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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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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阳县挺大一县城，就是乱，特别是东街这边，什么喝酒闹事打架斗殴的事儿多都出在这边儿。
江思杨手揣裤兜里，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也不知道那书店老板什么毛病，搁哪儿开书店不好非在这儿开，感觉跟这地儿忒不搭。
大街上好些人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毛，大腿面儿上破俩大洞，往街上一站还挺自信，觉着自己挺帅挺洋气。看着大都是些初中高中生，早早辍了学在街面儿上混。也是这边儿教学质量不好，人有本事的老师都想着往城里走，没几个人愿意留县城里，学校管理松懈，学生也不爱学，学习好愿意学的就念着，不爱学也没人管你。久而久之就这样儿了，很多人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
你说这年纪的半大孩子能干什么，都是能过一天算一天，从来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江思杨在这边儿上的小学，后来他妈带他转学去了他爸工作的城市。本来想着一家子人终于团聚了，以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成想他爸早在外边儿养着傍家儿，还生了个小儿子。
他们这一去可忙坏了老爸，累了一天下班儿了还要两头跑，两头瞒着。
江思杨有一回无意间在老爸钱包夹层里看见一小男孩照片，就压江思杨照片下面，心里突然就难受。
他们俩谁有错啊？
没谁错了，可谁都不无辜。
闹了这几年，他妈离了婚，带着他又回到这儿来了。这样儿也好，清净，看着他爸一天到晚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他也跟便秘似的难受。
街边儿上几个混混围一团儿站着，冲一路过的小姑娘吹口哨，看小姑娘害羞低头跑了，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
这些人真的挺无聊吧一天，就靠这找乐子了。江思杨经过的时候扫了一眼睛，中间一黄毛不干了，“哎哎哎，看啥呢你，你那啥眼神，找事儿呢啊？”
“……操。”
江思杨觉着这伙儿人铁定脑子有点儿毛病，压着火停下来回头，一字一句地说，“看你，收费啊？”
“你他妈挺狂啊？找揍呢？！”黄毛边儿上几个人比黄毛还按捺不住，听见这话直接就炸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
江思杨本来挺好一心情都让整没了，“你揍谁？”他也不是怕事的。
“我他妈揍……哎！”黄毛让人从后边儿一脚踹到江思杨眼前，瞪着个牛眼吼，“谁他妈踹我！”
猛地回头，原本脸上的火跟猫见了耗子一样立马就消了。
“哎年哥！是你啊！您有话好好说啊踹我干嘛！”黄毛笑得有些讨好，委委屈屈地说。
江思杨目光不由地让引去了后边儿，就看见一米八几一大哥，穿着大裤衩子人字拖，手里提着俩塑料袋儿，全是泡面。
何年也看着江思杨，模样挺俊一小孩儿，高高瘦瘦的。
“元子，耍威风呢？”元子估计是黄毛外号。
“哪儿敢啊哥，要不是这人先找我事儿我能跟一学生过不去嘛……”
江思杨听着黄毛在那儿颠倒黑白，也没想着辩解，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又听见黄毛在后边儿跳腾，“嘿，年哥你可看见了啊，这小子他妈……”
“行了元子……”
江思杨今儿大清早出来到现在，跑了好几家书店，这会儿早累得不行，想着赶紧找到了回家摊会儿，偏偏这会儿，他的路痴本性暴露出来了，七绕八绕地原地转圈。
又绕了一会儿，江思杨盯着地上半开的井盖若有所思。
……这旁边店看着挺眼熟。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江思杨烦躁地扯了把头发。
低头看了眼表，下午三点，他已经在这块儿转悠半个多小时了，压根儿就没瞅着书店的影子。
江思杨从裤兜儿里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老孟，”江思杨原地转了一圈儿，火道，“你耍我玩呢，这他妈哪儿有书店？”
电话那头声音咋咋呼呼的，“不能够啊！铁定是你走岔了。你给我说说你边儿上有啥？”
“有个……宇盛。”江思杨瞄到对面街边上一家挺大的商场。
“宇盛？嘶……哪儿来着……”电话那头人不说话了。
“你……”江思杨正打算说话。
“啊，想起来了！”电话那头孟怀远猛地拍了拍头自个儿的头。
“说。”
“江哥你别火哈，你就在书店附近了，你现在啊，原路往回走，大概五百米往北走，然后……”
什么五百米一千米向北朝南的。
“行了赶紧打住，说的都什么玩意儿，挂了。”
孟怀远就没指望他一路痴能真的按照他的话就找着正地儿，听他这么说就挂了电话，只唠叨让他记得晚上出来聚聚，算给他接风。
孟怀远是江思杨发小，俩人从小到大套一条裤子的交情，哪怕这些年没回来也一直保持联系。这不，一回来就约上了，张罗着晚上叫上以前那帮兄弟给他接风。
江思杨站在原地琢磨到底是继续找还是打道回府。
正想着就感觉后边儿有人蹭了下他屁股。
“我他妈……”江思杨让蹭得火大，这年头怎么站大街上都有来占便宜的。
回过头看见是前边儿那大哥，烦黄毛连带着挺烦这人，“你有病？你勤劳的双手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何年神色淡淡，提了提手上一边儿一个大塑料袋儿。
江思杨扯着裤子低头一瞅，屁股上一道儿白印子，又低头看看那人脚上的鞋，脸更黑了。
何年觉着小破孩儿就是小破孩儿，不禁逗。
“以前没见过，”何年轻轻提了下嘴角，嘴角一道不甚明显的疤跟着他的动作往上挑。
“找人来的？”
江思杨胡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这么大个县城你没见过的人多了。
转头打算往回走，打定主意，已经转悠这半天了，今儿个非得找着了不可。
“这片儿我熟，你找谁？”
“年年岁岁。”年年岁岁就是那书店的名字，真不知道老板什么心态能给一书店起一这名。
何年挑挑眉，又不动声色放了下来，“书店啊，顺路，我带你过去。”
江思杨手揣着兜盯着他，似乎不相信这人能有这么好心。
何年转身催促，“要去就赶紧，手上东西挺沉的。”
江思杨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有个人带路有什么不乐意的，免费的人形导航不用白不用。再说，这么大太阳，再晒下去真要脱层皮了。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往前走，江思杨坠在后边儿，一点儿也不避讳地打量前面这人。
说实话，这人长得真是没挑，就是脸上总是没啥表情，神色淡淡的，别说看着还真挺带劲。身材嘛，也没得挑，一看就是常年练着的。那大裤衩子大拖鞋往他身上一穿还挺有味道。
何年让江思杨盯得后背发烫，那赤裸裸的小眼神，就跟八百年没下山的老土匪看漂亮姑娘一样，得亏何年脸皮够厚。
“看够了没？”何年站在路边儿回头，冲他一抬下巴，“看够了就帮个忙。”
“嗯？什么？”江思杨刚刚发呆没听清。
“开个门。”何年朝旁边儿一小门努努嘴。
江思杨看着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哦。”
推开门站在门边儿上，把何年让进去了，“你家啊？”
“嗯，进来。”
“……？”
进个屁啊，我他妈是来找书店的。
江思杨这下真的懵了一下，“不是，叔，咱不是说好去书店吗？你逗我呢？”
早知道这人不可信就不该跟过来，这一通七绕八绕江思杨想原路返回都回不去了。
何年也让江思杨一声“叔”噎着了。
我一二十郎当岁大小伙，身体强健正值壮年，让一十七八岁小孩儿叫“叔”了？
“进不进？”何年站在门里回头看他。
“算了吧您自个儿玩。”江思杨火都磨没了，转身就要走。
“往前走左转再左转啊。”何年好心提醒。
江思杨按捺住想一拳头戳何年脸上的冲动，咬着牙。
何年毫不留情“嗵”地一声关上门。
今儿个真是点够背的，遇上这么一人算他倒霉。江思杨按照何年的话，可算是找到了，也算何年没骗他，真挺近的，看着规模挺大。
这边儿转过来就是大街，一下子就热闹了，书店门口还有几个小学生头奔头凑一块，扒人门外边儿不知道研究啥呢。
这老板可真够可以的，这都快四点了还没开门，江思杨估摸这店儿绝对没啥盈利。不过能在这地儿开一书店的估计也没想着赚钱。
一小孩儿看着看着突然冲门里喊，“年叔！快点儿开门啊！我们都等半天了！”
江思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拿着手机乱翻腾。
“等着。”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江思杨觉着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
之前那黄毛管那大裤衩叫啥来着？
是叫年哥吧？
左转左转地……
他这是从后门绕前门儿来了。
“……”造孽啊。
走大街上遇上老板了，还骂人家，还叫人叔……
果然，大玻璃门里头踢踏踢踏走过来的不是何年是谁。
开门的时候何年往外扫了一圈，看到不远处刚才那小孩儿正拿着手机表演原地石化。
等他开了门，那群小孩儿着急忙慌地就挤了进去。
然后他才抱着胳膊往门上一靠，虽然看着一脸严肃，但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可没办法假装。
“呦，巧了。”
“……”
江思杨一脸一言难尽，暗骂自己傻逼。收了手机随手揣进裤兜，悠悠走过来，冲何年点点头。
“是挺巧。”
神色认真，错过何年走了进去。
走进去才发现这店还挺正规，分了两个区域，左手边是个小书吧，用一道透明玻璃墙隔着，里边随意摆着几座沙发和茶几，每座沙发旁又搭配着小立灯，配色和谐，能让人感觉到店主的用心。
右手边卖专业性比较强的工具书，按照年级学科用途分门别类整齐摆放。出乎他意料的是右边靠近门的地方摆了几副猫爬架，有三只猫正搁上面趴着，看见人进来也完全不理会，刚刚门口那几个小孩原来是奔着猫来的。
江思杨觉得还挺新奇，头一回见到书店里养猫的，而且看老板那身形气质跟猫也完全不搭边儿啊！
何年紧跟着江思杨后边进来，站到书架旁边问他：“找什么？”
江思杨刚转学过来，缺这边儿的教科书，找了好几家儿书店没不卖那玩意儿，孟怀远说让来这边儿看看，说不定有。
“你这儿有教科书吗？”
“教科书？这我得找找，要几年级的？”
“……你看我像几年级？”
“三年级封顶了吧。”
“……要高三的，全科都要。”这人这心智，真挺对不起他年龄。
何年也不开玩笑了，推开书吧门，让江思杨先进去坐，那书得去后边儿库里找找，指不定有没有呢。
书吧一面墙上不挂书，都挂着照片儿。大多都是各地风景，拍得很用心。
正中间挂着两张照片，是何年跟一男孩儿，俩人长得挺像，年轻点儿的何年看着比现在阳光多了，照片里俩人勾肩搭背冲着镜头乐，后边儿是喷薄的日出。
“何岁，我弟。”
江思杨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年回来了，站他后头一块儿看照片儿。
店名儿叫“年年岁岁”。
“你是不是得叫何年？”这名字也忒敷衍了。
何年不置可否点点头。走后边儿桌上抽了张湿巾擦手，“高中教科书都没了。”
江思杨绕到旁边书架随手抽了本书翻开，“没了就算了。”
一本诗集封面整那么热血，江思杨兴趣缺缺地又塞了回去。
“不过我弟之前用过的倒是还在，你用就拿去，用完还回来就成。”
何年把自个儿摔沙发里，又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江思杨也走到沙发边儿上扒拉过来一个垫子坐着，没打算客气，“嗯，谢了啊。”
何年侧过头，难得认真地看他，“用不着，把书保护好就成。”
江思杨坐地上，何年躺沙发上，俩人就这么对视着，江思杨觉着他眼睛黑沉沉，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在东街开个什么店不好非开书店，感觉挺不搭。”江思杨憋着这句话，想问好久了。
何年把头转回去，一条胳膊当枕头往后脑勺上一垫，闭上眼准备睡会儿，“不为什么，老子乐意。”
好，您有钱任性。江思杨噎了一下，深深为这土豪气质折服。
“书我啥时候拿？”
“看我心情吧……”
江思杨还想说点儿啥，那人声音已经慢慢弱了下去。
这得累成什么样，躺下就着。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想，其实这人还真挺不错的，心也是真的大。他一大活人还在旁边坐着，外边儿那几个小孩一直叽叽喳喳地抢着要抱猫，老板就这么躺沙发上睡了。
这人真挺不可思议。
惦记着等会儿要跟老孟他们出去聚聚的事儿，江思杨没多待，留了张字条就先走了。出门前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眼熟睡的何年和敞开的店门，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算了，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管那么多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