“但是，这当然是有尽头的……你快死了！多好啊，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在明天，聪明的你早晚会醒悟过来，明白我对你是多么不值一提，明白这世上还有太多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爱的人，干脆利落离开我，就像方才那样，连语言的敷衍也不再给我……然而，多好啊，在那之前，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你就要死了！”]
瑞亚陶醉地说：[“而且还有更好的……更好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啊，你当然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有想到啊，简直就像是神听到了我的愿望一样，你不光快死了，而且，死之前，你还会杀了我——干脆利落的爆炸，你会杀了我，我们会一起死，啊啊，我早已放弃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我会杀了他……？
我会杀了瑞亚……？
是啊，我当然会杀了它！
它不是那个我呵护着的孩子，而是邪恶可怕的大恶魔，是我自爆核心也要毁灭的，为人间带去灾厄的存在，我当然会杀了它，我也正在杀了它的过程中——
……我在杀死瑞亚吗？
我，我正在——
（滴答……滴答……）
[“谢谢你，亲爱的。”]
瑞亚喃喃着，[我梦里都不敢想的，你那么抗拒的拒绝的愿望，再过一会儿就要实现了……我怎么可能跑？我简直恨不得一开始你就砰得一声把我们炸成灰！还有多久啊，我都要等不及了，快一点，快一点吧……”]
我——
（滴答……滴答……）
[“而且，这段时间，我也做了很多坏事。”]他小声嘟囔，[“我知道，你一直都教我的，不能做坏事，而做了坏事之后需要反省，但我还是做了，还一点也不想反省……我是应该被你杀死的坏孩子，快杀了我吧，‘星星’。”]
不！
不、不要那么叫我，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那是只有瑞亚，只有那个孩子才知道，才会呼唤的名字，至少、至少现在……这最后的一点点，倒计时明显加快，只剩下最后几秒的时间，不要这么叫我，不要再动摇我了……！
（滴答……滴答……）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比起更多的说些什么，果然还是一起长长的，再没有别人，也不会有谁离开的长眠更重要呢。”]瑞亚温柔地对我说：[“我爱你，晚安，‘星星’。”]
（滴答……滴答……）
……啊，啊……！
住手，住手，住手……
不要、别再让我更清楚的明白，我在做什么，我即将杀死谁了……！！
我在做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这个我用生命去守护，用一切去珍爱的孩子，我付出什么都不愿伤害，无法接受他生机凋落的孩子，全心全意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感受快乐和幸福的孩子——
——我正在亲手杀死他！？
（滴答……滴答……）
怎么会这样，我在做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不，我应该杀了它，它是我需要清理的恶魔……不，不！他不是，他是、他是我的孩子，我心爱的，我的——
（滴答……滴答……）
它该死、它当然应该死，它给人间带去了太大的威胁。
……不要……不、我不要他死，我怎么能杀了瑞亚？！
我——
（滴答……滴答……滴——————）
…………
……
…
我再也无法想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我的思考完全停止在这一刻。
刺耳的，无比刺耳的长滴声，伴随着我失去五感后一片昏暗的世界中骤然亮起的剧烈白光，毫无慈悲，毫无停顿的，截断了我残留全部的意识。
代行者‘慈爱’，就此归零。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