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若望》玫瑰馨

8、第七章

　　辛野挑了挑眉，看着眼前高耸的白色建筑，“来图书馆干嘛？”
　　严少渊和他一样，都是八百年不上一次图书馆的学生，什么时候严少渊也喜欢来这种地方了？
　　“物理老师让我出下一次测验的卷子。”严少渊苦着脸道。
　　他忍不住失笑，瞥着一脸委屈的好朋友道，“不是吧？”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这本……哇，全都是新书啊……”她苦着脸，数着书架上的书册道，“怎么办，我都想借。可是一个人只能借三本啊。”
　　赵家璇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上的图书卡，“我可以帮你再借一本，剩下的，只能下一次再说了。”
　　“下一次？”她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崭新的书脊，“这些都是新来的书耶，下一次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借到……”
　　最容易被借走的，永远是新书——不管是哪里的图书馆，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受不了你……”赵家璇翻了个白眼，道，“不然能怎么办？难道你还能把它们都偷渡出去不成？”她双眸忽地一亮，从书架边缘探出头去，扬声道，“喂！严少渊！辛野！”
　　“嗯？”她跟着探出头去。
　　隔着几排书架的距离，严少渊捧着几本书站着，辛野两手空空、百无聊赖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们也来借书？”严少渊朝她们挥了挥手，走了过来。
　　“是啊。”赵家璇笑眯眯地朝着辛野伸手道，“你没借书吧？那图书卡借我们。”
　　辛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对着赵家璇慢吞吞地道，“干嘛？”
　　赵家璇一胳膊将她勾了过去，“这个书呆子要借书，卡不够用。”
　　“喂！”她扯了扯赵家璇的胳膊，抗议道，“我才不是书呆子。”
　　“你就是！”
　　她和赵家璇互相瞪视，却忽地被一张图书卡隔断了视线。
　　“哪。”辛野懒洋洋地道，“给你。”
　　“噗……”赵家璇看了一眼辛野的图书卡，忽地扭头趴在旁边的书架上，双肩很可疑地抖动。
　　“你笑什么啊？”她奇怪地瞥了赵家璇一眼，抬手从辛野手中接过图书卡，翻到正面，看了一眼，也差点跟着笑了出来。
　　图书卡上，印着辛野的彩色电脑扫描照片。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就照了的吧，照片上的他，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就挡住了大半张脸，轮廓还未分明的脸庞，带着些微的稚气——简单一个字概括之，就是，土，很土，土得不能再土。
　　她用力地咬住牙，死死忍住笑意。
　　辛野瞥了她一眼，伸手拉扯被她牢牢捏住的图书卡，“还我。”
　　“不要！”她用力地将图书卡将他的手里拉回，惊跳着拍开他的手，将卡片紧紧地捂在胸前，飞快地躲到了赵家璇的背后，“说好了借我的！”
　　他双手环胸，薄薄镜片背后的双眼，无奈地瞪视着她。
　　“借我啦。”她软软地哀求道。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她是能伸能屈的小女子。
　　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用完了还我……还有，不准再笑了。”
　　“唔。”她笑眯眯地咬住唇，“我尽量。”
　　“噗……哈，哈哈，哈哈哈！”赵家璇终于从书架前转过身来，她笑出了眼泪，弯着腰道，“辛野，看不出来……你以前这么土啊！”
　　“就是说啊，我都觉得丢脸。”严少渊笑眯眯地赞同道。
　　“喂。”辛野皱了皱眉，手肘顶了自己的好朋友一下，“少废话，你以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咦？真的吗？”赵家璇勇猛地朝着严少渊扑了过去，“你的图书卡呢？交出来！”

　　辛野拿出钥匙，用力推开室内篮球馆的门。
　　“教练带着二年级的学长们去参加联赛了，这个星期，篮球馆都没什么人。”严少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张雅薇晃着脚，坐在观众席上。
　　红色篮球“砰、砰、砰”地用力砸在木质地板上，快速旋转的脚跟造成的剧烈摩擦，让球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辛野单手运球，闪过严少渊，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将篮球轻轻放入框中。
　　“你看，这叫做三步上篮。”赵家璇道，“是篮球场上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得分手段。”
　　“哦。”她点点头，表示受教。
　　控球的严少渊双脚都退出了三分线外，辛野张开手臂防守。
　　“咦？要投三分球吗？”赵家璇双眼一亮，旋即看见严少渊运球攻入篮下，只得一脸失望地道，“啊，不是。”
　　她讶异地瞥了赵家璇一眼，“你失望什么？”
　　他们两个打球，又不是赵家璇打球，却比场上的两个人，还要激动。
　　“因为臂力的关系，投三分球，对女生来说很难。”赵家璇叹了一口气道，“我投一百个，顶多就能中一两个，所以特别喜欢看人家投三分球。”
　　“你会打篮球？”
　　“嗯，无聊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
　　“真厉害。”她感叹道。
　　不像她，几乎是完全的运动白痴，什么都不会。

　　“停，暂停。”场上，辛野喘息着抬手，阻止严少渊的攻势，“让我休息会。”
　　“不是吧？”严少渊目瞪口呆地道，“我正打得过瘾呢！”
　　“我管你啊？”辛野走向观众席，拿起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我要休息。”
　　“我来！”赵家璇双眸一亮，高举起右手，朝严少渊扑了过去。
　　“喂！”她伸手想要抓住赵家璇飞奔而去的身影，却晚了一步。
　　不是吧，她愣在原地——解说员走了，她怎么办？
　　呜呜呜，她看不懂篮球啊。

　　辛野坐在空着的一侧篮球框架下，闭目养神。
　　赵家璇和严少渊像两只红了眼的斗牛一般，围着一颗红色篮球团团打转，一会儿这个在线外，一会儿那个在线外。
　　张雅薇仰天打了个哈欠，四下张望，决定自己找点东西来玩玩——看一场完全看不懂的比赛，真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这里是篮球馆啊，她看来看去，看到的除了篮球，还是篮球。
　　“好吧。”她耸耸肩，认命地跳下观众席，捡起一颗篮球，拍了拍，试了试弹性，而后站到空着的篮框下，双手抱球，用力地往上扔了出去。
　　黑红相间的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可惜，还没到达篮框，便在半空中，后力不继地跌了下来。
　　“呃……”她傻眼。
　　怎么看他们投篮的时候，都是很容易的样子，轮到她的时候，就这么难？
　　“哼，我就不信了。”她颠颠地追着篮球跑了过去。
　　回想了一下他们的投篮姿势，她五指张开，撑住球体，手腕一转，十指用力推了出去。
　　篮球直线飞出，由于角度不怎么对，落地的时候“砰砰”地跳了两条，蹦入了辛野怀中。
　　辛野的眼角，带着隐隐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她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施施然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想要接过篮球，他却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到她的身边站定，“看好了。”
　　辛野屈膝、躬身，右手肘弯曲，左手五指虚扶住篮球，双脚一蹬，整个人犹如松开压力的弹簧般将球送了出去，红色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圆弧，“砰”地一声正正地落入篮框。
　　“哇！投中了！”她欢呼着追了过去。
　　“你试试。”
　　“嗯。”她学着他摆好姿势。
　　“不是这样。”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调整她的姿势，“手肘要对准前方……”他按住她的肩头，微微地往下压，“再蹲低一点。”
　　“很低了。”她的小腿开始发抖，“可以投了没？”
　　“再等下。”他绕到她的身后，扶住她的左手，又捏住她的手腕道，“左手要这样扶着……右手……”
　　他掌心的热度，顺着她手腕处的皮肤传递过来，轻柔而温热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喷在她的头顶，带起一阵瘙痒。
　　她忽地醒悟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整个人僵住。
　　握住她手腕的手，也跟着一顿。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的手，慢慢地放开她。
　　篮球从她的掌中跌落，她呆呆地回转过身，却不经意地跌进他幽深如潭的双眼之中。
　　四目相对，目光纠缠。
　　有一些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她想。

　　刷着清漆的木纹书桌上，一叠高高摞起的文件上方，静静地躺着一张新鲜出炉的圣罗德校刊。
　　司徒清岚推门而入，轻轻地瞥了一眼办公桌前刺眼的铭牌。
　　“学生会副主席”。
　　他拿起校刊，瞥向首刊的巨大加粗黑字标题，“连亦寒就任新一届学生会主席。”
　　司徒清岚冷冷一笑，瞥了一眼巨大标题下的巨幅照片，将报纸翻到反面。
　　娱乐版，一副清晰彩照赫然入目。
　　幽暗花园之中，千岛雪子趴在一个男子的肩上，神情哀戚。
　　他怔了一怔，细细一看，发现照片的背景，居然就是自家的花园——几乎是立刻，他就猜出了这是谁的手笔。
　　“连亦寒！”他的神情瞬间阴冷，五指用力，将崭新的校刊揉捏成团。

　　负责接送尉临风出入的黑色轿车刚刚在尉家的白色洋房前停稳，一向稳健的管家便一路喘着粗气跑来，未等车门完全打开，便道，“少爷！夫人回国了。”
　　“我妈？”尉临风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满世界乱飞的Grace Lady……终于舍得回来了？
　　一路急行到三楼的主卧房，尉临风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目光扫过大半个屋子，最终停留在薄纱窗帘后面的窈窕人影。
　　“妈。”他轻声道，缓步走进。
　　窗帘后的人影动了一动，“临风？”
　　被风吹得四处摆荡的薄纱窗帘，被一只戴着通透翡翠玉镯的皓白手腕轻轻掀起，窗帘背后，露出一张丝毫看不见岁月痕迹的脸，嘴角带着轻柔的笑容。
　　她踏前一步，轻轻地拥住他，“我回来了。”

　　“为什么突然回来？”
　　尉家偏厅，茶几上的咖啡杯里，丝丝的水汽缭绕。
　　“不能是因为想你吗？”李沁萱的眼神，带着些微哀怨，嘴角却有淡淡笑意。
　　尉临风的表情淡然，“你上次回来，是因为，你以为我登上了那家要命的飞机，而且在发现我安然无恙之后，第二天，就飞往了英国。”
　　她轻轻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笑容淡雅，“那是因为，有一个我不得不出席的，很重要的慈善拍卖。”
　　“我知道。”他双手环胸，道，“说吧，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回来？”
　　她的嘴角微翘，轻柔地道，“我在巴黎听说，我们要和文家联姻了？”
　　“什么？”尉临风怔了一怔，旋即笑开，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把‘悠然’从文家手里买过来了。不过，妈，你这么不喜欢文月？”
　　李沁萱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喜欢的人，是她吗？”
　　尉临风淡淡一笑，微微垂首，“不是。”
　　“准备一下。”李沁萱推开腿边的柔软抱枕，起身道，“我要见她。”

　　张雅薇拉了拉身上的无肩黑色小礼服，又扯了扯柔软的绒毛披肩，哀怨地道，“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一点都不像我。”
　　“我妈要见你。”
　　“阿姨要见我做什么？”她眨了眨眼，开始感觉到惶恐，“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她可是一向都没有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尉临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还没告诉她实话呢，她就吓成这样了，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呵。
　　“她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道，“我喜欢就好了。”
　　“也是。”她心头一宽，哼了一声，笑眯眯地贴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李沁萱眼带笑意地看着长桌对面的女孩子。
　　清秀的容貌，谈不上出色——至少与连家的那个女孩子相比，要逊色得多。
　　不过……她凝视着对面女孩的双眼，想，眼眸，倒是难得的干净澄澈。
　　是个好女孩。
　　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应得了上流社会。
　　目光一转，却瞥见儿子懒洋洋的笑容，眼底，是志在必得的坚决。

　　“为什么没告诉人家你喜欢她？”
　　“总觉得……她还小。”儿子叹了口气道，“我想，等她满十八岁了再说。”

　　亲眼看见了这个女孩，才算明白了儿子的顾虑。
　　她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总是比较早熟。而眼前的十五岁少女，也许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的缘故吧，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整个人，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
　　诱人，却也易碎。
　　连家的那个女孩，十五岁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
　　她举杯轻抿，十八岁……还有三年呢，鬼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不过……
　　李沁萱的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她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
　　“沁萱阿姨……”张雅薇怯怯地开口。
　　“什么阿姨，多难听，都把我叫老了。”她笑眯眯地放下酒杯，道，“叫我萱姐吧，那些死小子们，也都是这么叫我的。”

　　张雅薇牵着尉临风的手，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头晕吗？”
　　“嗯。”
　　“你喝多了。”他淡淡地道。
　　她微微一笑，抬头看他，“对不起。”
　　他的眼底，有微微的心疼，“难受的是你。”
　　“没关系。”她低下头，笑道，“偶尔醉一醉，也不错。”

　　黑亮的发丝，披散在枕边，即使在睡梦中，她也轻轻地蹙着眉。
　　他伸指抚平她眉间的皱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一年前的那场伤痛，什么时候，她才能忘记？
　　他俯身，轻柔地吻上她的额头。
　　祝你，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