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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一卷第一章
      布鲁斯在楼梯上一脚踏空。
      但是冷漠矜贵的韦恩老爷,绝不会轻易认输。
      他反应极快,抓住华贵的雕花楼梯扶手,一步下了三级,然后优雅地稳住了身形。
      在韦恩大宅的楼梯下方,阿尔弗雷德手里拿着一叠晚宴邀请,正瞪圆了眼睛看他。
      “布鲁斯老爷,”最后他略带遗憾地说,“恕我冒犯——我以为自您15岁那次后,我能再看见您在楼梯上劈叉的样子。”
      布鲁斯看了看他,又抬腕看了看表。
      下午6点21分。
      逆时钟开始疯狂回转前,蝙蝠侠一直在看着时间;最终重启时刻,是3月17日下午6点21分。
      如果他没猜错,现在应该是8年前的3月17日。
      他向阿尔弗雷德再次确认过日期,然后再往韦恩大宅的落地窗外看。
      地平线上那座巨大的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整8年,他都习惯了逆时钟的存在感,猛然消失,倒让他觉得一下子不适应起来。
      世界已经成功重启了。
      所以从现在起,他必须分秒必争,把守钟人的使命完成。
      布鲁斯:“取消今天的晚宴,阿弗。今年一年内收到的邀请函,都请为我婉拒。”
      阿尔弗雷德:“……一年?您知道您这张脸在哥谭上流宴会中消失一年,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噢。”
      絮絮叨叨的老管家,猝不及防被自己的主人抱住。
      如果他没记错,他们之间上一个拥抱,还是在布鲁斯12岁,韦恩夫妇忌日那一天。
      小少爷那时还没他肩膀高,沉默地埋在他怀中,落下自己的最后一滴眼泪。
      从此以后,他只能注视自己从小养大的少爷越走越远,远到阿弗不再能保护他的黑暗深处,只留下一个挺拔坚韧的背影。
      布鲁斯低声:“很高兴再见到你,阿弗。”
      阿尔弗雷德:“呃……?我也是,老爷。”
      过了会儿,他又说,“迪克少爷刚刚的短讯,他说他取消了在布鲁海文的约会,今晚会回哥谭来——看我?”
      老管家掏出手绢,擦擦脑门上的问号。
      今天韦恩家的主人们,感觉都怪怪的。
      迪克自从跟布鲁斯闹翻,跑到布鲁海文当夜翼以后,都浪得快忘了自己家在哪了,怎么今晚又突然想起回来了?
      布鲁斯:“让迪克好好陪陪你吧。我今年大概会非常忙。”
      重启第一年,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
      复仇者联盟第一次主动进攻九头蛇——
      以往因为九头蛇的高度隐蔽性,他们总是处于不得不被动反击的一方。
      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收到了一个神秘人的情报文件。
      文件一打开,他被情报的完整和庞大给惊呆了。
      九头蛇的总部位置,已渗透人员名单,主要干部成员能力,乃至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的ABCDE计划,都给他罗列出来。
      尼克·弗瑞等于不用动脑子,照着计划安排人手就行了。
      老谋深算的局长,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神秘人,一边喊来美队把任务布置下去,一边动用神盾局的全部高精尖黑客人才,想把这个手眼通天的神秘人翻出来。
      背着振金盾牌的金发大兵,在他身后身姿笔挺地站着。
      他低头翻了会儿任务计划,淡淡说:
      “你找不到他的,局长。把人手都调度到对付九头蛇上去吧。”
      尼克·弗瑞:???
      他想抓着美队问啥意思,可美国队长也没再说什么,拿着任务文件就走了。
      有了情报,复仇者联盟今年什么都没干,就专注端九头蛇的老巢。
      红骷髅死于自己制造的核爆炸中,泽莫男爵被美队一盾打断了脖子;
      冬日战士被从基地中救出,放在神盾局里慢慢恢复记忆和休养。
      当尼克·弗瑞每次看见,美队带队去端九头蛇时,那莫名满身杀气的样子——总觉得这个现象,好像不那么对头?
      复联和正联的情况,一直不太一样。
      正联大多数英雄,都是自愿在法律与犯罪之间走钢丝的义警,一旦他们越界处决犯人,就将成为罪犯、或完完全全的法外者;
      而复联却是S.H.I.E.L.D.(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神盾局,组建起来的半官方超英组织。
      他们大部分行动,都是军事任务,有明确的指示,尤其像美队这样的士兵身份,已经天然被赋予了处决国家敌人的权利。
      话虽这样说,可美队温和又正直的本性摆在那,如此杀伐果断,总让人觉得美队……性格好像有点变化?
      可是找美队谈话吧,美队就神色淡淡地把盾牌往身前一放,微微笑着听他说话。
      耐心听完了,美队说:“很高兴还能看见你这么精神的样子,弗瑞。”
      尼克·弗瑞:“???”啥意思?
      局长口沫横飞半天,结果什么话都没从美队那套出来。
      同年,也是美队向神盾局申请人手,调度去保护泽维尔天才学校。
      在此期间,美队跟校长查尔斯见了一面,尼克·弗瑞暗搓搓派人去监听。
      不是不信任队长,只是他觉得美队性格变化太快,复联这会儿又刚刚组建,成员彼此都还没交心,他很担心是九头蛇或者洛基的阴谋。
      可美队只是摘了面罩,在一个阳光挺好的下午,跟查尔斯坐在一块。
      他很久都没有出声,湛蓝的眼睛看着青葱草地,还有远处欢呼嬉戏的小变种人。
      树影里斑驳的阳光,落在历经风雨的大兵肩背上。
      查尔斯看了看他,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可以吗?”
      美队温和地:“请,教授。”
      查尔斯得到许可,读了他的心。
      这期间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监听的特工焦躁地拍扁了八只蚊子。
      最后查尔斯说:“史蒂夫。”
      美队:“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教授。”
      查尔斯:“别为没发生过的事情道歉,你已经竭尽全力做到最好了,史蒂夫。现在回到需要你的人民中去,然后再也别有‘苟且偷生’这种想法。这是那个孩子为你争取来的一切,他也许不想要你在罪孽中过完这一生。”
      特工默默腹诽。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英语,可单词合起来,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只看见当查尔斯提到“那个孩子”时,永远腰杆挺直的蓝色大兵,身子弯了下去,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许久后,他才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缓解那股突如其来,想要哽咽的冲动。
      重启第二年。
      复仇者联盟组建完毕。
      他们有作为领袖的美国队长,高大俊美的雷神,美丽冷艳的黑寡妇,所向披靡的绿巨人,箭无虚发的鹰眼。
      初代五人组在民众中人气极高,人们感谢他们一次次为拯救地球而付出,为他们开通无数论坛、推特bot,所经之处前呼后拥,迷妹们的尖叫能掀翻楼顶。
      托尼随手关掉车载电视,顺便第一百零八次挂了尼克·弗瑞的电话。
      按下车窗,看着街道对面,正在跟梅告别的卷毛少年。
      小彼得今年才14岁,甚至还根本没成为蜘蛛侠——他是在15岁一次科技展上,被一只变异蜘蛛咬伤,才因此获得特异能力的。
      托尼摘下墨镜,看着小少年踮着脚,亲了口梅姨的脸蛋,又亲了口本叔的。
      跟着他穿过马路,朝托尼的车跑来。
      彼得小心翼翼地:“emmm,斯塔克先生,其实……您没必要专门开车送我去训练营……”
      这个暑假,他和内德跑去报名参加了华西提童子军,这个训练营,是针对14-17岁青少年开放的。
      站在家门口的本和梅相拥着,看着车的表情有点气乎乎,估计是觉得托尼老是抢他们家的崽。
      托尼:“我说了两百次,我顺路。开车,哈皮。”
      彼得只好抱着自己的书包,乖乖搭这趟“顺风车”。他的书包塞得鼓鼓囊囊,零食包装在拉链边上露了一半,还冒了个明年科技展的宣传单。
      托尼看了眼那张宣传单的时间,在记忆里翻找了一通,确认这就是他被变异蜘蛛咬的那一次。
      他把它从彼得书包里抽出来。
      彼得啊了一声。
      托尼:“嗯哼,全纽约最大的科技展?有我在纽约,它就没法称自己是‘最大’。”
      彼得急了:“快还给我,斯塔克先生。我期待很久了。”
      托尼还给他。他的眼睛看了会儿车窗,也没看彼得的表情,说:
      “彼得,你满足自己现在的生活吗?”
      彼得:“我很满足了,斯塔克先生。”
      开玩笑,中城高中那么多学生,有谁能一入学就被斯塔克工业的大佬看中,每年为学校和他的研究项目拨款百万的。
      没人再敢嘲笑彼得是个书呆子,他在学校简直众星捧月,各大社团都朝他抛来橄榄枝,连老师都不敢罚他留堂。
      可是小彼得似乎什么也不在意,最要好的伙伴还是胖胖的内德,还有整天说怪话的MJ,只陪他们玩乐高、研究新项目。
      托尼:“如果你真的很满足,那这个科技展,你可以不去吗?”
      他心想,重来一次,彼得·帕克什么都有了。
      本叔梅姨都在,而且有托尼在照顾他,他的人生只会一路顺风。
      上最好的大学,做最好的工作,开最大的公司,也许还能成为下一个纽约首富。
      ——他没有必要,再成为那个滚在暴雨滂沱里、跟罪犯对殴至满身伤痕的蜘蛛侠了。
      彼得沉默了一会儿。
      彼得:“……可我还是很想去,斯塔克先生。就像我以前跟您说的……”
      他默默地把那张科技展的宣传单,珍惜地叠叠好,放回背包里。
      彼得:“——英雄们都去干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事,总得有个英雄,去做保护邻居这样的小事吧。”
      托尼猛地回过头。
      彼得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缩脖子,差点趴到车窗上去。
      他们对视了许久。
      彼得:???
      托尼心想,妈的。
      世界重启后,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有记忆。
      他暂时不想再看见老冰棍,或者复联的任何人。
      因为这会让他再回忆起,他以最高速度冲进红太阳监狱,然后亲眼看着萨沙化作星光的那一幕。
      于是,他干脆拒绝加入复仇者联盟,只提供资金援助,然后一心扑在清洁能源,和绝境病毒的改进研发上。
      ……没想到有记忆的不止他一个人。
      这还有个小的在等着!
      彼得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他说完了,才觉得上下文好像不太连贯,絮絮叨叨地解释:
      “我的意思是多看看科技展,有助于激发灵感,创造更多能给日常生活提供帮助的发明……”
      托尼看着车窗,最后把自己的墨镜戴上。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孩子,”他最后只说,“那就去做吧。”
      ————————————————

      第一卷第二章
      重启后,哥谭的蝙蝠灯,莫名成了热门景点,一夜之间火遍全美。
      起因是一名来哥谭旅游的游客,拍了张蝙蝠灯的照片,上传到ins,并随口许愿说,球球啦,给我一个暴富机会吧。
      然后他把手机放下,随手刮开一张彩票,中了三十万。
      吃瓜网友:“……”
      吃瓜网友:“……卧槽!”
      那张蝙蝠灯的照片,开始在推特上被疯转。
      不断有人回来repo,说转发后居然真的会有好运气,表白成功的,拿到offer的,蹭到机票的;
      跟着又有人说,拍到蝙蝠灯不算什么,拍到哥谭名产大蝙蝠的那个记者,早就买车买房走上人生巅峰啦!
      于是一堆人嗡嗡地涌进哥谭,在黑夜里伸着脖子到处找。
      最后又有人说,拍照算什么!我家小宝宝摸到过蝙蝠的尖耳朵,居然一整年没病没痛,不管出去玩还是吃饭,有福利还是特殊名额都是他的……
      于是嗡嗡涌进哥谭的旅客,就不光是带相机了,包里装什么家伙的都有,装备比阿卡姆那群疯子还齐全。
      戈登很无奈:“对不起,老朋友。你懂的,蝙蝠灯已经被游客占领了,咱们以后得换个安全点的见面地点了。比如这儿。”
      倒吊在阿卡姆窗前的蝙蝠侠:“……”
      戈登:“然后……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忠实的老伙计。”
      蝙蝠侠静静地:“我也是,戈登。”
      戈登很不好意思,红着老脸,兜里掏出张小纸来: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刮一下这张彩票?芭芭拉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买条好点的裙子……”
      蝙蝠侠:“……”
      等他回到蝙蝠洞里坐下,叫了两声阿尔弗雷德,才想起迪克又把老管家拐出去度假,家里就剩他了。
      这些令黑暗骑士颇感啼笑皆非的事情,才在这时,显出了无尽苦涩来。
      他头上开出来的幸运小花,是一个勇敢、聪明的金发小王子,在曾经折损到只剩一只的蝙蝠耳朵旁,为他种上的。
      小王子把这个世界的命运托付给守钟人,并郑重其事地握了手。
      他说:“祝你好运,骑士。”
      于是他的骑士,就一直幸运到现在了。
      这几年他持续游走在犯罪边缘,却连重伤都没有受过,这也是阿尔弗雷德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放心出去度假的原因。
      ——只是那个祝他好运的小王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找过萨沙。
      而且在寻找过程中,他隐隐约约觉得,除了守钟人以外,可能还有其他人保有记忆。
      他已经确定夜翼拥有完整的重启前记忆了,但当他们在韦恩庄园的时候,不会在阿弗面前谈起——
      其实不管什么时候,他们谁也不想谈。
      他去了“人类最后一任王子”诞生的岛屿小国。
      然后他发现,自己是第三个来的:
      钢铁侠前脚刚走。
      至于第一个是谁,不用查看卫星痕迹,他都知道。
      ——消失至今的克拉克·肯特。
      至于他们为什么只来了一次,布鲁斯登上岛屿后,就明白了。
      在这条世界线上,那位人类史上最后一任王子,居然没有诞生。
      按道理来说,逆时钟只是负责倒流时间,不会抹去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布鲁斯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跟萨沙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年幼的小王子,可是他并没有看到。
      这个小国的国王膝下,只有两位小公主,无论从年龄还是性别都对不上。
      这是他对萨沙已知的唯一线索了。
      一旦断开,布鲁斯就像飘荡在大海上的船舶一样,再也没有方向。
      重启第三年,也就是发动逆时钟的5年前。
      复仇者联盟开进大都会。
      其实纽约、大都会、哥谭这几座城市,都是北美的经济中心,挨得又近,只不过城市的风格不太一样罢了。
      复仇者联盟声望很高,去哪里都会被人民列队欢迎,尤其是热情好客的大都会。
      大都会人奔走相告,说自从人间之神失踪以后,咱们城市又来了新的超级英雄啦,大家快出来拍照发推一波走鸭。
      复仇者们表面上是来旅游观光,实际当他们在大都会的时候,整座城市都被戒严了。
      但这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美队转头就去哥谭。
      却发现,重启后已经过了三年了,哥谭竟然从未出现过小丑这个人物。
      这么久了,所有曾经历过那段岁月的英雄,其实都在下意识相互回避。
      可是美队知道,自己这次必须跟守钟人面对面谈谈。
      适逢不巧,蝙蝠侠去追击一个跨国毒枭了。
      美国队长在韦恩庄园门前挠了挠脑壳,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出来,往他手里放了一封信。
      信很简单,一如黑暗骑士的风格。
      [——我们已经解决了小丑的所有问题。祝好。]
      美队很了解蝙蝠侠的工作作风,他说解决了,那就一定是解决了。
      但他倒是有点好奇,“我们”指的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夜翼。
      重启后第四年。
      正联依然没有正式建立。
      对于没有记忆的人们来说,其实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他们记得四年前,那些才刚出道的义警英雄们集结在一起,在达克赛德手中拯救地球的盛况。
      当时人们以为,正义联盟会成为一个永久保护地球的超英组织,正义大厅都给他们建好了,里面的桌子和墙壁,写着巨大的“JL”,象征这些英雄永远为正义而战。
      然而现在,正义大厅只能放着落灰。
      无人光临。
      不过就算没有记忆,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超人——正义联盟的精神领袖和主席,已经失踪四年了。
      卢瑟扛着他的氪石炮到处找人,可超人就是在大都会消失了,星球日报多了一张吃灰的办公桌。
      后来这张办公桌被主编拖走,用来放废稿和外卖饭盒。
      当超人刚从大都会消失时,还引发了一波很大的骚动。
      他是大都会的太阳,明日之子、人间之神,所有人都习惯每天早上起来,看见一抹红披风在头顶掠过,忙忙碌碌的样子。
      有段时间人们以为他死了,或者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还众筹过要去找人。
      可是后来,世界各地陆陆续续有目击超人的消息。
      超人依然在救人,不过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有人比对过消息时间,发现他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他还在托举坠落的飞机,打捞失事船只,把恐怖分子用钢筋一捆,打包丢进监狱。
      但他不怎么出声。
      超人的移动速度比相机快门快几千倍,如果他不想被拍到,他也有两万种方法,躲过人类的镜头。
      有地外卫星勉强拍摄到他的红披风,尽管只是一抹残影:
      人间之神时常在地球大气层外巡逻,不管哪一路外星军队,在进入人们视野前,就会被他自己解决掉。
      不战斗的时候,他偶尔会坐在月球上,也不干什么,只是坐着,遥遥看着这颗蔚蓝的行星。
      知道超人没有死,只是不喜欢露面而已,骚动很快就平静下去了。
      可是熟悉他的大都会人,觉得心里很难过。
      为什么非要离他们这么远呢,超人?他们心想。
      为什么要躲开所有人的目光,默默地为他们做尽好事?
      这让他们连想要感谢他的机会都没有。
      人们说,为什么我们的神,看起来这么悲伤呢?
      “谢谢你,超人!”
      他们只好朝天空喊。
      也没有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逆反心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姿态,反倒让超人在民众中的人气更高了。
      克拉克从前总想努力融入人群,让别人不要害怕自己,所以看起来像只平易近人的大狗狗,也更像个邻家大男孩。
      他总是笑眯眯地配合所有采访,哪怕被记者刻意刁难,他也总是很好脾气地回答,老老实实说一些,甚至听起来有点傻气的实话。
      然而当这种人不再掩饰自己的力量,选择远离人类的视野,成为一个强大又沉默的守护者时。
      他身上一直被掩饰起来的神性,就被前所未有地展示出来了。
      当然了,卢瑟还是要跑出来唱反调的:“He——tui!什么神性!不过是个爱装深沉的外星人罢了!”
      这个世界,大概只有一对农民夫妇知道,克拉克此刻的精神状态,是极度茫然痛苦的。
      世界重启的第一年,克拉克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从大都会回到了堪萨斯。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精疲力竭,踉踉跄跄地从玉米田里步行回家,一抬头,看见坐在门前的玛莎。
      克拉克轻声说:“妈妈。”
      然后他栽倒下去。
      玛莎和乔纳森同时跳起来,跑向自己的儿子,超级狗狗小氪在后面汪汪叫着,急得乱跑乱跳。
      两个老人没法把高大的克拉克扶起来,最后还是小氪叼住他的后衣领,艰难地飞起来,把他放进自己的房间。
      在8年前这个时间点,克拉克的父亲乔纳森·肯特,还没有在龙卷风里身亡。
      当父亲的在屋里屋外一圈圈乱走,嘴巴里叼着他的烟斗;
      玛莎则坐在床边,用柔软的毛巾,发着抖擦拭那张英俊的脸庞。
      玛莎颤着声问:“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克拉克?”
      他们的儿子,是地球最强大的男人,百病不侵、刀枪不入,从未让他们看过如此脆弱不堪的样子。
      该带他去哪里治呀?
      老妇人心里慌极了,根本没有主意。
      克拉克睁开他的蓝眼睛。
      他的神情痛苦而茫然,但眼睛的颜色,还是跟天空一样纯净漂亮。
      他的神情中,依然有一种令他们害怕的、一了百了的决绝感。
      但当玛莎似有预感、抓住他的手掌,喃喃说“别让我们失去你”时,这种决绝感,就慢慢消失了。
      “我没事,玛莎。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最后他说。
      他做错了很多事,失去了最深爱的人,当他最终用一支氪石针让自己死亡时,他的身体在极度痛苦地扭曲破碎,但心中却是解脱自由的。
      然而他还是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有玛莎和乔纳森在,他再也不能从罪孽和梦魇中解脱。
      他摸自己身上所有口袋,这是8年前克拉克·肯特上班时的西装,当然不会有那一颗漂亮的礼物石头。
      而且,他也再也不能把那部相机放在枕边,在睡着和睡醒时,看着他笑眯眯的小王子了。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萨沙。
      在重启第一年,他发疯似的找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他当然去过那座小岛国家,但是事实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萨沙是独一无二的灵魂,他既然已经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那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这条过去的时间线上找到他?
      他没有办法开口向任何人求助。
      走偏的5年让他众叛亲离,哪怕时间推倒重来,他也再也没有办法,去博取曾经的队友们的原谅
      ——尽管这个世界,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有从前的记忆。
      克拉克的身体,属于8年前那个阳光快乐的大超,可是一颗心却早已苍老不堪。
      他不想再系着红披风了,黑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只披了一条破麻袋似的玩意儿,一路磕磕绊绊,寻寻觅觅地跋涉到北极去。
      孤独堡垒还是刚建成时的简陋样子,里面停放着他的婴儿飞船。
      正义大厅的小公寓根本还没建立,反抗军基地当然也不可能存在,这座堡垒,已经算是萨沙停留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了——却也是他给了萨沙致命一击的地方。
      人间之神闭上他的蓝眸,发着抖俯下身去,亲吻被冰雪冻硬的地面。
      在那条时间线上,这里曾有一张小床。
      跛着一条腿的小王子坐在床上,很可怜地抱着碗,用小勺掏着蔬菜糊糊吃。
      然后他怯怯说,我可以为你照看伊登·肯特——
      人间之神一想起来,就觉得如锥心之痛。
      该死的。
      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他,伊登·肯特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要那所谓最高元首的自尊?
      ——更何况他所做的那一切,都不过是个越陷越深的偏执笑话。
      他找不到萨沙,就靠在曾经放过小床的这个角落,浑浑噩噩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后来,克拉克踏上了沉默的赎罪之路。
      他开始拯救所有人。
      在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做。
      因为即便是人间之神、钢铁之躯,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如果过于疲惫,就会像当初跌落云端一样,不由自主感受到力不从心。
      而且,氪星人速度再快,也无法同时出现在世界各地数千个角落,所以无论是玛莎还是他本人,对自己的要求都是“越多越好”。
      但他逼着自己去做,就像患上了强迫症一样。
      他从不休息。急速飞行救援时,在大气层里擦出火花的样子,几乎像在自我燃烧。
      但没有关系,他心想。因为我是萨沙的大太阳。
      所以我最终燃尽的时间,也一定会比人类寿命要长。
      这种强迫式的救援行为,直到他在哥谭听到求救的尖叫声,撞破一间化工厂屋顶、凌空攥住一个人的胳膊时,才有所改变。
      这是自逆时钟回转后,超人和蝙蝠侠的第一次会面。
      在超人到来之前,蝙蝠侠追逐着一伙以“红头罩”为代表的犯罪团伙,一路追到了阴暗脏臭的化工厂。
      他真的太熟悉这一段经历了。
      在进入化工厂的那一刻,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一个悲惨、贫穷、软弱的喜剧演员,因为自己难以入目的演技,找不到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
      房租的缴款日期渐渐逼近,妻子的预产期也要到了。
      他没有钱交房租,也没有钱上医院,更没有钱买奶粉,妻子很可能只能在街边一个纸皮箱里产下婴儿。
      收到两个酒伴的蛊惑,他决定铤而走险,帮助罪犯们经由他工作过的化工厂,潜入隔壁公司抢劫,以此分一笔赃款;
      然而就在他们安排计划时,他的妻子试用奶瓶加热器触电身亡,一尸两命。
      一切都如天塌地陷。
      可是他已经被罪犯们胁迫继续计划,还被戴上红头罩,装成罪犯头目的样子,用来吸引警方视线。
      然后事情败露,蝙蝠侠前来追捕犯人。
      戴着红头罩的喜剧演员又慌又怕,最终失足跌入注满化学废水的过滤池中。
      在他坠落化学池以前,他还是哥谭一个碌碌无名、随时可死的小人物;
      但当他在化学池中挣扎爬出,在岸上的水洼里,看清自己皮肤溃烂的模样时。
      他发疯了。
      “克拉克。”蝙蝠侠说,“这个人就是小丑。”
      戴着红头罩的人,不知自己未来命运,只在人间之神的手掌里啜泣乞求着。
      化工厂所有的监视器都被破坏了。
      警察也还没有赶来。
      所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
      或第三人。
      ——那时的画面,实在是非常奇异。
      黑暗骑士就站在化学池上方,高高的操作平台上。
      他的右手还保持一种,想要一把拉住什么人的姿势;
      但他的左手里,却握着唯一一把开了刃的蝙蝠镖。
      ——他的蝙蝠镖从不开刃。
      而人间之神漂浮在化学池上方,手里提着一个啼哭着求救、戴着红头罩的人。
      化工厂里光线极暗,但是克拉克刚刚从天花板撞了个洞进来,从洞口处,投进亮如白昼的光芒——
      那是化工厂外警方的高照灯。
      那束光,刚好把画面割为两半。
      人间之神的上半身沐浴在光中,他的足尖在暗里。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分钟。
      或者更长。
      而后,蝙蝠侠站直了身体,把蝙蝠镖放进了腰带中。
      与此同时,人间之神拎着手里的人,缓慢地向天花板的洞口飞去。
      他们淹没在盛大的光芒之中。
      那个喜剧演员,被人间之神的热视线,一路赶进了警察局里。
      克拉克说:“跑。”
      然后将热视线不断打落在那人的脚后跟,吓得他吱哇乱叫着往前跑,裤子都烧没了。
      把人赶进了牢房,克拉克又说:“我给你5年。”
      喜剧演员哭着说:“爸爸,5年干什么啊。”
      克拉克:“如果5年时间,你还不能成为喜剧演员,我会来杀了你。我会让你把你妻子的遗照吃下去,然后把你带到太空,把你打成肉酱,再像垃圾一样丢回化学池里。”
      哥谭警察看蝙蝠侠威胁犯人早看习惯了,却第一次见人间之神如此凶悍的一面。最见多识广的老警察,在旁边吓得连枪都托不稳。
      临走前,人间之神指了下自己的耳朵,表示他的超级听力,随时随地都会运作。
      从那一天起。
      哥谭再也没有出现过小丑。
      于是在下一年,哥谭人民等来了哥谭的光明骑士——哈维·丹特。
      他给哥谭腐朽的政坛带来了新的希望,与戈登、黑暗骑士变成了“铁三角”一样的存在。
      因为小丑不复存在,他也并没有变成双面人,而是动用自己的聪慧和无畏,成为了哥谭市长。
      蝙蝠侠肩上的纤绳多了一人分担,哥谭这座沉溺到泥沼里的巨船,终于开始加速上升。
      重启第五年。
      正联还是没有建立。
      但托尼最终还是加入了复仇者联盟,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求求你们请别把我和老冰棍放一起出任务。”
      美队一听,把手里的茶缸一盖,摆开老政委架势,来给他做思想工作了:
      “斯塔克,不管我们是否有不那么好的回忆,我们都得为了新的未来努力。”
      他在“新的未来”上重音强调,“团队合作很重要,我们这六个人里,不管缺少了谁,都很难打出漂亮的战役……@%#@……”
      托尼瞪着在旁边看笑话的尼克·弗瑞:“我当初就该把你拉黑。”
      其实如果美队不是领袖,他自己也挺想避开托尼的。
      不是因为讨厌这个人,而是——这样说有些损人,但的确是真心话——当一切都在变好,未来可期的时候,他看到当年的那一群人,就会有种不得不再次面对缺憾的感觉。
      他会忍不住一遍遍想——
      如果你在该多好呢,我们的小长官。
      现在什么都比那时好几百几千倍了。
      大家都自由平和地活在阳光底下,也不用顿顿都吃西兰花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因为有托尼改进的绝境病毒5.0,医疗水平也比那时蹿上去好几十倍。
      至少,要是小金毛能活在这个时代,他的腿和眼睛根本就不成问题,逐渐崩溃的内脏也是。
      ……他就不用直到死去,都还在痛苦了。
      美队想着想着,就觉得很难过。
      他一难过,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往速写本上画萨沙的样子。
      这个世界没有留下萨沙的任何痕迹,他只活在自己和守钟人的心里,所以美队只能凭着印象画画。
      画了几千几百张,都有点微妙的不一样,也分不清哪张更像。
      他的画都藏得很严,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后来画到书柜里塞不下了,他就把旧的一批速写本拿出去,放在圣约翰大教堂的圣母像足边。
      ……结果没放两天,就被偷了。
      美队气死,但是又实在没什么办法。
      克拉克正坐在月球上,一张张地看速写本里的画。
      他倒是学什么都快,但艺术细胞貌似不是特别发达。
      路过圣约翰大教堂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被风掀开的速写本,抱了就飞走了。
      他也不知道是谁画的,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画的就是萨沙,而且有三四张都很像。
      他终于又能看见小王子的模样了,就坐在月球上,一直呆呆地看啊看。
      克拉克还是在高频率地到处救人。
      实在累到飞不起来了,就在月球上坐着歇一会儿。
      之所以在月球上,是因为他没想在地球上给自己留落脚点——
      回堪萨斯是为了看父亲母亲,去孤独堡垒是为了想念萨沙。
      除此之外,他不认为自己还有资格,在地球上落脚休息。
      重启第六年。
      美国出现了一个挺流行的喜剧演员。
      他最擅长的搞笑方式,就是假装把自己的裤子点着,然后吱哇怪叫着以奇怪的姿势疯跑。
      这个拿手把戏,总是能把所有观众都逗笑。
      重启第七年。
      以夜翼作为领袖,少年泰坦重组,还召进不少新成员。
      正联还是没有建立——超人还挂在月球上。
      哈尔跟闪电侠见了一面。
      这些年,绿灯侠哈尔一直在他的宇宙片区里值勤。
      他再也没有摘过自己的绿灯戒指。
      明明没有接受过任何特训,他的意志力和实力,却似乎一下子强了十几倍。
      这两个好朋友,过了这么些年,才碰头喝了一杯。
      也没有聊什么。喝完了,一笑泯江湖。
      重启第八年。
      克拉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制造出萨沙的时间点。
      他飞回孤独堡垒,抖着手打开原本是培养室的门,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小王子的基因。
      于是他又坐在了冰雪覆盖的地面上,拿着都快磨掉色了的速写画看来看去。
      他在地球救了这么多人,在宇宙打了无数场血战,红披风这些年都没有洗,脏脏破破的,在高大的人间之神身后延展开来。
      华盛顿正义大厅门前站立的超人雕像,因为一次战斗余波被震翻,肩上扛着的地球骨碌碌滚下来,摔了个粉碎。
      只有球掉了,这事情就搞得很尴尬,正义大厅早就落了灰,这里都快变成流浪汉聚集地了,市政也不怎么管这一带。
      于是有人提出说,干脆在原本的石像基础上,修一修磨一磨,改一个新的什么东西算了。
      那时超人都几乎在地球封神了,人们疯狂爱戴这只沉默救人、高大英俊的氪星救难犬。
      他们好奇他为什么只微笑不说话,好奇他迷人的笑容是否有一天,只会对一个人展露,好奇他是否真的能爱上什么人,然后停止在宇宙中漂泊,回到地球来。
      当他不再是大都会限定,反倒让他的雕像竖满了全世界。
      既然超级英雄的雕像已经够多了,这个雕像是不是超英,其实都无所谓。
      修改项目推来推去,最后落进一个很有童心的石匠手里。
      他自由发挥,把剩下的超人雕像磨小一圈半,修成了身材纤细、唇角勾勾、肩上站着小燕子的快乐王子。
      时间逐渐接近逆时钟第一次被设置的时候。
      不知情的人平安喜乐,只有知情人在沉默地看向整个世界。
      同样的时间点,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世界已经千疮百孔。往日旧友再不能回头,两大联盟死的死散的散,人口锐减70%。
      如今一切恍然如梦。
      现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缺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只会是光明和平的。
      只少了一个人。
      这一年的3月17日,下午6点21分。
      蝙蝠侠莫名停了一下脚步。
      他总觉得似乎会发生些什么。
      这是逆时钟开始回转的时间,也就是萨沙第一次设置逆时钟、让它开始蓄能的时间。
      哥谭骑士不太喜欢魔法侧的东西,也很少相信玄幻的直觉,但是他心想,那是个会魔法的小王子,信一次又何妨呢?
      可是时间很快就到了6点22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布鲁斯只在楼梯上停了停,稳稳地走下来了。
      这让期待他劈叉的阿尔弗雷德,感到有些失落。
      但还在月球上呆呆看画的克拉克,第一个捕捉到了熟悉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他足有8年……12年没有听过这个心跳了。
      以是当他刚听见时,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克拉克反应过来时。
      他丢下手里快磨没了的画,箭似的射向了地球。

      第一卷第三章
      漆黑寂静。
      这是他睁眼的第一感觉。
      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把他的手脚都圈在里头。
      他用手指叩击了两下,是个装垃圾的环卫箱。
      金属的,冷冰冰。
      ——我是谁?
      他脑子很木,只能慢慢地想。
      空气很臭。
      光闻这个气味,萨沙熟练地判断出,这估计是在哪个下水道里。
      下水道闻着废弃很久了,污水是死的,没有灯。
      出入口也堵死了,垃圾的凹糟臭味,都困在小小一方空间里。
      萨沙先动了动手指,跟着开始动弹手臂和双脚。
      左脚还是跛的,压在一堆黏糊糊的不知名垃圾里。
      他从自己坐着的铁皮箱里爬出来,然后摔在了污水里。
      哗啦一声,周围响起大片吱吱喳喳,无数肥大的老鼠从他的足边爬过去。
      害。过去一群蛋白质。
      可惜没力气捉。
      萨沙坐在污水里,下意识想。
      他的脑子还是木木的,想不起什么来。
      只觉得脚很疼,这地方很臭,走了再说。
      小金毛从及膝深的污水爬出来,腾出手四处乱摸。
      摸到了墙,就踩着堆积到水面的垃圾,深一脚浅一脚找出口。
      轰。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响。
      萨沙不知道那是什么,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掌心摸过粗砺的墙壁,扯开一些蔫巴巴的藤蔓,摸到一堵锈死的铁门。
      果然,这就是个废弃的下水道。
      深埋地下,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种,敲门都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轰。
      又是一声响,这次声音更近了。
      萨沙忍着恶臭,吸了一口残存的氧气。
      他心里知道,吸一口少一口。
      但很奇怪的是,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求生欲望。
      ——哦。我知道我是谁了。
      马的。
      他都在点数归零的情况下,一刀拉了心脏了。
      这都死不了,主系统是在恶心人吗?
      轰。
      第三声响,就在他头顶一层楼的高度。
      至此,怪响停下来了。
      萨沙:【狗系统。】
      黑暗里,亮起莹莹一小团微光。
      它没有照亮周边环境,所以萨沙知道,这团光,就跟他抽到的那些卡一样,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
      萨沙:【狗系统,你咋成球了?】
      他拿手去摸那团微光。
      那团光不动,只有他手指伸进去时,凭空在他脑中生了张履历来。
      【抽卡系统29-1】
      【性别:1】
      【状态:服务关闭。】
      【学历:二代高等,专业:生存系,曾发布论文:《论如何在掉率降低的大环境下调动宿主的积极性》】
      【工作经历:
      辅助宿主通关[稀氧地球];
      辅助宿主通关[深海];
      辅助宿主通关[荒岛求生];
      辅助宿主通关[丛林法则];
      辅助宿主通关[废土家园];
      辅助宿主通关[降智打击];
      辅助宿主通关[丧尸元年];
      辅助宿主通关[瘟疫危机];
      辅助宿主通关[流浪地球];
      辅助宿主通关[反乌托邦],共计10个生存任务。】
      【工作成果:所辅助宿主,获得“生存流SSS级宿主”表彰。】
      【工作失误:
      于[降智打击]任务中,未能及时保存宿主数据,导致最后四个世界与前六个世界,数据记录出现严重脱节;
      于[反乌托邦]任务中,宿主自杀身亡,导致表彰奖励无法发放。】
      【个统简介:本统经过多年专业学习及工作实践,积累丰富的工作经验,并取得了优异的辅助成绩。此外,本统还从事过两次宿主的培训工作,具有一定管理工作经验。本统性格开朗,积极向上,团结友善,谦逊自律,热衷迎接新的挑战。】
      【申请岗位:一代高等系统培训师。】
      【一只统至紧要就是实践能力,相信主系统会认为我是本岗位的合适人选。如果岗位不匹配,本统愿意接受一切调剂,以毕生能量继续为主系统发光发热,只求别把本统发配至销毁队列……】
      这履历写得也太狗了,给萨沙气得半死:
      【你妈的,先把小红花奖励给我!】
      亏他自杀前,还真心实意为统统考虑过:
      他死了,统统是不是就成废品了?是不是就要被主系统销毁了?
      还特别真情实感地给统打了10分。
      ……这个统,转头就跳槽去当系统培训师了,一点不带犹豫的。
      知道他还有个“生存流SSS级宿主”表彰奖励卡着没发,萨沙反倒起了逆反心理,非要看看这个奖励,到底是个什么鬼登西。
      主系统这个憨批,把他折磨成这副狗样,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奖励,才配得起他吃过的苦头。
      他坐在墙边,正挥拳打那团微光出气。
      咔。
      他靠着的那扇锈死铁门,发出了一声轻响。
      跟着就是一阵金属扭曲的“嘎啦嘎啦”声。
      声音在寂静里非常尖锐,萨沙不得不捂紧耳朵。
      厚重的铁门,像块纸皮一样,被硬生生撕开了。
      一股新鲜氧气,伴随着让他睁不开眼的灯光,汹涌而入。
      萨沙使劲遮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这是有人来了,慌忙从污水里站起来。
      跛足不能使力,又哗啦一声,坐回水里。
      只感觉一阵微风,他脏兮兮的小身子,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强悍的怀抱里。
      萨沙睁不开眼,系统也不在手上,只得厉声道:“你谁?”
      又说:“关灯!”
      写了简历的狗系统,还处于服务关闭状态,他自然无从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情况。
      他大脑里的记忆非常混乱,记得的片段东一棒槌西一榔头,都是些杂乱无章的画面,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最清晰记得的,就是自己看着一双蓝眼睛,用刀子拉开胸腔的那一刻——
      非常疼,所以他记得。
      ——但我为什么拉刀子?
      他还是需要时间捋一捋。
      他大声说要关灯,就感觉男人立刻拉起一块布,把他兜头裹住。
      这块布也太大了。把小金毛裹起来,卷了两卷,整个人一下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口鼻在外头。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感觉男人是跪在污水里,小心翼翼抱住他的。
      比他整整大了一圈半、肌肉强悍的身体,竟然不住地发着抖。
      头顶的布料,似乎不断有水珠往下落着,滴滴答答,渗进他的金发里来。
      “……你……”
      头顶传来颤抖的喃喃声。
      是一声泣音,一个单字。
      萨沙这会儿没有系统,像一只落进陌生环境、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狗,只能大声吠叫,彰显自己超凶:
      “草!你他妈是谁!放我出来!”
      说着,就开始撕扯那团布料。
      布料红红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小金毛手软脚软的,撕也撕不开,骂得更厉害了:
      “别抱着我!滚!”
      他头顶都湿了一片了,啥玩意一直滴滴答答的……
      难道是这人在流口水???
      “你别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男人轻声说。
      声音还是哑的。
      “我带你出去……”
      跟着就被抱了起来,很平缓地往外送。
      布料有点透光,他感觉男人抱着他飞了一段。
      眼前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像是在过下水道里一段一段的应急灯。
      他们暂时没有说话。
      男人胸膛里的心跳非常快,抱他的大手却很稳。
      过了这一段通道,眼前光线突然一下子亮起来。
      阳光从下水道顶部的大洞汹涌而入。
      克拉克用透视能力和超级听力,确定了萨沙的位置,就一路打穿到地底进来。
      打到快接近的时候,害怕碎石会掉下来砸到他,就在另一条相连的下水道开了个洞,最后再来拆锈死的门。
      被光线一激,怀里坏脾气的小王子,又开始发作了:
      “我警告你,现在放我下来!我弄不死你,但我至少还能弄死我自己!”
      克拉克张张嘴,发不出声。
      他本来已经升出地面了,又慌忙把萨沙抱回避光的地下通道里,单膝跪下来,用高大的身子给他遮出一个暗角。
      萨沙总算从那块巨大的红布里,挣扎出了一颗金毛脑袋来。
      他们在阴暗的地下通道里对视。
      被打穿的大洞漏下阳光,时间接近傍晚了,光线是橙黄色的,给面前的男人整个人打了一圈金边。
      ——好了。
      他心想。
      现在他想起来了。
      人间之神的模样,看起来远不如从前风光了。
      他有一段时间没刮胡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全是青色胡茬。
      蓝色战衣和红披风也是脏的,上面落满了泥巴和尘土,颜色一块深一块浅。
      尽管如此落魄,还是掩盖不了他跟阿波罗一样耀眼的英俊容颜。
      男人屏息注视着萨沙,像是连呼吸都会把他吹跑一样。
      一双纯蓝的眼睛,在逆着光的情况下,盛满了失而复得、快乐到要发疯的光芒。
      萨沙轻声:“滚。”
      那双蓝眼睛呆了一呆。
      萨沙:“滚!”
      男人跪在那看他,还是不动。
      萨沙:“——滚!!”
      他抬脚就踹。
      小金毛气疯了,抬的是那只跛足,这一脚真要踹上钢铁之躯,就等于全废了。
      男人赶紧往后躲,手掌握住他的小腿。
      萨沙痛得叫了一声,骂得更起劲了:
      “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马的,为什么还是你!
      睁眼看清克拉克的那一瞬间,萨沙真的是气急攻心,一口血要喷出来。
      他都不知道是该问主系统还是问男人,还是该问自己的命运——
      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他真想一拳把男人锤死,可又知道根本不可能,只能无能狂怒。
      他的身体是直接从自杀前过来的,一气急了就又咳又喘,肺部跟风箱似的呼啦呼啦,难受得不行。
      萨沙一使劲把脚抽回来,断裂的骨头疼得他直抽气,狗男人又不肯放手,急得他两眼发黑,大声道:
      “我身体里有自爆按钮,你再不滚……我就弄死我自己!3,2,1——”
      这话一放出去,果然比什么都管用。
      人间之神就在他眨眼的下一秒,原地消失了。
      萨沙用力扯开身上的红披风,瘫在角落里粗喘。
      他使劲搓着自己的脑壳,怎么都想不起来死前最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的身体内如长了一个黑洞,所有欢乐平静的记忆都被吸走了,只留下那些令他恐惧、猜疑、避之如洪水猛兽的画面——
      当然,还有让他痛彻心扉的。
      心尖上烂了一大块,什么药都上不进去,不碰它疼,碰它更疼。
      小金毛盘在地下通道里,痛苦地抱着脑袋想,好歹想起了自杀前的一段剧情是什么。
      是他被囚禁在孤独堡垒,日日忍受着男人的折磨,还有对即将诞生的伊登·肯特的恐惧。
      最后他把含着毒藤孢子的唇舌,送进了男人唇齿间。
      是了,剖肋骨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了。
      就算记忆缺失得严重,萨沙也很了解自己这个狗脾气。
      一定是觉得靠毒藤之吻把卡尔骗回基地,自己欠了他的;
      最后又看见蝙蝠侠被钉在墙上,眼看着马上就断气了。
      一气之下,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跟这个男人一刀两断。
      可问题是,现在他又到哪个世界了?
      他明明死在红太阳监狱里,却在一个下水道里醒来。刚刚抱自己出来的人间之神,除了不爱刮胡子,眼睛和神态,都已经跟漫画里伟光正的大超别无二致了。
      他哪里还是那个偏执阴郁、双目猩红的卡尔·艾尔?
      萨沙的记忆缺了很大一段,连怎么从孤独堡垒回的反抗军基地都不记得,当然不记得自己还发动过逆时钟。
      系统化作的光点,还幽幽漂浮在他的肩膀上,打又打不着,用也用不了,更是把萨沙气得头皮乱跳。
      等等。
      他想起一个可能性。
      既然是漫画世界,平行宇宙、位面穿越什么的,都是基本操作。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死后重生,穿到了另一个位面的超英宇宙?
      或者操作更骚一点,干脆是大宇宙意志发现,那条时间线上的超英宇宙编不下去了,施施然来个日常重启……
      超人会来救人,其实也不奇怪。
      他原来的设定,不就是满地球跑的氪星救难犬嘛。
      可能只是今天忘了用热视线剃胡子。
      只是,如果多元宇宙或世界重启,任何一个想法成立。
      萨沙沉默了。
      这个克拉克·肯特,既然从未偏离过道路,就从未创造过夏娃。
      他或许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萨沙。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另一条世界线上,萨沙早已注视过他千万次。
      他再不是那个跟他爱恨纠缠的克拉克·肯特了。
      而是完完全全的光明之子,属于全人类的人间之神。
      萨沙:【呵呵。把我害得这么惨,自己倒是落得一身轻松哈。】
      萨沙:【狗系统说——算了,说个屁。赶紧把我奖励给吐出来!】
      主系统不让他好好活,也不让他安心死,他现在还就跟主系统杠上了,只等看那朵小红花值不值钱。
      萨沙在地下通道里躺了很久。
      从通道里填满夕阳光线,躺到了夜幕降临。
      他本来想躺到狗系统开启服务为止,但是没想到躺到天黑了,狗系统都还是个光点。
      人活着就得吃饭。
      小脏狗沉默着耗过了三轮肚子咕咕叫,耗不住了,长叹一声,爬起来,往地面通道的出口走。
      光点就飘在他的肩上,一路跟着走。
      走到被打穿的大洞下方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洞口里的夜幕挂满星星。
      不知是不是他自作多情,总觉得有人从群星之间,温柔又悲伤地俯瞰他。
      他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兀自低声自语道:
      “再看你也不是他。”

      第一卷第四章
      ……他关于平行宇宙的猜测,在走出通道几秒后,就被啪啪打脸。
      通道出口,停着一辆大摩托。
      戴着头盔、穿着漆黑骑行服的青年,长腿跨立在摩托两边,两手叠在仪表盘上,俯身趴在那等。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亲眼看见萨沙出来,黑发青年还是愣住了。
      看着看着,他连眼眶都热了。
      慌忙把护目镜打开,伸手进去抹了抹。
      这一抹耽误了时间,眼看一跛一跛的小金毛,神色显得陌生又阴郁,朝着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过去,眼看要拐进巷子里。
      他才想起按喇叭。
      “叭”一声。
      萨沙炸得整个人原地一跳。
      他回头,看到一个宽肩窄腰的皮衣青年,趴在仪表盘上,大长腿在两边伸着,姿态颇无辜地看着他。
      他当是来找事的飞车党,说:“滚。”
      又往巷子里的垃圾箱去了。
      夜翼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笑脸:“我也滚?”
      这回愣住的人,轮到萨沙了。
      他皱着眉,迷惑地看了一会儿明显认识他的夜翼。
      脑中的“平行宇宙”打了个叉,“日常重启”后面打了个问号。
      不过愣了几秒,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走开。”萨沙冷漠道,“我不认识你。”
      夜翼微愣了一下。
      说完狠话,小金毛就当没看见这个人似的,径直走到便利店后面的垃圾桶边,伸手就开始翻。
      在末日世界早期,城市是一座接着一座陷落的,人口密集区通常会优先受军方圈管保护,勉强维持经济运作。
      萨沙有时作为不被接纳的外来难民进入,算个黑户,在保护区偷抢都会留案底,于是就跟其他流浪汉一样,游荡在餐厅和便利店后门,掏点剩饭吃。
      他之前跟卡尔说吃垃圾,倒还真是说实话。
      萨沙在垃圾桶里掏了半天,指尖摸到一点温热,知道今天自己运气不错。
      拿出来看看,是个吃得只剩下一口的牛肉汉堡,他就把别人咬过的边缘撕下来,再把剩下的吧唧吧唧啃掉。
      他吃了这一小口,又没吃饱,舔了舔白皙的手指头,又探头往垃圾桶里看。
      看着看着,就闻到旁边飘来一股喷香的泡面味。
      夜翼靠在巷口,身形流畅修长,手里端着杯泡面。
      用叉子卷起一团,呼呼吹的样子,显得极其做作。
      萨沙:“……”
      他自己刚苟过一个那样的世界,一路攻略了好几个黑化超英,怎么可能不懂夜翼这个行为的含义。
      他这是当着他的面,挖了个坑,再等着他往里跳。
      萨沙从理智上知道,夜翼是无辜的,是不应该被迁怒的。
      他脑子里记忆破碎模糊,欢乐的时候怎么都记不清楚,只有被任务对象们各种虐的记忆。
      而这些画面里,确实没有夜翼。
      但他已经身心俱疲地自杀过一次——而且还没死干净,眼一闭一睁,又到一个“新世界”了。
      这个看着很和平的“新世界”,还跟他自杀的那个世界,貌似存在同一批人。
      他赴死赴得那么惨烈,那么严肃,结果这事整得他像个笑话似的,搁谁身上都得自闭。
      变成生存流宿主时,他没有选择;
      做什么任务才能赚点数,他也没有选择;
      他以为至少点数清零自杀这个规则,表明宿主还是可以选什么时候结束的,结果主系统又给他原地复活了。
      事实证明,他走到现在,其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现在他短暂地摘掉了“生存流宿主”这个项圈,心里就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妈的,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接触所谓的“任务对象”了。
      他现在都算自离状态了,没道理离职了还被上家拉出去应酬啊。
      说实在的,他现在颓得连活人都不想接触。
      在心底深处,又累又疼的小脏狗,恨恨地龇着尖牙。
      ……这尖牙还崩了一小块。
      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他还被人间之神宠着的时候,啃人家手啃崩的。
      ——反正甭管是谁,休想再驯养他一次。
      夜翼呼呼吹了半天,却发现小金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翻垃圾的动作越来越起劲。
      他眨了一会儿眼睛。
      萨沙翻了会儿垃圾桶,纤细的身子都快掉进去了,却再没找到不会吃坏肚子的东西。
      无意中一瞥,靠在巷子边上的夜翼接了通电话,把泡面往地上一放,就不知道去哪了。
      萨沙又在原地翻了五分钟。
      等面都泡糊了,他才走过去探了探头。
      没看见夜翼的影子。
      小金毛这才蹲在地上,拿叉子卷起面条吃。
      萨沙饿死了,吸溜得非常快。
      吃完面条,又抱着碗喝热汤。
      等汤见了底,他舔着嘴巴,刚准备打个小嗝,就被身后一双手抱起来。
      萨沙碗都给吓飞了:“卧槽!!!”
      蝙蝠家族爬墙从来都没声音,夜翼基本没费什么力,轻而易举就抄了小金毛的后。
      他手里摸到那两排嶙峋的肋骨,尽管早有预料,心里还是狠狠一酸。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了人就往摩托上摆。
      自己长腿一迈骑上去,然后趁萨沙还没反应过来,脚一踩油门。
      大摩托“轰——”一声就开走了。
      出来倒垃圾的店员:?
      ……他刚刚是不是目睹了什么拐卖现场……?
      夜翼虽然没有克拉克191cm的夸张比例,但萨沙的身形,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蝙蝠家大少爷手长腿长,前面圈了个小金毛,身子往前一倾,就能握到车把。
      ……只是画面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萨沙被迫趴在仪表盘上,夜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刮。
      他瞪圆了眼睛,半天才骂出声:“我……草!!”
      夜翼很淡定地:“来,先戴好头盔。”
      萨沙气得口齿不清:“你给我……停车!不然我——”
      夜翼:“我在开车呢。你要是乱动,咱们就同归于尽了。”
      萨沙:“……那你倒是停下来!”
      夜翼睁眼说瞎话:“刹车坏了。”
      萨沙:“……卧槽!!”
      夜翼:“不要讲脏话。”
      萨沙无法接受自己一碗泡面就被逮上了车,而这个大蓝鸟真的不怕死似的,车头一转,居然还上公路了。
      吓得他连忙伏低身子抱紧车身,生怕挡住夜翼的视线,真的来个同归于尽。
      夜翼:“小王子乖乖,戴头盔。”
      萨沙:“我不戴!你把我放下来,我不认识你!!”
      夜翼有理有据:“你要戴头盔。不然我分神看你,我们就很容易同归于尽。”
      萨沙:“……”
      夜翼说“同归于尽”时,就跟念什么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地嘟囔来嘟囔去。
      萨沙自己怎样,其实倒早就无所谓了。
      但他真的怕夜翼一个脚滑,摔出什么好歹来。
      咬了会儿牙,还是把挂车前的头盔戴上了。
      所幸夜翼走的是乡间公路,车流少,速度又快,黑发青年圈着一只金发少年骑摩托,这种奇葩画面倒是没被多少人看到。
      走了半小时,也没警车追上来开罚单。
      只是夜翼还必须得给车加油。
      他是从布鲁海文一口气飙过来的,车早就没油了。
      “在今天下午六七点时,超人突然拜访韦恩庄园,把我们家大门敲碎了。跟着,他非常激动地抓着布鲁斯老爷吼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一边平平淡淡地修剪花枝,一边通过视讯电话,给夜翼还原案发现场。
      “老爷也非常激动——当然,他掩饰得很好——一如既往。所以即便是我,也是在他把那辆黄色的凯迪拉克当飞机开,最后从哥谭大桥开出去时,才察觉他的情绪不正常。”
      然后接下来的事,阿尔弗雷德就不需要向夜翼解释了。
      因为布鲁斯直接给夜翼发了个坐标,要求他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夜翼圈着萨沙,把摩托开进了最近的加油站。
      他知道人间之神肯定在跟着他们,所以什么都能看到;
      但他跟布鲁斯之间,还是需要通过人类的方式来同步情况。
      夜翼一边减速,一边简单对着通讯器道:“接到他了。”
      萨沙一直被圈在车身上,一见夜翼减速,就立刻找到了可乘之机,扭着小屁股就要往下爬。
      夜翼不下车,双臂一紧,把病弱的小金毛卡死在车身上。
      加油站工作人员对着这体位,简直瞠目结舌,半天才记得拿油枪过来帮忙。
      他一走近,就闻到了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萨沙,身上那股刺鼻的臭水和垃圾味,捂着鼻子,不敢再走近。
      萨沙一下又找到了新的逃脱方式,把头盔摘下来,噗啦噗啦地甩金毛脑袋,往夜翼脸上甩脏水:
      “放我下去!”
      夜翼不动,被甩了一脸脏水,手掌却慢慢地摸着情绪激动的小金毛后背。
      他对工作人员:“帮我递一下油枪,谢谢。”
      又问:“服务站有没有卖安全背带?摩托车带儿童的那种。”
      工作人员看着前座上,怎么看很不儿童的萨沙,思考半天,急中生智道:
      “没有卖,先生,不过我自行车后座的背带可以送给你。”
      萨沙悚然,一个战术后仰,砰地磕到了夜翼下巴。
      夜翼:“啊……。”
      萨沙气急败坏:“……你敢给我……绑那个,我……鲨了你!”
      ……他现在已经够耻的了,真要被绑了儿童背带,他宁愿再死一次!
      夜翼:“那就乖乖跟我回家。”
      犹豫,就会败北。
      夜翼就趁着小金毛犹豫,迅速给摩托车加满了油,靴跟一踢支架,大摩托又轰轰地飙上了公路。
      这一开就没再停过。
      布鲁斯的指示,是直接把人领回韦恩大宅去,但夜翼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小金毛狂躁到要爆-炸的脸色。
      他想了想。
      一握车把,摩托上了另一条岔路,把人带回了自己位于布鲁海文的公寓。
      说来奇怪,就算脱离蝙蝠家出来单飞,韦恩大少爷的经济情况也不算吃紧。
      可他却只在parkthorne大道、一栋四层高的小楼里,租了一个很便宜的公寓房间。
      萨沙一张小脸黑得像锅炭,就这么被他一路扛上三楼。
      夜翼要掏钥匙开门,可是又没有手。
      僵了一会儿,把萨沙软软的屁股怼在门板上,另一只手哗哗地试钥匙。
      三楼还有另一个住户,萨沙已经给足了夜翼面子,没有大吵大嚷。
      他像条咸鱼一样,冷漠地挂在夜翼肩头。
      但一进门,他就开口了,尽量冷静地压着嗓:
      “格雷森,你这是强买强卖。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认识我,我只想一个人被丢在大街上,少特么的来管我。”
      他脏话没按住,一出口就后悔,可又收不回去了,兀自暴躁地搓了一把金毛。
      他都决定当条莫得感情的野狗,一个人浪迹天涯了,夜翼非得把他绑回来。结果现在好了,他俩都受罪,也不知道捡他回来自讨苦吃做什么。
      萨沙:“……我一生气就会说很伤人的话。所以你赶紧把我赶走。”
      说完,他冷着一张莫得感情的小脸,一跛一跛往门口走,又被夜翼抬手抬脚抱了回来。
      萨沙气死,身子在夜翼手臂里激烈地扭动挣扎,可又完全没办法。
      夜翼语气变得认真起来:“……Hon,你听我说。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我不能就这样把你丢在大街上。”
      萨沙:“我不听!!!”
      夜翼早发现,这只小金毛 ,好像有不小的情绪问题。
      在他死前,他经历过一段很痛苦的煎熬时光,所以下意识对全世界人判了连坐,对所有靠近他的人龇出尖牙。
      可萨沙本性还是那个柔软的小金毛。
      真不小心伤到了人,心里比对方还要痛苦百倍。
      夜翼心里叹了口气。
      好在来接人的是自己。
      要是换做说一不二、沉默笨拙的大蝙蝠,大冰块怼上小冰块,蝙蝠大哥带金毛小弟的多年情谊,很可能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夜翼轻声哄他:“先去洗个澡,好不好?等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萨沙盯着门看了会儿,再看看挡在面前的夜翼。
      夜翼:“嗯……等会儿我去买点新内裤。”
      小金毛沉默着接过衣服,进浴室了。
      因为他眼睛在光线下会难受,夜翼没有开浴室的灯,在里面放了几个香薰蜡烛。
      萨沙一看款型就知道,肯定是女孩子送的礼物。
      不过他观察一圈,浴室里的牙刷、拖鞋、毛巾,倒全部都是一人份的。
      他光脚踩在地上,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臭水冲干净了。
      两遍洗发香波和沐浴露一打,他又成了一只香喷喷的小金毛,只是还袒露着丑陋的伤处。
      萨沙把夜翼的T恤和运动裤穿上,脏衣服装进垃圾袋,垃圾袋系在手腕上。
      把水声开到最大,就踩着马桶,往通风窗口爬。
      爬通风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现在拖着一条跛足,他在光溜溜的瓷砖上蹬了几次,才把半个身子探出通风窗外。
      夜翼的公寓是三楼,浴室窗下是停放垃圾车的小巷,左下方是二楼公寓的空调外机。
      萨沙身子挂在通风窗上,把垃圾袋里的脏衣服,拧了两拧变成布绳;
      又脱下身上的运动长裤,把布绳接长。
      一端绑紧在通风窗旁边的置物架上,另一端绕了几圈,握进自己手心里。
      他先往二楼的空调外机上跳。
      生存流宿主拧出来的绳,倒是足够结实,只是他没如愿落到空调外机上——
      或者说,其实他跳之前,心里就有预料了。
      萨沙:“……”
      他又摔进人间之神怀里了。
      ……而且长裤被用来拧绳了,他这会儿还光着屁股。
      萨沙想也不想地:“Fuck off。”
      克拉克却没有立刻放手。
      他看着萨沙的神情有点恍惚,完全就是在发呆;
      听遍全球的超级听力,都听不见那句Fuck off。
      ——真的,他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那些从其他楼层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是真实的吗?
      他心想。
      挂在公寓楼一角上的月亮是真实的吗?
      巷口马路上来往的车流是真实的吗?
      路过布鲁海文的风是真实的吗?
      夏夜的虫鸣是真实的吗?
      拉奥啊,不要告诉他是在做梦。
      千万不要告诉他,他怀里这团热乎乎软绵绵的小王子,只是又一个幻影——那样倒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在红太阳监狱里最后那段时光,人间之神认清了所有事情。
      这一切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神的精心安排,都已经不重要了。
      最初他妄自以为,夏娃的意义是他赋予的。
      但是到了最后,对他来说。
      ——原来世间万物的意义,都是萨沙赋予的。
      人间之神看着他思念至深的小王子,眼神简直算得上是贪婪;
      但他又不敢多看。
      他怕他再看久一点,就把萨沙看跑了。
      然后一梦醒来,原来自己还抓着那副磨得没了轮廓的画,坐在荒凉无边的月球上,日复一日地想念着萨沙。
      男人在那发呆,萨沙忍不了了,拿两手使劲怼他脸:“……Fuck off——!”
      他的记忆有残缺,但是再怎么残缺,一看到克拉克,就忍不住气得心肝脾肺肾一块炸。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你还想怎么样?
      如果他记忆里拉刀子的画面没有出错,那么他俩现在早就两清了!
      ——你还来干什么?!
      他这点力气,当然推不开人间之神。
      在男人眼里,动作还特别像那些被抱下树的猫猫。
      猫猫表面淡定,实则惊恐地张开两只爪子,毛茸茸的肉垫踩着男人的脸,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推。
      克拉克抱着他,简直整个世界都像在旋转似。
      他如痴如醉地注视着失而复得的小王子,真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情不自禁道:
      “你真可爱,萨沙……”
      萨沙:“??”
      萨沙更凶:“Fuck you!!!”
      克拉克眼神更温柔了:“好的……”
      萨沙:“???”
      ……你好个屁好?!
      为什么他觉得变成痴汉的氪星人,看着比两眼冒红光的杀戮之神还可怕?!

      第一卷第五章
      他挣来挣去,就是挣不脱克拉克的手心。
      最后一巴掌糊在男人脸上!
      这次克拉克有先见之明了,提前把脸放软,挨下这一耳光。
      ……可他忘了自己没刮胡子。
      氪星人的发丝,都是能用来提卡车的;
      克拉克脸上的胡茬,对小王子软嫩的手心而言,简直就是一排耸立的钢针。
      “叭”一声,萨沙自己的手呼出血了。
      萨沙直接气到两眼翻白:“……”
      他就恨自己现在不能开背包啊!!
      要是能开背包,他两个影分身加个瞬移,早就跑得没影了!
      还搁这跟狗男人耗!
      克拉克慌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萨沙喘匀了气,大声道:
      “你以为你速度很快?我要是现在按身体里的自爆按钮,你比光速快十倍都阻止不了!3!2!1——”
      克拉克吓坏了,忙说:“我再也不出现了,你不要自爆。”
      他扶着萨沙的光屁股,把人送回到通风窗里去。
      送进去以后,他又怕萨沙还要跳楼,就反手撕下对面公寓楼的防盗网,用热视线把它焊到了通风窗上。
      想想还不够,又在夜翼家所有窗户上,都焊了防盗网。
      这才拔升到1000米高空,蹲在一块云上,继续默默注视萨沙。
      萨沙在浴室里呆了一会儿。
      拉着布绳,又站到马桶上,打开通风窗。
      眼前一张新焊的防盗网,还是发红滚烫的。
      他又面无表情把窗关上。
      夜翼正在客厅里低声打电话。
      他边夹着手机,边打开客厅的窗透气。
      见外面莫名多了张新的防盗网,一下子就懂了。
      萨沙肯定跟克拉克刚过完招。
      夜翼尽可能轻松道:“小王子,在浴室闷太久会缺氧哦。”
      浴室门哗一下打开了。
      面无表情的小金毛光着白脚丫,提着自己裤腰,站在门口的脚垫上。
      说实在的,大概是萨沙又皮又闹的样子,给他留下印象太深了。
      抑或者他那张漂亮脸蛋,天生就适合眉眼弯弯地笑,根本做不来疏离模样。
      小王子淡着眼神、唇角下弯的样子,看着倒是一点不冷酷,反倒莫名让夜翼想起那些被扔了玩具的狗子。
      狗子不吵不闹,一屁股坐在主人拖鞋上,生着闷气。
      等到人家要找拖鞋的时候,怎么都不肯把屁股挪开。
      这种强烈的既视感,让夜翼差点就想上去抱着小金毛一顿狂吸,最好把他狠狠rua进沙发垫里,让他感受下什么叫整整15年的思念。
      夜翼过去给他穿好拖鞋,轻声:“洗好了?”
      萨沙:“让我走。”
      夜翼调暗了客厅的灯,拉过他,让小金毛坐在沙发上。
      夜翼:“你知道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吗?”
      萨沙:“不记得。不知道。不重要。”
      夜翼被他的拒绝三连逗笑了:“那什么重要?”
      萨沙:“放我走,让我一个人呆着。”
      夜翼缓慢摇着头:“我做不到。我不能让一个又病又伤、还很不开心的小家伙,在外面流落街头。”
      萨沙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彻底丧到家了。
      经过刚刚浴室那一出,他知道,除非这世界还有含铅基地,否则他无论跑到世界哪个角落,都会被超人立马抱回原地——Fuck Superman!!
      随你怎么样吧,他心想。
      既然怎么样都没有选择权,他是彻底无所谓了。
      萨沙冷漠道:“你会后悔的。我本身是个很坏的人,干过很多坏事,你以前认识的我,不过只是伪装而已。”
      夜翼采访:“比如什么坏事?”
      被他这么一问,萨沙倒是噎住了——他也没想好。
      看见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排漂亮的红酒杯,他就猛地起身,把茶几上的杯子全往下扫!
      夜翼的身体素质,是被人类巅峰训练出来的,哪怕萨沙没伤的时候,都赶不上他。
      加上被布鲁斯收养前,他还是个马戏团长大的孩子,于是小金毛推一个杯子,他就在底下接一个。
      夜翼:“上帝啊,原来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我好害怕。”
      萨沙冷漠地仰着下巴——看到没有,我就这么讨人嫌,赶紧把我丢大街上去,让我自生自灭得了。
      结果夜翼接完了杯子,起身说:“来看看你的卧室,看还缺什么。”
      黑发青年知道他现在对什么都冷感,就干脆又把人端起来,用掌纹开了那扇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卧室门。
      夜翼:“萨沙,你可是我第一个带进卧室的人。”
      萨沙心想,他那个一听笑话就打人的番茄要是还在,一定能把这个人形自走炮揍得鼻青脸肿。
      进了卧室,他才知道为什么。
      他就说这间公寓的客厅,看着怎么那么逼狭。
      夜翼的卧室面积,占了公寓一半有多,一头放着普通的双人床和衣柜,另一头堆着制作台、治疗舱和蝙蝠电脑。
      中间一层透明隔音墙,将卧室两边隔开。
      萨沙:“我不住这里。”
      夜翼装作没听见,把人放在床垫上,腿也挽起来塞被子里,又拉了拉他过大的领口。
      他知道萨沙现在排斥他们每一个人,但是想想萨沙临死前和现在,已经糟糕到不行的身体状况——再怎么想宠小金毛,他也不可能把人放走。
      ……别说超人了,蝙蝠第一个不会饶他。
      夜翼轻声细语地:“宝贝,其实你仔细想想,你只想一个人呆着,住这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就算你一个人生活,不还是要赚钱找地方住?我又不常回来这里,等于还是你一个人住。”
      他看着萨沙没变化的脸色,又说:“而且,你看,这个世界不止我记得你,蝙蝠和超人都记得,说不定还有更多人记得。你要是不愿意见别人,我绝对会把你好好藏起来——我们躲起来慢慢治伤。”
      萨沙:“不治。”
      夜翼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这只倔强的小金毛塞进被窝。
      这不太容易,因为他总要挣扎出一只手手或脚脚来,而夜翼担心把他的跛脚弄疼了——
      最后慢慢地摸他的脑门和眼睑。
      直到萨沙被他摸烦了,把夜翼的手一推,被子盖到头顶。
      等于是默认今晚在这睡了。
      夜翼这才住手。
      跟克拉克的被窝不一样,夜翼的被子上,有很淡的香水味。
      萨沙在里面闷了一分钟,打了个猫喷嚏。
      他把头又伸出半颗,麻木的绿眼睛里,冒出点谴责意味:
      被窝里有香水味,还说没带过姑娘回来!
      夜翼看懂了小金毛谴责的眼神,伸着手腕给他闻:“我的。”
      蝙蝠家大少有个特点——从蝙蝠家、氪星人到反派,都知道夜翼不光走到哪炮打到哪,还是个走到哪飘香到哪的精致男孩。
      提姆曾经靠须后水的香味,辨认出跟踪自己的人就是夜翼;
      某不具名反派扬言,通过夜翼身上的味道,他知道蝙蝠家用的哪个牌子的香皂;
      有超级嗅觉的克拉克,其实每次靠近夜翼,都有点想打喷嚏。
      夜翼:“不习惯?我给你换新被子。”
      萨沙干巴巴:“不重要。”
      他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瓶子。夜翼用的是事后清晨,香味不浓,在他被窝裹久了可能会沾点。
      不过普通人估计闻不出,也就氪星人的狗鼻子能闻出来。
      ……草。
      想那个狗男人干什么?
      刀子都拉过了,还学不乖?
      萨沙朝天花板翻白眼。
      他知道对于全知全能的氪星人来说,地球公民存不存在隐私权,全凭他自己道德约束。
      而他重生后,光看这个“很不卡尔”的克拉克,自己词典里,99%是没有隐私权三个字的。
      别说他现在用什么姿势,躺在哪个被窝,只要克拉克想用透视能力,他连自己小雀雀旁边的痣都能看到。
      ……虽然也早看过就是了。
      他躺在被子里,重新开始回顾那些混乱的记忆。
      如果他没记错,他上辈子在这个世界……好像被一群超级英雄虐得不轻?
      萨沙一想起“上辈子”那些零碎的画面,就觉得胸疼腿疼,哪里都疼,尤其脑仁炸裂似的疼。
      就跟被蛇队按着插脑壳似的。
      草。蛇队也是个狗男人。
      白罐也是狗男人。
      狼蛛是个会跳鬼步舞的狗狼灭。
      蝙蝠也是狗男人。
      ……哦差点误伤了,蝙蝠不狗。
      萨沙骂着狗男人们,慢慢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在被窝里的样子,被天上飞的狗男人,默默注视了很久。
      房间里的夜翼也是。
      他本来站在卧室的另一端工作间里,因为萨沙睡觉,他拉下挡光板,又只开了一台蝙蝠电脑通讯。
      听不到小金毛在被窝里乱翻了,他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身子靠在隔板上,静静看着睡着的萨沙。
      天啊。
      他也真的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只小金毛。
      他从布鲁海文一路火花带闪电,超速飙车到郊区接人时,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
      是真的第一次恨自己没有氪星基因,也完全能理解布鲁斯把车当飞机开,最后把车开进了河里是什么情况。
      后来他接到萨沙,一直哄着他回来,这股汹涌澎湃的激动,就硬生生被砍成了前半段和后半段。
      现在夜翼在黑暗里,默默看着萨沙,静静把后半段的激动体味完。
      萨沙在床头一个角的位置,卷得像个棉球。做梦也不是很安稳,棉球时不时还抽抽一下。
      萨沙以前睡他下铺的时候,开始还知道警惕,后来知道反抗军基地有蝙蝠大哥罩着,那睡姿就变得不是一般的豪放了。
      每天起床叫人的时候,四仰八叉的方向都不一样,反正脚是必须伸在枕头上的,白肚皮是一定要露三分之二的。
      夜翼看着那团抽抽的棉球,心里很软地想,反正萨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说他不想见别人,那自己把他好好藏起来就是了。
      ——夜翼选择性忽略,他不想见的“别人”里,还包括他自己。
      然后去托尼那里偷一管绝境病毒5.0,去美队那偷一个X教授,把小金毛的身心都养得健健康康的,就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过下去。
      ……至于超人。
      emmm,其实作为夜翼,他的立场挺难站的。
      人间之神本来就是他的引导者之一,对他的重要性,也算是三分之一个蝙蝠侠了。
      如果萨沙不排斥,那他就闭嘴;如果萨沙排斥——
      那就一起Fuck Superman呗!还能咋的。
      夜翼愉快地想,丝毫没有背叛人生导师的愧疚。
      “夜翼。”
      蝙蝠电脑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夜翼回到工作间,拉下隔音板,对着电脑说:“夜翼在线。”
      “报告现在的情况。”蝙蝠侠说。
      夜翼:“睡成球了。”
      蝙蝠侠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
      只是语速非常快,非常急。
      夜翼印象中,只有一次贝恩找到了韦恩庄园,伤害了阿尔弗雷德时,他才曾有过这种状态。
      蝙蝠侠:“他重生在死亡时的坐标,具体原因是什么?跟重启有没有关系?对时间线有什么影响?他的重生是永久的,还是仅仅短时间持续?如果是短时间,什么样的能力可以让他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夜翼只说:“他的状态不适合做深入询问了,布鲁斯。我想让他好好休息。”
      蝙蝠侠反问:“为什么不把他带回韦恩庄园?”
      夜翼:“因为我觉得……你今晚不太冷静。以他现在的状态,你俩可能会直接干起来。”
      蝙蝠侠那边沉默了一小下,似乎在想象跟自己的金毛小弟干起来是什么画面。
      蝙蝠侠:“明天把他带回来,迪克。”
      夜翼叹了一口气。
      他正在思考用什么理由,让萨沙一个人多静几天,蝙学家十级·阿尔弗雷德上线了。
      阿尔弗雷德:“其实很简单,迪克少爷。您不能一个人占着久未见面的朋友,至少得给老爷拍几张照片。他把车开进河里了,结果却连人都没有见到——虽然老爷没有直说,但这是最令他沮丧的一点。”
      蝙蝠侠:“……这并不是关键原因,阿弗。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对世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夜翼早就摸到床边,换着角度给小金毛拍睡颜。
      一边拍,一边哗哗地往蝙蝠洞发。
      蝙蝠侠:“……”
      蝙蝠侠被瞬间治愈了。
      蝙蝠侠不说话了。
      夜翼:?
      蝙学家·平平淡淡总是真·阿尔弗雷德:“您看,我说的总是对的。”

      第一卷第六章
      克拉克蹲在一块云上,从天黑蹲到了天亮。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上飘,往上飘——
      像个氢气球似的,一路飘进大气层,飘到月球上去。
      萨沙!萨沙!
      他一遍遍念,一遍遍心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美妙的名字?
      既是星辰,也是太阳。
      人间之神的爱意,博大到可以囊括整颗星球,现在几乎浓缩成了一颗超高浓度的炸-药,紧缩在他的胸腔里,好像随时都会将他的钢铁之躯,从内而外炸成碎片。
      他听着萨沙睡着时的小呼噜,还有那些若有似无的呢喃和梦呓。
      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熟悉到他要发疯。
      萨沙萨沙!
      他在心里快乐到几近狂乱地呼喊着。
      世界重启的最初,当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一个没有萨沙的世界时。
      ——他简直痛苦到想要再次给自己一剂氪石针!
      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
      为什么要让他活在这样的世界?
      他起初不相信,找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甚至找遍了他所能抵达的每一颗星球。
      现在他恨不得满世界乱飞,对着全世界的人呼喊,说他找到萨沙了!他找到他的小王子了!
      这不是一个梦,神又将他从童话带回人间了!
      胡子拉碴的人间之神,坐在云端看来看去,直到他发现,脸颊上早已冰凉一片。
      他又流泪了。
      男人颇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
      这把脸抹完,他发现夜翼在床边放好治疗仪器,轻手轻脚离去后,躺在被子里的萨沙醒了。
      小王子睁着他冷淡的绿眼睛,似乎正看着他的位置。
      克拉克一愣。
      他知道从萨沙的位置,是绝不可能看见自己的;
      他大概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的纹路。
      但萨沙似乎知道自己在这个方向。
      两眼直勾勾盯了会儿天花板,蔷薇一样的唇瓣,慢慢地抿紧。
      萨沙:“你还在看着我,是不是?”
      他的声音低得接近气音,但他对人间之神的能力太熟悉了,知道这个分贝已经足够能让他听清。
      克拉克慌忙坐直了身体,凝神去听。
      光是听到萨沙的嗓音,人间之神都觉得他能绕着地球飞个两亿圈——
      萨沙!他快乐地想。
      这不是梦,他就是萨沙!萨沙正在对他讲话!
      萨沙赶了他两次,声音变得很冷静,却如死灰一样疲惫。
      “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假惺惺,卡尔?”
      他说。
      “我除了这根肋骨,还有哪里对你有价值?你倒不如直接剖开我取了吧。那样也许还不至于让我恶心你。”
      ——简直如同一盆冰寒的水,兜头就把人间之神整个浇透。
      失而复得的喜悦,就像一颗巨大的气泡,把他整个人都裹成了球,飘到天上去。
      然而这颗甜腻的气泡,小王子一句话就戳破了。
      往昔甜蜜的幻象一瞬间散去,那些狰狞冷酷的过去,终于张牙舞爪地进入那双纯蓝的眼睛。
      这8年来,人间之神竭尽全力拯救所有人,甚至拯救了让他背上十字架的小丑——他如此深爱这颗星球,却最终成为了这颗星球上最大的罪孽;
      他披风上的“S”标志明明代表希望,他却亲手将它变成了强权与恐惧的代名词。
      他的死已经不足以偿还这份罪孽,只能用氪星人的寿命去救人。
      救更多的人,救全世界的人,救到他死为止,救到他体内的太阳枯竭,然后死在远离地球的荒凉行星,以免他的罪孽污染这颗美丽的星球。
      所有人都在仰视追逐人间之神,爱慕他英俊的容颜,和自由飘扬的红披风;
      没有人知道,他早已被十字架牢牢钉死在这颗星球上,手脚都渗出鲜血来,还战战兢兢捧着这些血,想去哺喂饥荒中的孩子们。
      听见萨沙的心跳那一瞬间,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快乐——
      巨大到足以将他逼疯的快乐。
      他甚至以为,也许拉奥终于愿意对他垂怜,把他的小王子再次带回人间,让他璀璨的金发再次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让全世界的幸福再次浸泡在那双美丽的绿瞳里。
      ——但他最终被打回原形。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还是那个罪行累累的恶人。
      他在萨沙身上犯下的罪孽,根本不比他对全世界做得要少。
      也许是拉奥要他仔仔细细分辨自己的罪行,当他重生时,他获得的记忆,似乎远比自己感知到的要多——
      他看着自己一次一次地将萨沙杀死,看着萨沙为了将他从堕落的黑暗中拉出,几乎殚精竭虑地东奔西走;
      他看见萨沙闪闪发光的眼神,他感觉到每一个接吻中满溢的爱意——
      哪怕是对着那样一个杀戮成性的自己。
      世界上最美丽的小王子,曾给过他最饱满、最完整的爱情。
      然而他亲手摔碎了。
      克拉克从云层上飘起来,开始缓慢往远离地球的方向退去。
      他先是退到了大气层外,后来想起萨沙要他有多远滚多远,自己觉得还不够远,就退到了月球。
      但月球上还散落着那些快磨光了的速写画。
      他曾经在最疲惫的时候,躲在这里,怀念着萨沙的笑容,做过甜甜的梦。
      小王子在梦里对他笑眯眯的,而他不敢触摸那个笑容,就那样看着,心里已经非常满足。
      如今他觉得,自己连梦见萨沙的资格都不再有了。
      不,他痛苦地想,只有萨沙,只有萨沙不能觉得他恶心。
      他可以忍受全世界的唾骂,但唯独萨沙——他美丽又快乐的小王子,他不愿意让他觉得自己恶心。
      月球的距离还不够远,也许萨沙还是会讨厌他。
      于是人间之神继续往后退。
      ——直至隐没在荒芜的星河之中。
      *
      萨沙醒来的时候,家里没人了。
      窗帘被换了新的,布料很厚重,把房间外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床边一圈,全是稀奇古怪的治疗仪器,仪器对着床开启着,一看就是前三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科技水平。
      房间很安静,空调温度适中,只有机器运作轻微的嗡嗡声。
      萨沙坐起来,在被窝里扶了一会儿脑袋。
      他认不出这些机器是什么,但是莫名感觉,自己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一觉醒来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缓慢挪动着光脚下了地,跛足接触地面的时候,也没再疼得跟骨裂似的。
      萨沙不记得把卡尔捉回到红太阳基地后,还发生过什么事。
      所以他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体,在最后那段时间崩毁到了什么地步。
      反抗军只能靠治疗舱吊住他的命,小金毛那时还根本没心没肺的,带着sxp-999满基地踩点。
      一超过自由活动时间,不管是蝙蝠还是卢瑟这种大佬,反正全员都得出动来抓他。
      萨沙:【不对,那我的倦鸟呢?别是搞丢了吧?搞丢了我真得疯——狗系……唉。】
      他看着肩上的光点,心想狗系统你个大坑比。
      萨沙伸手摸了半天,都摸不到开关。
      最后还是在机器表面上找到了一张便利贴,才发现开关位置在哪里。
      便利贴是夜翼留下的,像机器可怜巴巴地在跟他说话。
      [求求你啦,别关掉我。我没有恶意,只想让你睡得舒服点。]
      旁边还讨好地粘了颗水果糖。
      萨沙没管开关,把水果糖摘下来了。
      他在空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就走到窗边去,想把窗帘拉开看看。
      窗帘上也粘着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是一副很大的墨镜。
      小金毛把墨镜戴上,掀开窗帘一角,往外边窥看。
      这个动作,他从前曾经做过无数次:
      在安全屋,在避难所,或者在被活死人包围的公寓高楼。
      这会儿他用手指拨着窗帘,略带警惕地往外看,倒是什么也没看见。
      街道的样子,对他而言有些陌生,甚至连维和部队和难民都没有。
      漂亮的女郎撑着遮阳伞款款而行,老头老太太在马路边遛狗,头上顶着书包的少年,把滑板喀啦往地上一放,蹬着滑板一溜烟就跑了。
      马路两边的红绿灯也是完好的,绿灯一亮,一群孩子跑过马路,登上对面的黄色校车。
      萨沙盯了他们一会儿。
      盯到孩子们全都鱼贯上了校车,也没看见路上有谁突然暴起啃人的脸。
      对面的住户,在窗台上种了很多花,芳香馥郁地浸在雾气似的阳光里。
      萨沙观察外部环境时,对面有人哼着歌开窗浇水,一开窗就愣了一愣,去摸自家防盗网本该在的位置。
      还真没摸着,那个人抱着水壶,傻了。
      萨沙在窗边暗中观察了一个小时。
      他看着外面平和的街景,神情有些费解,就把水果糖剥开吃掉了。
      剥完了才发现,糖纸最外层还有字,一个箭头,指着“冰箱”。
      他慢慢走出空房间,去找冰箱。
      冰箱被填满了一半,放着一看就是新买的牛奶、零食、速食品之类。
      另一半空出来,给萨沙放他自己喜欢的食物。
      冰箱门上贴着一沓外卖菜单。
      很显然,夜翼也不是个经常开灶下厨的,这些都是他的经验收藏品。
      桌上有新手机,公寓钥匙,银行卡。
      一张徒手画的社区地图,防止小金毛在附近走丢。
      手机的紧急联系人设定为“迪克·格雷森”,萨沙翻了一下通讯录,还添加了一些餐厅、水电维修、附近警察局之类的常用号码。
      门口鞋柜里有新买的拖鞋和运动鞋,都是萨沙的尺码。
      浴室里的牙刷杯、剃须刀、毛巾,也全部换了一套新的,夜翼自己的用品,已经全部收走了。
      萨沙靠在门边,稍微发了一会儿愣。
      格雷森倒还真是说到做到。
      夜翼就真的把他藏在布鲁海文,除了搭设治疗仪器和购买日常用品,其余时候不闻不问,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就在他起床前后这个时间点,韦恩家已经快被复联和前正联两方人马踏平了。
      从前,萨沙总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战斗中生存,脑袋瓜疯转着想计划,一刻都停不下来。
      狗系统的放哨模式,也是他调-教出来的。
      本质就是当他进入深度睡眠,或昏迷状态时,如果周围出现险情,狗系统就会立刻用高强度噪音,把他强行整醒;
      三秒内没有醒来,狗系统就会开始在他脑中进行电击,强制让他清醒过来。
      这种近乎自残式的硬核叫醒服务,让他整个人都保持一种警惕敏锐的状态,帮他规避了无数次大风大浪,使他不会陷入到无法自救的境地里。
      可是现在,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突然就被按了暂停键。
      系统停止服务,主线任务也没有发放,世界也没有陷入重大危机。
      只有他像个伤痕累累的老兵,突然被从前线战场抓回来,往普通人的生活里一撇。
      当初强行拉他上战场的人,哄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只留了张很狗的简历。
      我干点什么好呢?他心想。
      要不要再自杀一次?
      但又觉得不上不下的,心态好像还没到当时那个高度。
      最后他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走,先等狗系统开机。
      他就剩这一个念想了。
      搞清楚他的人生到底算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在安排他,而且他整成这个破样子,主系统还拖欠他奖励,简直不可饶恕。
      萨沙白天不出门,只拿蝙蝠电脑打游戏,再看看前几个世界没追完的剧。
      但小金毛到处踩点的本能,只要他还活着,就怎么都改不掉。
      到了晚上,他坐不住了,穿上一件外套,带上钥匙和地图,打算到街道上去,顺便给自己买点鸡腿和肥宅快乐水。
      一开门才发现,门板上还粘着一袋东西。
      萨沙拿下来看看,里面简直全副武装。
      一副黑框眼镜,黑口罩,鸭舌帽,假发……居然还有假胡子。
      他只把口罩和帽子戴上了,就出了门。
      跛着一条腿,慢慢顺着楼梯往下走。
      不得不说,夜翼考虑得非常周到。
      在上一条混乱的时间线,所有人朝不保夕的状态下,出现在医疗基地的小王子,容貌依然有震撼人心的实力。
      ……更别提现在的和平时期。
      他就排队买了个鸡腿。
      当天晚上,整个推特都炸了。
      ……早上敲碎了韦恩庄园大门的乌泱泱一大群人,也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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