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狐狸无情尾巴》北林大疯

1、玩尾巴

　　《玩尾巴》
　　北林大疯/文

　　一：

　　我是一只十尾天狐。
　　你没看错，却是实打实的十条尾巴，已然脱离了妖兽的范畴，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吃凡人的供奉还不被打的那种。

　　曾经我有十条尾巴。

　　二：

　　天狐缓缓眯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年。
　　“你醒啦！”一个很兴奋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天狐从地上爬起来，蓬松的尾巴随之晃动，他回头打后头一望，只有飘渺泽苍苍茫茫的雾气，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我在这里！”他很用力地喊：“这里！”
　　天狐无精打采垂下眼帘，仿佛还没睡醒，不怎么想理会他。
　　“你找找我呀，我很孤独。”他气鼓鼓地说：“果然还是看不到我吗？”

　　天狐还是不开口，他往前爬了几步，走到飘渺泽边上，搁着朦胧的烟雾，隐隐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晃动的尾巴尖尖上，趴着个再小不过的童子。未曾料想一只苍耳沾了他的尾巴，趁着他昏睡的这些年，竟然也借着他的灵气开了窍，成了个小精怪。

　　“你是天狐吗？”这只苍耳话很多，尾巴尖上的青衣童子夸张地张开手臂：“我刚一醒来，就在你的尾巴上——很舒服很舒服，谢谢你。”他说着话，肉乎乎的脸颊蹭了蹭雪白柔软的毛发：“可是我也好孤独啊，你一直在睡觉，没有人和我说话。路过的一只鹿告诉我说，你是天狐，但为什么你只有三条尾巴啊？”

　　天狐微微张口，呼吸之间，飘渺泽的雾气尽散。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湖面倒映的，是一只剩三条尾巴的白色天狐。

　　“你再看看？”天狐说。
　　青衣童子呆呆愣住。
　　剩下的七条尾巴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静静地摇晃着。
　　他伸出手指来数：“一……三……七、八、九，十？！”

　　天狐笑了笑。
　　“小子。”整个世界都仿佛抖了一抖，苍耳紧紧抱住毛发，生怕自己掉下去，仓促间他听见天狐懒懒地问：“爷爷的尾巴——好玩吗？”

　　三：
　　“我们要去哪？”
　　青衣童子望着他的背影，这样问天狐。

　　天狐已经走出了飘渺泽。
　　“你不是说孤独？我带你去看看人间。”天狐讲：“看过人间，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好啊！”苍耳激动起来：“飘渺泽里的鲤鱼妖上过岸，她告诉我人间有很多好玩的，有生之年一定要走上一趟，还定要找个凡人相爱一番，才不枉妖生漫漫岁月。”
　　“哦？”天狐这样回答。

　　听着他似是疑惑的语气，苍耳也很好奇：“你去过人间，那可不可以告诉我，鲤鱼妖有没有骗我？”
　　“她没有骗你。”天狐的语气像是天边舒卷不定的云，有时含着笑意，有时没什么感情，却始终轻松：“确实该找个凡人相爱，才算有趣。”

　　苍耳用手梳开他尾巴上的毛发：“你也和凡人相爱过？”
　　“天狐是神兽。”天狐说：“你且记住了，只要沾了什么‘神’字、‘仙’字，那都是动不得情爱的。”
　　“飘渺泽里各个妖怪都想成仙呢。”
　　“你错了，”天狐认真地纠正他：“爷爷我是神，不是仙。”

　　童子瞬间涨红了脸，在他尾巴上跳了两下表示不满：“我知道爷爷是什么意思！你定然不是我爷爷！”
　　他自有灵识起，睁眼便在天狐的尾巴上。他爬遍天狐满身，盘腿坐在老狐狸眼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睡颜——一看就是十天半个月。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狐狸，他想，如果鲤鱼妖没有唬他的话，他应当也是喜欢这只老狐狸的。而老龟告诉过他，爷爷是爷爷，孙子是是孙子，孙子肯定不会喜欢爷爷，所以他敢断定，天狐绝不会是他爷爷。

　　“你知道我多大吗？”天狐问。
　　童子撑着头想了下，想不出来，但他心底也知道天狐要比自己大上许多，认识到这一点后，他自暴自弃地瘫坐在天狐的尾巴上：“可是，可是我是个妖怪，我也可以活很久啊。以后我就能和你一样大了。”

　　“苍耳，原本从生长到枯萎只需一年光景。”天狐的声音不紧不慢：“你借了我的灵气成就精怪，和凡人等同，最多可活百年，现已过七载。”
　　童子不说话了。一路以来，他罕见地进入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天狐嗅到一丝人间烟火味。
　　他抬爪一跃入红尘，道：“既然妖生苦短，不如从即日起好生享受。”

　　三：
　　十字街头，市集繁华。
　　青衣的青年匆忙穿梭于人群中，过街口的时候，一枝含羞待绽的桃花不偏不倚砸中他肩头。

　　青衣青年小心取下肩头的桃花，于人潮拥挤中向上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惺忪地靠在酒肆楼旁的花树上，衣摆垂了一角下来。
　　“愣着干嘛啊！”有人撞他：“在这堵着别人还走不走路啦？”
　　青衣青年回过神来，连忙致歉，一边错身让开路来。
　　路人见他斯文宛如书生，想着又是个好欺负的呆子，正欲再纠缠两句时，眨眼间青衣男子却不见了身影。

　　天狐松开他的衣领，将苍耳放在自己对面的树干上靠好。他转头又去饮酒，咕噜灌下两口后才问：“可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苍耳偏过头不去看他，语调冷冷：“没有。”

　　他自从来到凡世间，话就一天少过一天，天狐好玩，时常许久不与他见面，由此久而久之，也不晓得苍耳何时就变成了这么个沉默寡言的小妖怪。
　　天狐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却未点明。
　　他向远处瞥过目光，一眼就能望穿这人世间万千繁华。今夜无疑是近几年来人气最为鼎盛的时刻，似乎是因为人族的皇帝今日来此处游玩。

　　天狐从数千年的记忆中揪出了点缝隙，于是他转头问苍耳：“我想去个地方，你就在此处等我？还是先行回住处。”
　　苍耳不忿：“我就不能同你一起去么？”
　　天狐无奈，笑着摊手：“我可没这么说，你要去的话，便和我一同去。”

　　“我才不去。”苍耳仰头，死死盯着一角垂下的花枝，同时也捏紧了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桃花枝，好像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只死天狐，也能不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需要问我，也不需要管我。”
　　天狐看着他：“真的不去？”
　　苍耳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天狐摇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