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桫椤月色

15、往事

　　傅小婉醒来的时候，沉香木雕栏的窗外正好投进一束黄昏的阳光，橘黄，照在木质长廊上，和微波荡漾的湖水上，屋檐前的垂挂的银铃细细碎碎的响着。
　　“醒了？”一个慵懒却千回百转的声音淡淡地问。
　　“啊!”傅小婉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睡在轻纱笼罩之间的绣榻上。薄薄的异香缠绵在四围，透过流水样的轻纱，隐约看见一袭火红的影子倒映在橘色的夕阳中。才记起下午听傅矜流讲述傅家的历史的时候，自己小孩子的身体却支持不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那个……姑姑——？”傅小婉试着唤了一声，有些不安。
　　“你可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本来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可是看见你睡在阳光里，突然忍不住就看了你一个下午。”牡丹团扇缓缓摇动着，依旧慵懒着语气。
　　“那个……父亲呢？”傅小婉有些不安四处望了望，是冕华殿，却并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父亲？”绯红的嘴角妖异地弯转，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你和你的母亲就是这样虏获了他的心吧？”
　　“姑，……姑？”傅小婉有些惊异不定，此时，这个姑姑看起来似乎有点异常，尽管那异常使她看起来更加妖媚，可是还是难以抑制的从心里生出寒意。
　　火红的影子，止住笑声，歪着头看着傅小婉：“你在怕我？”
　　“没……没有。”傅小婉抓住自己的衣角，言不由衷。
　　“他们说，你是个奇怪的孩子，现在看来，是真的呢。”红色的影子换了个姿势。
　　傅小婉一怔，隐约觉得好像方才在梦里听到过类似的语言：
　　“他们说，她生下来的时候，有一双厌世的眼睛，并不哭闹。”
　　“两岁之前并不说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两岁后最爱哭闹，唯一能止住哭泣的地方居然是书房，奶妈们居然私下里笑着说小小姐就像会识字一样。”
　　“三岁，小小姐开始特别爱说话，却开始喜欢起各种神灵，最喜欢的事情却是到各种寺院，道观和神铺，喜欢问些奇怪的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在惋惜傅家的大小姐被鬼祟上了身，结果前来除妖灭祟的人一时间踏破了傅家的门槛。”
　　“直到五岁的某一日，一切才恢复正常。”隐约怀疑是马希声的声音接道“可惜那些凡夫俗子，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天人转世的征兆。”
　　“大师是这样说的？”那样美丽缥缈的声音应该是姑姑的？傅小婉努力辨认着睡梦中模糊的记忆。
　　“是”马希声似笑非笑的“姨娘——”
　　“你倒是厉害，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能被你挖出来，看来傅家的执事们可以回家种田了。”姑姑的声音波澜不惊。
　　“您在怪我窥探傅家的私密么？这也是不得已，那孩子对我很关键。”
　　“哼——那么大师他，这次又怎么说？”
　　“他说，这个孩子的眼睛看得到未来，这孩子的手掌握着未来。”
　　……。
　　傅小婉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样的对话只意味……。
　　“如果，你真的可以掌握未来的话，该多么好。”红色的影子在夜风中轻轻的叹息。
　　“你和他——结盟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哦——你都听见了？”轻绡摇动折射着夕阳火红的光芒，使得那火红的影子在浮光中变化莫测，宛若精魅，不在乎地切切私语。
　　“不要！不要和他结盟。”傅小婉急道。
　　“噢？为什么？”
　　“因为他会……”傅小婉犹豫不决，要告诉她，马希声虽然会登基，但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吗？且不说对方是否相信这个八岁的身体，就是相信，历史就会因此改变么？临了还是只能说一句“——对傅家没有什么好处。”
　　“呵呵呵，会对傅家没有好处——你一个小孩子怎么知道？何况——那又怎么样呢？”红色影子轻轻笑了起来，声线与晚风吹起屋檐下的银铃混为一体“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他说，他会给我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你已经是贵妃了。”傅小婉捏紧了手，她承认自己的确是自私，内心期盼着这个姑姑能够像这个时空里看到的为家族利益不惜一切世家女子一样，庇护着自己在这遥远的时空的家庭。但现在看来，这个姑姑却非但不是那种保护神般的存在，反倒是拥有着那种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别的都无所谓的危险思想。
　　“想要什么？——”轻纱朦胧着那似笑非笑的容颜，却问 “你知道我多少岁吗？”
　　“……”傅小婉答不出来，自己这个身体没有出生以前这个姑姑就入了宫，自己哪里知道？
　　轻纱芙蓉帐外的人并不介意，却轻笑提示：“我十四岁那年遇见王上，十五岁就成了贵妃，然后把你的娘指给我的哥哥，才有了你——你长了多大，我就在这王宫里当了多久的贵妃——你说说看我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傅小婉沉默“你难道想要当王后？”
　　“王后？呵呵呵……谁想当那个好色狡猾的老头子的王后？”和风荡漾着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的笑声，却在末尾接了一句“不过有一点是对的，我要的——的确是权力，像则天大帝那样至高无上，为所欲为的权利。”
　　傅小婉的手捏得更紧：这位姑姑，果然并不像自己预先想象的那样是傅家的保护伞，相反，是个更危险和疯狂的炸弹——历史悠然而下并不曾有第二个武则天，而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竟然想效仿，甚至连私通皇子这样的事也照样做了——只是马希声并不是李治。
　　“好啦，懒孩子，起来吧。陛下今天心情大好，要夜宴群臣呢，让我来好好打扮一下，矜流的孩子吧。”傅矜琴并不在意傅小婉的表情，却转开话题道。
　　“你说的矜流是我叔叔，姑姑。”傅小婉皱眉。
　　“呵呵呵呵，你这孩子真是计较呢。原来傅家的第一个孩子本来应该是矜流的啊。”红色的影子风情万种的笑着，站了起来，牡丹团扇轻轻的飘落在地，榻前重重叠叠的轻纱便荡漾开来。——映入傅小婉眼睛的不再是白天火样地神情，只有削尖的下颚，仿佛透明一般的肌肤，仅剩下血色尽失的苍白，在纷飞的红色裙裾中越发显得瘦极，薄不胜衣。
　　“可怜的孩子。” 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的手，如昙花的花瓣般展开，轻轻拂过傅小婉的脸庞，“生就这样的容貌却带着傅家的血液……。”
　　“娘娘，蝶小姐和正公子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内侍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进来，跪在地上禀告“容奴婢为娘娘和婉小姐理妆。”
　　“嗯。知道了，让旖香带着他们去玩一会儿吧。把梳洗的用具拿给我好了。”
　　“娘娘？”内侍一些惊疑不定的望了眼傅小婉，又迅速低下头“您金尊玉贵……”
　　“嗯？”傅矜琴，淡淡、冷漠地哼了声。
　　“是……。”内侍立刻惶恐地膝行而下，在门口一使眼色，两排手捧梳洗用品的宫女迅速鱼贯而入，在榻前跪了一地。
　　“那个——”傅小婉不知所措的语音尚未消逝在空气中，却在下一秒被拥入一个极纤薄的怀抱中，一时竟恍惚。
　　“没有什么那个的，——只有傅家的女人才知道如何打扮傅家的女儿。”缥缈的怀抱与声音有魔般的吸引。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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