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桫椤月色

17、夜宴（二）

　　高台之上，楚王身边的人除了百眉大师都退的远远的，但这并改变不了傅小婉所承受的压力。
　　虽然楚王并没有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傅小婉，事实上他的相当安静，——这样却令傅小婉内心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更好奇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百眉。
　　良久，楚王笑了，回头的对白眉淡淡地说：“到底是个不同的孩子。”眼睛里却没有表情。
　　百眉淡淡的看了傅小婉一眼，又看看楚王继续安静的垂下眼帘。
　　傅小婉更不安了。
　　看得出来，为着百眉的一指，楚王对她另眼相看，而一旦另眼相看，那么下午的装傻就是白费，傅家本来就牵涉到蔑视王权的罪宗里，现在更是无从辩白。
　　“大师说，你的眼睛能够看到未来——”楚王慢慢地说，却听见有人忽的惊叫：“丽贵妃娘娘落水了！”众人顿时哗然，一时间均屏息向呼声传来的地方张望。楚王一惊之下，下意识伸手一把攥住傅小婉，便迅速往呼喊声传来的地方去。
　　楚王的速度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符，一路上被拖住的傅小婉只听内侍们则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什么，看不清人影。
　　但比楚王更快是另外一条白色的影子，在傅小婉踉跄于楚王的疾跑时，飞身纵入水中。
　　等傅小婉站定往湖面看去时，水面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只剩圈圈涟漪和手忙脚乱的宫人，手忙脚乱着撑着扁舟在湖中四下搜寻，然而许久都没有任何东西浮起来。他们是如此的惊慌，以至于那喧哗让傅小婉甚至不知道是谁跳了进去。
　　楚王铁青着脸，冷冷的问询，但显然他面前跪了一地的侍从们的回答并不令他满意，所以傅小婉的手被握住的手有些生痛。
　　不过傅小婉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在一片慌乱中睁大了眼睛盯着湖面，隐隐约约的想，难道那个像妖精的姑姑就这样没有了？一切宛若一场荒谬的戏一样不真实。白天还对人握有生杀大权，一言就判定了一个大活人的生死的美人，夜晚就要像一抹露水消失在这清波碧水之间？
　　然后，又猛地一省，怎么又是以这样的旁观而冷漠的心情来看待身边的一切？傅小婉默默地警告自己：这不是电影和电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些人都是真的。落下水的是自己现在的姑姑，虽然不熟悉也不太喜欢，却是自己喜欢的现在的那个家的庇护神之一，自己应该紧张和担心，而不是凉薄的感叹。
　　而且，已经回不去了。她对自己轻轻的说。
　　似乎在回应傅小婉的决心，在远远湖心的某处，忽然一声水响，湖面月影破碎开来，一道白影子宛若蛟龙一般破水而出。皎白的月色下，湿掉白色的衣料紧紧帖在他的身体上，被月光一照，透出三分肤色，宛若玉一般，黑色的头发披散开来湿漉漉的附在肩头。
　　“马希声？”傅小婉惊异。
　　“傅大人！”然而，宫人们惊喜交加的拢过船去，他们的呼声证明了她的错误：那条白影子是父亲，傅矜川。傅小婉松了一口，暗自责怪自己——怎么会第一直觉想到是马希声那个人呢？是父亲才是合情合理的啊——只是……。傅小婉还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妥。
　　此时，楚王握住傅小婉的手松了下来，脸上的线条也渐渐柔和，目光只停留在傅矜川怀中已经昏迷了的绝色美人身上，神情专注而担忧。
　　那一刻，傅小婉忽然觉得楚王对自己的这个姑姑的态度，并非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只是贪图美色或者视之为笼络臣子的手段那样简单。
　　远处父亲傅矜川抱姑姑着登上了就近的舟船，神情冷清，向合菏台缓缓拢来。直至登了岸，也没有让人接手的意思。
　　楚王轻轻一扬手，终于有宫人大着胆子试图从登上岸来的傅矜川手中接过人去。却被傅矜川轻轻一让，避开去。傅矜川原本就有种让人不可靠近的清峻的气质，此时变得宛若天神般不可靠近，一时竟没有宫人再敢靠近，只能诺诺不安的跟在他身后。
　　楚王微皱了一下眉头，松开傅小婉的手，上前几步，众宫人见状纷纷下跪，唯剩傅矜川一改往常的恭顺隐忍，冷漠地站原地。
　　只听楚王淡淡道：“傅卿家为何不将丽妃交与宫人，也好召太医诊治。”
　　傅小婉才看清，父亲怀里抱着的美人紧闭着双眼，收敛了那一身媚惑的气息，安宁而纯白，却绽放出真正无与伦比的美丽来，那身鲜红的衣服，在那月白色的怀中映衬下第一次如此安静。
　　傅矜川默默地收紧怀抱，也淡淡回答：“陛下，臣十三岁的时陛下迎臣姐姐入宫，您曾许诺臣，善待臣的姐姐。”
　　楚王微微一怔，不由自主道：“卿放心，此事一定会速查严办，三日必定给卿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傅矜川却报以沉默，他漆黑的眼睛默默的看着楚王良久才说：
　　“陛下圣明，我们傅家不足之事甚多，尤其子嗣之事额外单薄脆弱，家父留在这世上的血脉唯有我兄弟二人和这一个姐姐。望陛下仁慈，容我带家姐回去，姐姐她——估计不适合这里。”一言既出，四下哗然。区区五品太中大夫竟直言要带走楚王贵妃，几乎所有人都要认为傅矜川疯了，只有少数几个人不动声色。
　　“卿所言差异，傅老卿家乃本王不二忠臣，丽妃又是本王贵妃，孤自然会护她周全。”
　　楚王似乎很漠然。
　　“臣乞陛下怜悯。”傅矜川缓缓下跪，却坚持。
　　在四下一声声倒吸气中，楚王安静地看看傅矜川，随着他眼神渐渐莫测，人群忽诡秘一静，除了呼吸，竟听不到任何声音。
　　傅小婉则完全震惊于父亲这如同妖魔上身般的行为，模模糊糊的想：傅家说不定个个都是任性妄为的主儿——叔叔妄杀朝廷重臣，姑姑为了权力纠缠与夺嫡之争，而历来稳重隐忍的父亲竟然公开对抗楚王。
　　正一身冷汗中，却听有人淡淡笑道：“傅大夫果然酒量不好，夜宴才开，这酒醉得可就不轻，来人啊，还不快送傅大人下去休息。”
　　傅小婉回头看去，却是马希声端着一盏酒，散漫地走到场中，笑笑吟吟：“还好，今天的主角不是傅大人，而是傅将军，不然这么早酒醉成这样，这夜宴还有什么趣味？”然后团团看看四周，带了三分酒意问：“大家说是吧？”
　　场中一阵安静，然后立刻热烈起来：“是啊是啊，世子说的极是！”“没错，没错。快叫傅小将军出来啊”“我们都还等着看傅小将军的英姿呢。”侍从再次上前去接傅矜川怀中的丽贵妃……看见楚王的目光也慢慢柔和下来，傅小婉几乎有要感谢马希声救命之恩的冲动。
　　却听见傅矜川低吼了声：“陛下！”

作者有话说

　　好歹，留个脚印吧。新人写书不容易。。。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