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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番外二 ...

  •   赵霈在边境上逗留了半月,才基本与司礼一起将婚事策划敲定。
      事办完了他还不想离开,悄悄带着白妧游山玩水几日,意在弥补这两年缺失的陪伴。
      可注意,他做的这些事都是在芝垭山的这一面,宋国境内。
      堂堂赵王大摇大摆在宋境内晃荡,纵使江太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有人将话传到宋王耳朵里,最终还是左婴的崔郁和京畿的宋王两边同时都派人来催,他才施施然走了。
      宋王的意思大抵是:按照我们的约定,你我是结盟的友邦,你来提亲我以礼相待,怎的你还在我边境上试探起来了?岂非被外邦笑我宋国无能?
      左婴那边崔郁的意思也差不多:按照王上与臣的约定,你说你只去三五日,如今已经有半月,你怎的还不回来?如今王上的套路臣是越发摸不清了。
      白妧怕他再待下去生了变故,忙安慰他,待到隆冬结束,冰雪消融时,她便真正嫁给他了。
      横竖婚期已定,再过几个月她便是他真正的妻子,真正的王后了,一念及此,赵霈便稍稍安心一些。不过是四月之期,他那么许多年都等了,还在乎那么一点儿时间吗?
      他虽然走得不情不愿,但好在在白妧的各种安抚之下,顺顺当当回了左婴,左婴那边儿也是一大堆的大婚事项等他敲定,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终于,待到四月二十二日这一天,济阴白氏的女儿出嫁了。
      由于之前赵霈亲自上门为自己提亲是不合礼制,朝野上下颇有微言,可王上倔强,司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大婚仪制万不能错,与民间不同,赵霈作为王上的身份是不需要亲自出迎的,依礼只需在王宫中等待;赵霈不能亲自前往,自然珍而重之将迎亲事由交给王光、海壁一同前往完成。
      王上大婚,赵国近三十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两宫太后拨了钱款、昭了天地祖先,赵国上下无人不知王上大婚,提前一月,左婴城中便一改往日丧期中的颓然,高楼处处琉璃金灯高悬,到了夜晚大片烟花一簇一簇在夜空相继绽开。
      整座城池、整个国度都在庆祝,到处都是纸醉金迷的光。
      百姓笑语欢声,互相歌颂王上康健,世道太平,彻夜热闹沸腾。
      迎亲的队伍一进左婴城便引起了百姓的围观,四周围的百姓翘首以盼,王光作为迎客使与负责护卫玄度将军做了交接,司礼官员紧张得轧算着进宫的时辰。
      御龙直阻断了百姓和车队的通路,王后的面容看不真切,远远地只能看到她发饰垂下的金色珠帘轻轻晃动,发出耀人的金光,珠帘下的肌肤如玉般光洁透亮。
      等了好久,百姓们终于见到身穿牡丹翟衣少女,她身姿优雅,在一位面目俊朗的郎君搀扶之下,不紧不慢坐上了早已等候的王后辇车,声乐起,仪仗队开始缓缓向着王宫的方向进发。
      随着玄度将军一声令下,车队再次慢慢启程,四月的晨曦透过辇窗的缝隙挤进来,丝丝缕缕照在少女金丝镶嵌的婚服上,她隔着眼前垂吊的珠帘小心侧目——
      一队御龙直威武地走在前面,腰间的佩剑碰击铠甲时发出“铮铮”的声响。
      车辇右侧是送她出嫁的白朗,和海壁一起骑着马跟在白妧的嫁辇旁边,有海壁在一旁护送着,她倒不担心白朗在礼仪上出错。
      十六位执仪的女官分别跟着车辇之后,再往后是一些王公家的女眷,她们被御龙直保护在队列中间,一个个敛眉恭顺,整个队伍除了欢快的乐声竟无一丝杂音发出。
      她当然知道一切都早已演练过无数次,早在三个月前便有四名王宫中司礼的女官入住济阴白家,崔氏正在发愁对王宫的仪制一无所知,白妧出嫁时恐怕露怯。
      春夏秋冬四位女官姐姐的到来,无疑解了崔氏的燃眉之急。
      正当崔氏感恩佛陀时,她又发现四位女官并不切实教白妧什么礼仪,她们每日照本宣科,并不关心白妧是否学会,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崔氏疑惑,她们却只说有她们在婚礼便能顺利进行。
      崔氏将信将疑,后来才知道这是赵霈的意思,他知道白妧不爱学这些枯燥无味的礼节和讲义,便让那四名女官硬生生将大婚流程背了下来,到时候有她们在一旁做接引,白妧想出错都难!
      崔氏自然对赵霈放一百二十个心,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清楚,这样一来,她便越发觉得这个未来女婿细心周到、贴心知意了。
      白妧独自坐在车辇中,因为知道白傅和崔氏不久后会搬来左婴,她并没有太多离别父母的伤心欲绝,只有即将为人妻的憧憬。
      车辇慢悠悠行进,两侧拥挤的人群或欢呼或呼千岁,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有些昏昏欲睡。
      这一次,也是独自向他走去,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期待,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因为爱和牵挂,只觉得千里的距离瞬眼可达;这一次没有谁在背后做推手,只有她自己,义无反顾向他走去。
      因为看见他已经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交由她来完成。
      白妧下辇时,看见赵霈早已等待在宫门之外,他一身正红的喜服,宽大繁复,好在他的身量高,没有拖沓之感反倒显得极致尊贵风雅,一见到她,他的脸上立刻由紧张变为欣喜的笑意。
      她愣了一愣,四名女官也跟着愣了一愣——王上怎么会出现在宫门口?不说王后从正宫门进,王上该在殿前等候吗?
      女官春望小心翼翼瞥了眼一旁的司礼,司礼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敢怒又不敢言,还要扯出符合气氛的微笑。
      她们顿时心知肚明,王上爱重王后,应该是又为她逾制了。
      司礼口中继续唱和着,心里却叹了口气,真的好难。
      这么多年他们这群大臣也是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旁的也还好,每每在这位白小姐的事上他便没有分寸,说一出是一出,哦对了,现在该改口叫王后了。
      庄严欢乐的声乐中仪式继续,走过红毯铺就的殿前广场,这是上次白妧看见赵霈祭祀的地方,往后便是扶云殿,再往后便是他的内庭,是她要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白朗将她的手轻轻放在赵霈宽大温暖的掌心里,按例此时白朗不该多言,可他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吾妹顽劣,万望担待。”
      是说给赵霈的,这是第一次向他介绍小妹时说过的话,原本只是托辞,在他心里,小妹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妹,纵使送她千里,这次小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赵霈眼中深深的笑意,紧紧握住白妧的手,胸中的快意冲破了脑中的不真实。
      两人相视,方才安心一笑。
      我终于娶你了。
      我终于嫁你了。

      不疑殿。
      经过漫长而繁琐的仪式,白妧终于坐到不疑殿的婚床上,酸胀的小腿还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不疑殿是赵霈为白妧准备的殿宇,将后*庭中距离扶云殿最近的宫宇彻底翻新修整装饰,至于取名嘛,自然也是他的手笔,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
      一想到往后自己要住在这里,每念一遍殿名,她便觉得真是肉麻得紧呢。
      殿中牡丹花香馥郁弥漫,大红的地衣整齐地铺开,密密匝匝铺满或白或紫的花瓣;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都是少女闺房所用,看似雅致乖巧,实则件件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大红的锦被绣衾,纱幔低垂,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气氛。
      风儿柔,月儿明。
      他终于走了进来,视线落在少女大红的喜袍上,宽大落拓并无累赘之感,繁复绣着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仿若一朵真正盛开的牡丹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他看呆了,紧紧抿住唇角,名花倾国两相欢。
      “妧妧。”
      “赵霈。”
      娇羞的新娘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去,像是在求一个拥抱,他知道的,山水迢迢,她今日是带着所有的勇气和期待嫁给了他。
      宫人们识趣地鱼贯而出,海壁尽职尽责合上殿门,他笔直地站在殿门口,随时注意着殿中的动静;鹿簪则抱着手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司帐姐姐,司帐姐姐提笔的手微微颤抖,赶紧捧稳了她的小本本,她突然好紧张,从没有记录过这种事,让她好好想想,师傅从前是怎么教的来着?
      直到将新郎的手抓在手心里,新娘侧耳倾听,再三确认宫人们都出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她语气突然变得急切,催促道,“赶紧帮我撤了发冠,太沉了,戴了一天累也累死了。”
      他应了声好,替她拆下头上纯金打造的发冠,发冠造型像一颗树,伸出的枝丫上镶嵌着五色的宝石,华丽又闪耀,美中不足就是货真价实打造,成品实在太沉。
      当初送去济阴时他便知道她一定会嫌弃,可王上王后大婚又不能太简洁,只好累她受苦。
      她一面说着累,还在揉着自己的额头,惊呼着,“好家伙,我可再也不要戴这个了,活活将我的头轧出一道沟子。”
      他又赶紧替她揉受压的额发,指尖往发际间一探,果然有一道深深的印子,忙小心翼翼替她揉搓,生怕她下一句就说出“早知道做你王后那么辛苦我就不嫁了”这样的话。
      天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怕她想悔婚。
      揉了一会她才说好些了,她下颌顶着新郎服的绣花,抱着他的腰糯声说想他,声音又软又娇,赵霈立刻心中柔软一片。
      是啊,算算日子,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有足足有五个月没见了,鸿雁传书哪里能缓解相思之苦呢?
      赵霈不禁感慨:“我也想你。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他躬下身替她脱去靴子,仿佛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一面做着这些事,自顾自说起话来:“我答应你,往后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满足你,你别怪我自私好吗?”
      白妧低着头看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大抵是在外和臣工们喝了酒,他面色潮红,吐纳之间有些酒气。
      他一脸专注的神情,眼神清澈地倒映出她的模样,抬起她的脚放在榻上,轻轻按揉。
      “是白薇。我用你说的法子告诉她,告诉她寒山答应了和她的婚事,果然立刻就试探出是一切全是她的幌子,她哭诉着不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往后无亲无友,她的余生该怎么过?当时我便换位思考了你,妧妧你不也是无亲无友、独身一人嫁过来吗?我这才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想娶你,这是我的意愿,可我只顾着我自己。”
      他一脸歉意,又立刻说道,“可我愿意弥补你,你想做什么都随你,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她却摇摇头,“可你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再说了,我嫁给你可是有所图的。”见他停顿了片刻,她狡黠一笑,又说,“我图你这个人啊,图你一颗真心”
      见他还在微微发愣,白妧干脆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眼中有温柔而坚定的目光,她一字一顿说道:“所以啊赵霈,不要让我的一腔孤勇变成一个笑话,如果有一天你负了我,我们大概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她温言细语,犹如春夜的小雨丝丝缕缕落下来,渗入久旱的土地,他好像所有的偏执、疯魔都被治愈,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她的药啊!上辈子失手将她打破,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了。
      他忙摇头向她保证:“我不会的。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两辈子加起来只为你一个人心动过,你主宰了我生命中的好天气和坏心情,我有且只有一条命,因为当年一块饼,全都输给你了。”
      她笑,与他以额抵额,“真的吗?”
      明明两人独处的时间很少,可在一起时又觉得所有的亲密行为都是理所当然。
      她突然轻笑一声,捂着嘴笑,“我突然想起一事……我大嫂说,男人在床第间说的话,可千万不要太当真。”
      赵霈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胡说,别听她的……”
      仰面躺在芙蓉帐被中,赵霈呼吸有些不匀,少女的粉面轻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
      “妧妧。”
      他伸手搂住少女,将她人囫囵个儿搂进怀里,紧紧地,好像要将她嵌入胸腔。
      “恩?”
      “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因为一开始便屏退了旁人,所以一切都要他亲力亲为,于是赵霈起身端起两杯清酒,琉璃酒杯流光溢彩,仿佛将所有的时光都凝聚到了一处。
      新娘身姿楚楚却不羞怯,与他交颈喝下合卺酒,望着他眼眸如水。
      她从来都是动人的,尤其一想到她的以后和与他相关,他的心便不由悸动起来。
      于是,礼成。
      于是,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又过了几年的一个初夏。
      白妧午歇起还未见赵霈散朝,殿外只有海壁和一个小宫女候着。白妧问起海壁,怎么好像今日伺候的人变少了,眼见就到了赵霈散朝的时间,他们却全都走开了。
      海壁语气淡淡,婉转称述道:“王后不知,尚书院新进了位少卿,大家都往尚书苑去了。”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向白妧解释道,“看着时辰她们也该回来了。”
      她满脸疑惑,少卿有什么可看?
      白妧不是很懂,忙问:“怎么?宫里进了位少卿也很稀奇吗?”
      海壁见她仍是懵懂,猜她大抵是不知其中缘故。
      倒是他身边的小宫女,没去看热闹,心有不甘,也不向白妧多隐瞒,抖豆子般便告诉了她:“说是这位少卿郎君,在宋国原是科举一甲探花郎出身,却因迟迟不得宋王重用,一气之下来了咱们赵国出仕,一来王上便封他做了少卿,太后还要给他赐婚。”
      白妧顿时吸了口气,她说的是寒山吧,赵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还是将他劝服来了赵国。
      海壁见小宫女什么都说了,也不再隐瞒,说起这位寒少卿是济阴人士。
      三人正说着话,春望和冬娥悄步走了进来。
      冬娥笑嘻嘻地说,“咱们不是没见过探花郎,是没见过别国的探花郎,像寒少卿这样年纪又轻,长得又俊的,更是少见。”
      与寒山多年未见,白妧努力回想了一下少年时寒山的模样,顶多算是个眉目清秀,她有点怀疑这群女官是不是在宫里太久了对美丑的标准产生了什么误解。
      见她依旧拧着眉,冬娥又笑道,“比咱们王上自然是没得比,可娘娘你得把寒少卿放在尚书院那群老学究里去看啊……难怪一来太后娘娘便有意要赐婚呢。”
      明知冬娥是打趣自己,白妧掩口一笑,“那倒也不至于……”
      的确,她们口中的所谓“长得俊”是和尚书院那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相比较,那帮老学究胡子又长、脾气又臭,寒山与他们比较,那自然是鹤立鸡群的形容了。
      突然想起从前与寒山吵架的事,白妧不自觉便笑了起来。
      眼见了要到王上散朝的时间,大家都陆陆续续回到不疑殿,说起这位寒少卿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是一散朝便被高思殿中的大福姑姑请去了高思殿,像是有意要给白家小姐指婚呢。
      冬娥忙撞了撞春望的手,小声地求证道,“寒少卿是宋国的,又曾于王上是同窗,王后娘娘一定也认识这位寒少卿。”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白妧想了一下,对他们并不隐瞒:“赵霈、寒山与我哥哥曾是同窗,和我亦是朋友。寒山的学问我不知道,可他从前吵架可吵不过我。”
      赵霈不知何时进了殿,接过白妧的话头说道:“何止呢……”
      白妧心中一惊,他这是听她说寒山,生气了呢?早知道不该和她们聊寒山的。
      白妧忙着扯开话题她说得极委婉,“连你也吵不过我。”
      冬娥倒是很感兴趣,宫里早已传遍了,王上和王后曾是少年相知相伴的感情,从前的王后娘娘从未嫌弃过王上被流放的身份,一直坚定地选择了王上,后来王上才会不顾反对一定要迎娶王后,平时两人亲密无比,也正是因为少年一声的承诺。
      赵霈缓步过来,对春望等人说道:“当时他欺负孤时,也是王后护着孤王。”
      白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谁!欺负谁?
      冬娥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春望反应快,再听下去就不是她们该听的了,忙拉着她行了礼,带着众人出殿门去了。
      赵霈拿起她桌上未绣完的小荷包说道,“早说了叫你不要做这些。”
      虽然每次收到她亲手做的物件儿都挺开心,可一到了晚上又要替她揉半天指头和眼睛,心疼死了。
      白妧将手里的绣线往前一推,五颜六色,她的眼睛都要看痛了,忍不住抱怨道:“说得轻巧,你如今做了贤明的君主,我自然也想博个贤惠的美名啊。”
      他突然有点兴致,“哦?是谁说我是贤明的君主来着?”
      他不是一直都是暴虐、阴狠的暴君吗?
      白妧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你既收麾了寒山,又要旁人都觉得你胸襟宽广,便暗戳戳到处说自己不计前嫌的事,旁人自然都要说你宽宥恩泽了。”
      赵霈:……
      她又说:“可我偏觉得你是个不讲信用的君主,明明说好了带我去崖洲的,这都几日了,怎么一点信儿也没有?”
      她是真的很想念那片蓝绿色的海岛,想念温暖的阳光和浪潮温柔的声音。
      原来在这儿等他呢。
      原本是想忙完这几日再去崖洲的,如今她既提起,他忙缴械投降,想到那些公务也不是非要立刻处理不可。
      于是一气儿牵起她的走便往外走,“咱们即刻便去。”
      她从不觉得他说风就是雨不好,也不知道君主该是什么样子,此刻只觉得他率性可爱,欢欢喜喜被他牵着往宫门走去。
      海壁离开后回来,见春望和冬娥望着王上王后远去的背影发呆,他小声问道,“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跟上去?”
      春望这才回神,只觉得他们手牵手的画面十分和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海壁得不到回答,脑袋上尽是问号:我不过是走开了片刻,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婴的夏季初现端倪。
      寒山被高思殿多次传召,高思殿的白太后是位温和的人,一直言明她只是想了解赵王从前在济阴时的事。
      他只是失笑,想来是赵霈并没有向太后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向他打听赵王的过去?
      是说赵霈打架输了的那次呢,还是说自己打架输了的那次呢?
      从高思殿出来,不多远处便有一面开满紫藤花的高墙,一整面墙都是紫色和绿色的天地,像他之前见识过的海洋,辽阔深幽。
      多嘴的宫人告诉他,这是王上怕王后来往高思殿无趣所以特意叫人栽种的。
      他怀疑这些话是赵霈故意派人告诉他的,毕竟赵霈那么小气,他来了左婴这么久也不敢告诉妧儿,他想借口看一看白妧也被赵霈以宫规为由拒绝了。
      紫藤花这个时候开得最旺盛,串串紫花就像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挂满枝头,原本是枯燥无味的高墙,现在俨然就像一座紫色的宫墙,所到之处铺满一地的花瓣,就像一条淡紫色的地毯。
      他抬头望去,紫藤花如瀑如水,紫藤叶青翠欲滴,一片葱茏。
      宫人所言非虚,她得了帝王荣宠,夫妻恩爱,大抵便是如此了。
      突然,花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位清雅的女子,素淡典雅的衣着,她站在那里似乎早已看了他好一会儿,此刻正闲庭信步般向他走来。
      他正疑心是不是冲撞了赵霈的御嫔,正打算回避,身后的宫人小声提醒:是白小姐。
      白小姐……
      他只觉得神思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上一次对那位白小姐记忆这样深刻,也是因为她从他面前的蔷薇花树下跑过,可他看得分明,她当时是冲着赵霈飞奔而去的,她甚至连眼风也不曾分过半个给他。
      到底是造化弄人,又是一位白小姐,又是这宿命般的花香袭人。
      白薇走过来,向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从高思殿出来。”
      她说话向来开门见山,目光灼灼望着他,“我们之间流言也传了多年,若你如今没有妻室是因为受流言影响,我愿意补偿你。”
      寒山这才抬眼看她,白薇眉目舒展,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而他记忆中的少女是莽撞的,和他吵吵闹闹,这种感觉他分得清楚,她们不是用一个人,甚至不是同一种性格。
      他心中陡然一亮,面上微微一笑,“那你打算怎么弥补我?”他慢慢向她走近,“是打算把自己拾掇一下,嫁给我做妻子吗?”
      一听这话,她的温和立刻不见,立刻翻脸道,“我……我是诚心道歉,往后你有什么伤风病痛,或是旧疾复发,可以济世堂来找我,我给你算免费便是。”
      哦?
      寒山觉得她的想法着实很简单,倒也是个心思纯澈之人。
      “只是免费吗?那你总是替我看病不收钱,别人不是更要误会吗?还不如做我的妻子,好过我总去药堂找你,于你名声也不好。”
      他哂笑了一声,摇摇头。
      她低下头想了一下,“太后姑母是有这个意思,可我就想知道,如果是真的,你愿意吗?”
      当初的确是因为他在京畿认出了自己,又当即无情地将她送回了左婴,觉得有点丢脸罢了,可谁愿意拿自己一辈子的名节说笑,若当初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好感,她怎么会大张旗鼓说要嫁给他呢?
      花墙如海浪般一涌一浪,像白薇此刻期待又拒绝的心情。
      她看得清清楚楚,寒山摇摇头,“我不愿意。”
      她的心一沉。
      寒山不知道,在赵国因为王上和王后的缘故,如今国中崇尚早婚,尤其是一些青梅竹马早早定下婚约的,流传出来着实是段佳话。
      可她没有,她是王上的表妹,又与王后亲近,上门说亲的人很多,无非是看中她身后的裙带关系。她不愿意嫁,原本她要“嫁寒山”这件事只有白家人和王上知道,可自从寒山来了左婴,太后频频召见,如今宫里宫外便都晓得了。
      原来济世堂的白小姐心中早有所属,难怪她这么多年拒绝了那么多权贵宗亲,如今又见了寒山的品貌,大家又觉得理所当然,也不怪白小姐如此情深,瞧瞧人家寒少卿为了白小姐竟离家到了赵国出仕,他们不是一往情深是什么?
      听到流言的白薇很是失落了会儿,她不知自己失落什么,大概是因为事实上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如流言一般,她遗憾,他对她的情深只是大家的想象……
      事实上,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可又生硬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从来不是例外。
      白薇故作镇定,她笑意浅淡,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样淡泊,“你分明不愿意,刚刚又诓我做你的妻子,这是何道理?”
      终究还是抹不开心里那道弯,明明刚才走过来之前不是这么想的,她在后悔,她应该坦白说实话。
      却见那位新晋的寒少卿,拾起一疏掉落的紫藤花,不慌不忙向她走近。
      “刚刚不是白小姐说要补偿吗?”
      他明明是一甲探花郎却始终不得志,眉宇间深深的川字纹有落拓的失落感。
      他想起来,他的这份承诺曾经是对另一个人许下的。
      他也想起了,当初在京畿,他因为赵霈的账本被家中族老迁怒,寒家族老的板子眼看就要落到他的身上,是她飞身扑到他身上替他挨了板子。
      后来的几年,每当被打压、被排挤,他就会想,若不是当时那少女挺身护他,兴许他的命已经不在了。
      好在如今都平复了,他的失落一直被她温柔填补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谢谢少女的维护。
      寒山向她递上手里的紫藤花,他指节分明,拈花的手势像正提笔书写什么,白薇不能否认,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他说:“我拒绝是觉得你会不愿意,可若是你愿意,补不补偿的,我倒是无所谓,我只在意,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白薇:?
      她十五岁才跟着大哥在医馆做学徒,每日和汤汤药药打交道,到底吃了读书少的亏。
      一直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宫人猛地一拍手:“成了!小人这就回去告诉太后。”
      他手中的的花串逸出醉人的香气,她心跳猛地搏动了几下,纳纳地接过花,“怎么和话本子上写得不一样?”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的情节,他怎么又愿意了?
      他有些庆幸,“还爱看话本子吗?好在我买了不少。”
      大概是怕她笑话,他赶紧解释道,“也不知道这些年我犯了什么毛病,总爱买些游侠剑客的话本子。”
      她抬起眼,他正微微低头看着她,眼中专注而坚毅。
      这目光能化去一切的胆怯,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能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将所有的故事完完整整都告诉他。
      包括少女初到异国的京畿的迷茫,少年探花郎骑马游街的俊逸,少年棍棒下的不屈,还有,她那些说得出口和说不出口的爱恋……
      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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