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狐狸无情尾巴》北林大疯

11、玩尾巴

　　二十七：

　　没过多久后，天狐和仙君的事就闹得仙尽皆知。
　　起初是没几个仙知道的，就连最常和天狐打照面的老酒仙都不清楚有这回事，他还沾沾自喜想那贼狐狸最近没来偷酒喝，一边想一边美美饮了杯千年陈酿。

　　最先察出端倪的是神龙，神龙这回并未打草惊蛇，而是不动神色地来了趟灾劫福地，于是他的尾巴差点都被吓掉了——神龙的第一反应当然还是暗地前去告状，狠狠地坑了天狐一回。
　　原本大哥将这臭狐狸打一顿再关禁闭，待时过千年此人仙逝之后再将他放出，此事便算了了，可天狐刚被关到不过半月，仙君就提剑走到了大哥面前。

　　至于后来的事情，神龙便不得而知了，他只晓得仙君离开的时候，牵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天狐的手。
　　一时仙界哗然，仙仙都知道了他二人有一腿。狐狸对此不甚在意，他只托腮看着忙碌的仙君，忽然问：“你将大哥打伤了？”
　　他的步伐一顿，侧头看向天狐，继而颔首。
　　天狐笑笑：“那真好呀，以后大哥再教训我，就有人保护我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是轻松的，可是内心却百般复杂，他未曾想过他的仙君力量已经这样强大，可这就代表他要承受的灾劫会更多，他仙陨的概率就越大。天道不会容忍这样超脱的存在。

　　天狐不敢再细想，他怕他不由自主皱起的眉头会暴露他内心的想法。
　　他只好絮絮叨叨往下说：“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就是被大哥罚的，他不让我用灵力，叫我在那个地方好好思过，我当时就一直希望有人能护着我，能让我出去——”
　　天狐的话被打断，仙君冰凉的唇落在他唇上。

　　他握住天狐的手，而天狐则让自己的狐狸爪爪与他十指紧扣。
　　仙君的脸色是一派镇定，狐狸的眼睛则依然坠入爱河。这时那个一派镇定的先开了口，问：
　　“你可否愿与我结为道侣？如你愿意，那我亦愿悖逆天道，待仙陨后生生世世追寻于你、爱护于你。”

　　狐狸微笑：“当真？”
　　“我从未口出虚言。”他答。
　　“我愿与你结为道侣。”狐狸拥住他，一字一句说出漫长岁月里最庄重的约定：“如你仙陨，我愿悖逆天道，与你纠缠不清，生生世世，直至轮回终止，我消失于世。”

　　二十八：

　　灾劫福地的各种灾劫果然愈加频繁，天狐担心他承受不住这样频繁的祸事，但这些灾劫在此尚且如此恐怖，若是真控制不住，到了人间不晓得会有多少生灵涂炭。但所幸他总能次次化险为夷，依旧那样安静地坐在灾劫福地中，不悲不喜。

　　天狐亲眼目睹他的强大，既觉得安心，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边际的后怕。
　　仙君有时候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是让他不必如此忧心，可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灾劫也越发凶猛，天狐时常想，他还能撑到几时，还有多少时日供他支撑？

　　回答他的只有仙君的剑鸣。

　　天狐去拜访创立灾劫福地仙家的弟子，他想修改灾劫福地的衍变，将自己也融入其中，这样便可以帮他一同对应劫难。
　　“不可，”弟子直接回答他：“你身即为天道，怎可干涉其中？只会徒增轮回冤孽罢了。”
　　天狐虽然心有不甘，但只能继续与他探讨，研究是否有别的办法，可以减轻他心上人的承担，话到半巡时，天狐的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

　　他面色骤变，立刻请辞离去，刚出对方仙府，竟是疼得连移动都不能再有半分。
　　出事了。
　　不是仙君，是他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同为天道衍生，血脉相连，享不死不灭之权。天狐咬紧牙关，冲向神龙的地界。

　　可惜他到底还是来得晚了些，海边充斥着血的味道，神龙奄奄一息地趴在一边，还有两丝即将消散的气息，徘徊不去，是重明与勾陈。
　　天狐心如刀绞。痛的是手足之情，亦是天道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一袭青衣，静静站在海边，但其实那青衣已经被血渐红。而仙君却没有因这血而有半分妖异的变化，他像一柄势不可挡的剑，锐利的锋芒如此耀眼，挺拔的剑身百折不挠。
　　“让开。”他对天狐说：“我不会杀你。”
　　天狐合眼：“何至于此？”
　　他不知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人族饱受天道之苦。”仙君拔剑，直指神龙：“压制天道，是我职责所在。”
　　他漠然地说着这些话，让天狐看不出一点端倪。
　　可就在此时，神龙微弱的声音响起：“老狐狸，他快死了，想临死之前我们几个杀光，压制天道几千年，别管我，大哥很快就会到了！”

　　天狐不住走上前，靠近对方独立的身影，急切地问：“他在骗我，对不对？”
　　“他并未骗你。”仙君淡然答：“今日晨时的灾劫已令我重伤，不日我便会仙陨。”
　　他并不难过，只因他知道这是他的宿命，他要抓紧时间，去完成他最终的使命，尽管他的心愿已经遥不可及。
　　天狐盯着他，心肝欲碎，五脏六腑仿佛都只剩下悲伤，但仙君答完话后，并未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提剑直取神龙——

　　他一剑劈山移海，气吞万里，斩断了天狐的尾巴。
　　“你执意如此？”他问。
　　天狐已然落泪，语气强撑镇定：“是。”
　　天狐转头与他相抗，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仙君的对手，更何况此时天道已经被对方削弱，他的力量根本所剩无几。

　　他已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只能麻木地为神龙挡下攻击，任凭自己的尾巴被不断砍下。
　　他想上前问他伤到底如何，他想用尽所有灵力为他疗伤，他根本不在乎尾巴被他砍断，他只有无限的恐慌，他怕他离开他，他不想他离开他。
　　可是勾陈与重明的残存气息尚在，历历在目的是战的遗迹，他的爱人，他的仙君，也是这样一剑一剑毫不犹疑地夺走了它们的性命。

　　鲜红的血沾满了他白色的皮毛，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神色依旧如故，话语也是：“我不会杀你。”
　　天狐抬起头，看着仙君。
　　他站于海涛之上，寿命终于到了尽头，灾劫福地的呜咽那样清晰，天狐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他沾血的皮毛，他依然经历过生离死别，却从未如此痛彻心扉。
　　“其实在天道桥再见你时，我招惹了贪恋。”终于，仙君说：“于你我的确贪求甚多，抱歉。”

　　隔日之后，日照常升起于海岸，海鸟飞过，海浪拍滩，一只狐狸咬着一柄剑艰难地离开，沙上只留下狐狸深深浅浅的脚印，和剑勾画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