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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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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摸清了一班同学的性格之后,陈中和二班班主任合谋,实施了这个计划。
陈中发现,一班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当它越不被看好的时候,它就越会不服气。这口憋住的气,会帮助他们蹿得高高的。
还要注意千万不能过度夸奖,对一班不是一个巴掌一颗枣子,而是十个巴掌一颗枣子,这样才能让他们保持平常心。
陈中很满意这个班的习性,因为他不会夸人,也不想夸人。
那二班就不同,二班是一个你越夸它,它就越兴奋,一兴奋,学习热情就高涨的一个班。人家考得好,不会骄傲自大,而是越战越勇。
两个多年老朋友,一起带过这么多届学生,一合计,就在期中考的时候实施了计划。
这一招,陈中屡试不爽。
凭借着在期中和期末考试的两次动作,足以让一班保持着陈中想要的状态进入下学期。
简直完美。陈中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一周他都悠悠闲闲地坐在办公室享受慢生活,因为太过无聊,他又手痒,对节目进行了几下微调。
他以为是微调,但对实操人员来说,则是苦不堪言的练习和配合。
周四晚上,距离明天的正式汇演,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大家兴奋起来了,晚上的自修,躁动久久不能平息。
下自修的时候,同学们都毫不留恋地冲出了课室,奔向宿舍。
最后的最后,只走剩甘棠和召明泓。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他们颇有默契地来到了舞蹈室。
很多年以前,在甘棠还是小甘棠的时候,每一场表演的前一天晚上,她都会倾尽全力去跳上一遍,直到力竭,度过一个无梦的夜晚,然后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第二天的表演。
那时候的她,是完美的她。
这个习惯,直到今天还保持着。
显然,直到今天,召明泓也还记得。
教学楼课室的灯光,因为人的离去,一间一间熄灭,只余廊道上的灯,一团微弱的光影,在冬日的黑夜里,像是即将被蚕食殆尽。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在灯光大亮的舞蹈室里跳舞,面对着镜子,面对着窗外的黑夜和寒风,也面对着对方。他们的视线偶尔会相缠,但更多时候,是甘棠平视前方,召明泓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毛,看着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她粉色的唇瓣,看她的全部。
厚重的衣物摩擦出过电的触感,但跳舞时不必顾虑太多。
呼吸会急促,体温会上升,可内心却始终静如止水。他们不紧张,不着急,不害怕。
若说这场意料之外的舞蹈带给他们什么,可能就是教会了他们,今后该往哪走。他们两个人,今后,将一起去往何方。
即使不说话,甘棠和召明泓也都明白。
这蹩脚拙劣的双人舞,日复一日的练习,虚空中延伸出丝线,一根一根,将他们紧紧缠绕。
跳完与召明泓的一段,甘棠又准备继续跳自己的独舞。
但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舞蹈当中,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甘棠还没开始,这层楼的灯光就嗒的一声全部熄灭了。
这里是顶楼,至此,整栋教学楼,都陷入了黑暗当中。
没有了灯光,倏然感到月光的存在,明亮得惊人。
甘棠和召明泓,借着这月光,望进了对方的眼眸中。
月光倒映在眼中,一片清冷。
这月色太美,谁都不忍离去。
召明泓在黑暗中浅浅一笑,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他很久不弹,也没有多擅长,不免有些生疏,但今夜,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渴望。
在他初学钢琴的时候,想象的不是自己演奏钢琴后得到如雷的掌声,而是他在弹钢琴,甘棠穿一条红裙,在他身后跳舞。
聚光灯下,她在跳舞,她的裙摆打过他后背,一个眼神也不会分给他。
黑暗中,他为她演奏。
召明泓试弹了一下,随后,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一样,温和儒雅地向站在舞蹈室中间的甘棠点头致意。
清透的音符在黑暗中跃动而出,宛如天上月光倾泻,丝丝缕缕的光辉照进这个角落。甘棠踩着这流白的光,披着朦胧的纱,轻盈地舞动。
召明泓弹得很慢,甘棠也跳得很慢,这一瞬间,他们好像抓住了时间。
这茫茫黑夜,有时连方向都辩识不清,可是等云雾散开,就能看到清朗的月亮。共沐在这月光之下,他们心里有一个答案。
钢琴声充斥这着整个舞蹈室,可甘棠觉得很静。她闭上眼,耳边有琴声,有风声。
她的内心,却什么也没有,寂静一片。
召明泓没有在弹琴,她没有在跳舞,她和召明泓,他们都躺在地上,凝望月亮,一室月光铺洒,夜凉如水。
此后很多年,这个没有灯光,也没有言语的夜晚被时常回忆,这是他们一生浪漫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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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所有课程改成自习,同学们都被要求待在课室里,等待学校安排进场。
而表演人员和后勤人员全都挤在展演厅的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许宁露一边给甘棠化妆,一边痛骂陈中。因为这大冷天的,陈中规定的表演服居然是夏季礼仪服!
夏季!礼仪服!就是那套单薄的短袖白衬衫和短裙!
虽然展演厅里开了暖气,但温度也始终是在二十度左右,不时还是感到一阵冷。
许宁露骂着,打开自己的化妆包,准备齐全,看向甘棠的脸——嗯,很好,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可省事了。
她乘机还摸了好几下甘棠冰冰凉凉的肌肤。
最终,许宁露只是给她加深了面部轮廓,增加了在舞台上的立体感。
毕竟她们演的是青春少年,不是大红花。刚才涂得满脸艳丽的余延经过时,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也幸好是他,还能让人勉强认出来。
许宁露再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都准备好了 ,就开始放松了。她好奇地巡视了后台一周,在各处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棠棠,你快看!那是书法社的吧?”许宁露摇着甘棠,手指指着一个方向。
那边,书法社的人在把道具搬过来。
很显眼的标志,几张又宽又长的宣纸,十几桶黑色的墨,还有拖把似的毛笔,他们一走进来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书法社的这手绝活百看不腻,第一次距离他们这么近,那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
许宁露也想看,拉着甘棠就挤进了人群里,一路挤到最前面。
迎面,就是几桶墨水,味道很大。许宁露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想看那些大毛笔和……书法社社长的脸。
但是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里突然被挤出来一个人,猛地撞到了书法社的运输车上,那车被这么一撞,开始剧烈地晃动。
那些装得满满的墨水,原本是粘稠的,静静沉淀的墨水,就这么在摇晃中泼洒出来。
不巧,就泼在了许宁露和甘棠的白衬衫上。
真是撞鬼了,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许宁露看着那碍眼的一团墨色,感受着贴在肌肤上湿冷的触感,不由烦躁起来。
这个情绪化的孩子,很明显的,开始怪罪自己。
甘棠及时捉住了她的手,“你在怪自己?”
许宁露无言。
“这不是你的错,许宁露。只是一个巧合,很快就能解决。”甘棠抱着她的小脑袋,很温柔地开解。
甘棠在安慰许宁露,这边后勤在想该怎么解决。
“许宁露是弹琵琶对吧?那琵琶放在身前可以挡住,她也不用动,又在最后面,应该不用换衣服。”
“这个可以,那甘棠呢?”
“回宿舍换一件?”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
“那怎么办?还有别的招吗?她可是主角,衣服上一点污迹都不能有。”
许宁露很是自责,“对不起,都怪我,要是不去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别说了宁姐,小事而已,马上给你解决。”
“就是啊宁姐,放轻松。”
谁都看得出来,许宁露情绪低落。他们是一个整体,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许宁露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经常任劳任怨地帮他们忙。这一次,他们当然也要帮她。
没人想到去怪她,他们只是在着急。
从头到尾,后勤组组长程意没说过一句话。
程意在班里和她们那一组相隔较远,如无必要,他们不会碰面,也不会交谈。
程意依旧在留意许宁露和甘棠,但很奇怪的是,她心里没有了以前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有的时候,看着她们在笑闹,她甚至也想跟着笑一笑。
到现在,程意已经明白当年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放不下的,又是什么。
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向甘棠和许宁露靠近。
她曾经羡慕过甘棠,也羡慕过许宁露,但她是程意,她只能做自己。
程意从书包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礼仪服衬衫,递给了甘棠。
“穿我的吧。”
不少人都愣住了。
其实程意和她俩之间很冷淡,是肉眼可见的事实。班里面就这么几个美女,大家都能观察出来谁和谁玩不来,谁又和谁玩得来。
那,程意这是?
甘棠却没有愣住,她从善如流,“谢谢,到时候洗干净还你。”
“不客气。”
至此,这场风波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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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大巴缓缓从校门口驶入,停在了展演厅外的校道上。
仲仁一般不给车辆进校,但因为今天对外开放,邀请了很多人,所以校道上有不少慢速行驶的轿车。
但大巴就真的很少见了,正以班为单位进入展演厅的学生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这辆大巴。
大巴门打开,下来了一水的高挑女生,穿着羽绒服,没有拉拉链,露出长腿纤腰,个个青春靓丽。
最为抢眼的还是那领头的女生,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那肌肤却几乎和羽绒服一样白,乌发如云,唇色粉润,小巧精致的脸,真是我见犹怜。
这个人,是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