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若望》玫瑰馨

24、第二十三章

　　“英奇换人了。”修长的指，在唇沿摩挲，仰恩篮球社社长陈绍麒眼带笑意，“新出场的这几个，给我盯紧了。”
　　“好的。”一片整齐的回应声，“社长大人。”

　　“阿木，我们会尽量传球给你。”辛野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昔日战友，“能不能扳回一城，就看你的了。”
　　阿木怔在原地，“那……要是不能呢？”
　　辛野懒懒一笑，“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内疚到死。”
　　“老大，我盯谁？”永邦摩拳擦掌地挤到辛野跟前，激动得双手发抖。
　　辛野的眼底，闪过一抹算计，“萧南远。”
　　“你……”严少渊微怔，“你让他……盯萧南远？”
　　辛野淡淡一笑，抬眸远眺，观众席上的仰恩学员，一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相信我。”

　　不可讳言，当辛野带着两名新球员归来，华商众人的心中，的确是小小地惶恐了一下。两个从未在英奇的任何正式篮球比赛录像中出场的冷板凳球员，却在一个如此关键的时刻，被派到了场上，华商的球员们，对他们的底细毫不知情——比赛从开场到现在，将实力不俗的英奇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实力，事前的情报准备工作也是功不可没，但眼前的这两个人，却让华商的情报网出现了断层。
　　但是，当萧南远凭借着最最简单的假动作，连续三次越过永邦几乎可以等同于不存在的防守，成功带球过人，进而突破篮下禁区得分之后，华商众位球员心中的小小惶恐，也立刻被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永邦和阿木上场三分钟，华商连连得分，比分的差距，由他们上场前的七分，一下子扩大到了十五分。
　　个位数的差距，到两位数的差距，已不单单是数字的累积。
　　“真的要一直传球给阿木？”志海趁着回防的间隙，跑到了辛野的身边。
　　辛野微笑着点点头。
　　志海一脸怪异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自从阿木和永邦上来，比分一直输，你的表情却越来越轻松？”
　　辛野拍了拍他的肩，但笑不语。
　　也许辛野的表情的确是越来越轻松，但是，也绝对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而已。
　　永邦上场时的兴奋，已经渐渐地被一股摸不到球的愤怒所取代，出于辛野的命令和对他一贯恶习的顾虑，队友们，不会传球给他，华商手上的球，他又截不了，上场三分钟，连球都没有摸到，只是盲目地跟着大家跑来跑去。
　　阿木第二次被李裴半路劫走手上的球，上半场即将结束，萧南远运球的时候，甚至没有再对上永邦的眼睛。
　　即使没有多少比赛经验，永邦也知道，这代表了萧南远在进攻的时候，根本没有将站在眼前的自己，算入防守范围。
　　眼神的交锋，是意图的交流，意志的较量。
　　哼，不要小看我。永邦在心底，自言自语。
　　当初和我一起坐冷板凳的人，现在，已经没有谁，还能留在队里。

　　阿木的目光从记分器上扫过，心头微微一沉，“来呀。”挑衅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李裴，“有本事，就带球过了我。”
　　李裴咧嘴一笑，“我不是你。”他微微后退了半步，球脱手而出，“我不玩英雄主义。”
　　得分后卫沈澜的双脚，再度退到了三分线外，跃起、举起手臂的瞬间，林志海的脸却突然在他的眼前放大。
　　沈澜眉头微皱，球，依旧脱手而出。然而他自己已经知道，这个球，进不了。
　　不过……沈澜旋即释然，不是还有南远在么。
　　萧南远迅速卡到了篮下的最佳位置——沈澜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结果。
　　球重重砸中篮框，而后反弹而起，萧南远一跃而起，伸手正要将球勾回自己怀里，一双手臂却横空出世，眼睁睁地从萧南远的手臂缝隙中，当着萧南远的面，勾走了篮球！
　　全场三分之二的观众，都“呼”地站起。
　　从萧南远的手中抢下篮板球！
　　那是联赛排名第一的仰恩，也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就连场上的大部分球员，也都愣在了原地！
　　王永邦在全场的目光之中，将篮球死死搂在怀里，一脸坚决表情，“我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人家当着我的面，抱着球不放。”他当着萧南远的面，咬牙切齿地道，“要抱，也该是我来抱。”
　　原本处于防守姿势的辛野缓缓站直了身躯，露出了欣慰笑容。
　　哨声，响起。
　　上半场宣告结束，英奇和华商的比分，仍然有很大差异，辛野却觉得没有关系。
　　辛野知道，一直就知道，整个篮球场上，没有人能够超越和战胜王永邦触摸篮球的渴望。
　　因为，那是无数次只能坐在冷板凳上的热血沸腾，所千锤百炼而出的意志。
　　所有观众的心底，浮现了八个大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回到休息区的永邦，被当作了凯旋而归的英雄。
　　“是不是有点可惜啊？”辛野一回到休息区，她就迫不及待地发问，“好不容易抢到篮板球呢，时间就没有了。”
　　辛野摇摇头，淡淡一笑，“没有关系，我们和华商实力相当，现在，打的都是心理战而已。”偏头一瞥，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顺着球场的边缘渐渐走近。
　　“薇薇。”
　　“唔？”她猛地跳起，看向来人，“你过来干什么？”
　　陈志燚走到众人的身边，双手撑上椅背，贴近她，扬了扬眉，懒懒一笑，“怎么问我这种问题？真是好绝情。”
　　赵家璇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怪异，她涨红了脸，瞪着陈志燚，“死花花公子，到底想干嘛？”
　　陈志燚淡笑着偏过头，迎向辛野的凝视目光，“打得……不错。”
　　辛野握了握拳，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喂，丫头。”陈志燚转脸看向她，“晚上有节目，比赛完了，我们在校门口等你。动作要快一点哦。”
　　她微怔，“什么节目？”
　　“集体活动。”陈志燚耸耸肩，拍了拍辛野的肩，“决赛见了，帅哥。”

　　“……打个电话给临风吧。”曾若谦看着对面的休息区道。
　　“唔？”陈绍麒讶然转头，眉梢微扬。
　　“那丫头……”曾若谦淡淡垂眸，“事情，很严重。”

　　越洋视频会议，电脑屏幕里的中年男子，头发乱糟糟地翘起，“我上次让你看着的那两只股票呢？怎么样了？”
　　尉临风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敲打着键盘，“走向很诡异。很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样子，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猜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意图，我正要问你，我们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屏幕中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仰身靠上沙发椅的后背，“你自己决定吧，儿子。”他顿了一顿，道，“反正那些钱，就是拨给你零花的。”言下之意，全赔了，也不是什么损失。
　　尉临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正要开口，放置在电脑旁的手机屏幕一阵闪烁，向父亲告了个罪，他伸手接起，“什么？”话筒那头的声音让他笑出了声音，“让我过去？”
　　扭头看了看时间，尉临风啼笑皆非，也不说个理由，都这个时间了，等他赶到，比赛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叫他过去给英奇颁奖？

　　“是我的疏忽。”萧南远一脸镇定地擦去了脸上的汗水，“我没有想到……”
　　很少有人能够在萧南远滴水不漏的防守下，还保持着争抢篮板球的强大动力，刚才的那个篮板球，又是在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即使抢到手，也来不及再发动一次反攻，所以，萧南远并未像往常那般全神贯注，可是，不论理由为何，王永邦的确是从萧南远的手中，抢走了篮板球。
　　而此刻，浮现在华商球员们心中的疑问是：新换上来的两个人，这一个，可以从他们的第一中锋手中，抢下篮板球，那么，另外一个呢？

　　下半场一开始，阿木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围追堵截，两个人、甚至是三个人的联防，堵住他的所有去路，强大的防守力度，使得阿木根本没有任何的得分机会，连传球也要面临被对方断球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队的比分开始胶着，阿木内心的焦躁，一点点浮现。
　　曾几何时，也是如此。
　　被誉为拥有最强夺冠实力的英奇初中篮球校队，几乎年年是初中篮球联赛的卫冕冠军。可是，那一场比赛，五名主力队员之一，被对手以赤裸裸的犯规手段重伤，不得不下场休息，之二，在相互犯规的角力中，五犯满，被罚下场，严少渊和辛野，因为巨大的体力消耗，已经明显地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就连防守的动作也越来越僵硬，场下的候补队员，却已没有人，能顶替他们的位置。
　　那场比赛比到最后，说穿了，已经等于是三对五。
　　负责发动攻势的他，也是如现在这般，要面对着数人的围追堵截。
　　最终，英奇以十一分之差，与冠军失之交臂，而阿木，也是在那之后，球风大变。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阿木的嘴角，浅浅浮现一抹冷笑。他的目光，开始搜寻裁判员所在的位置。
　　面对防守球员，侧身运球，意图从侧面突破时，感觉到后背触到的双掌，身体猛地一个前倾，假装趔趄了一步，哨声想起，被判推人犯规的球员还没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依靠着直觉，愣愣地举起了双手。
　　放慢了自己脚下的速度，阿木运球看向狂奔过来的华商球员，冲了过去，来不及收住脚步的华商球员撞上了他的身躯。
　　阻挡犯规。
　　不长的时间，负责防守阿木的球员，就被吹了两次犯规。观众席上，疑惑的情绪在悄悄蔓延——按理说，占据了优势的华商，没有必要以犯规来阻挡英奇的攻势。
　　华商的球员们不明白，可英奇的球员们却明白，阿木是什么样的人，英奇的人，很清楚。
　　“辛野。”严少渊露出担忧眼神。
　　辛野摇了摇头，回以一个微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撇开个人情绪不谈，不得不承认，阿木是个引诱对手犯规的天才，尤其是当初在志海的带领下，“有幸”与辛野带领的“杂牌军”交手的二年级球员们，更是领略过阿木的“天赋”。
　　英奇将比分之间的差距，拉近到了七分。
　　萧南远直起身躯，目光冷冷，“这就是英奇的实力？”他轻蔑一笑，“哼。”

　　再度回到篮下，阿木发现，自己的对手换成了萧南远，心底悚然一惊。
　　第一中锋的威压，还有那滴水不漏的防守，阿木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面对眼前的对手，身形一闪，后退了半步，一侧身，试图从旁边突围而出，眼前却突然一花。
　　早已看穿阿木意图的萧南远挡住了他的去路，来不及刹车的阿木，顷刻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萧南远撞去。
　　哨声再度想起，只不过，这一次被判犯规的，变成了阿木。
　　带球撞人。
　　坐在地板上的萧南远，冷静地对上阿木的愕然眼神，“这一招，不是只有你才会。”

　　鲜艳的红色篮球，在萧南远的手中变成了一道流动闪耀的光，自由来去，令人琢磨不透动向。球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移动，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颗行云流水般来回飘忽的篮球。
　　这一刻的萧南远，整个人都化身为利刃，无人可撄其锋。
　　去年的最后那一球赛。仰恩展现出了让华商折服的实力，虽败，尤荣。
　　可今年，带着雪耻的决心，华商却又在第一场预赛，遭遇排名第二的英奇。
　　所以，比赛一开始，萧南远就凭借自己这第一中锋的绝对优势，带领着在这一年里培养出绝佳默契的队员们，以毫不停歇的攻势，打得英奇毫无还手之力。
　　萧南远需要这场胜利，如今的华商，已经不是去年的华商，即使是再度面对仰恩，萧南远自认为，也未必会输。所以，更不能在这里，输给英奇。
　　尤其是，只会依靠卑鄙手段，来挽回颓势的，英奇。
　　红色的身影，无视周围采取四人联防包围的对手，背对着篮框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以优美的旋身动作，将手中的红色篮球高高送出，轻盈落地。
　　五十五，比四十六。
　　“背投……还是这么完美的动作。”陈绍麒忍不住逸出一声叹息，“好个第一中锋！”
　　陈志燚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笑意，“挖过来得了。”

　　欢呼声中，她和赵家璇，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生疼。
　　“不会输……不会输……”她喃喃地念着，心脏悬到喉咙，“我们不会输，对不对？”
　　“嗯！”赵家璇重重点头。

　　篮球，再度回到阿木的手中。
　　五十五比四十六。九分的差距。
　　控球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能输，不能输。英奇，不能输。
　　曾几何时，这种站在篮球场上，血液奔腾的感觉。无数个日夜沉积于心中的痛苦，好不容易，才能够重回赛场的阿木，没有输下去的本钱，再输一次，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辛野将所有的指挥权，交到了阿木的手中，阿木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带领着场上的众人，走向胜利。
　　对方有第一中锋，有与萧南远配合完美的低空控球后卫，还有恐怖的得分手沈澜在三分线外的无形牵制。
　　可英奇呢，有什么？
　　“传球啊！”林志海一脸焦急地冲着他大喊，“快传球！”
　　传球？阿木想，传给谁？有谁，能突破篮下的萧南远，那座巍峨高峰？
　　绝望渐渐浮上心头，周至伦，你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脑海里，却浮现一些零碎片段。

　　“阿木。”记忆之中，严少渊的喘息，“其实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控球后卫。”
　　“我当控球后卫？”阿木微笑，“那你当什么？”
　　“我当得分后卫啊。”严少渊笑道，“换个角色玩玩，也不错。”
　　“不如我跟你们换得了。”辛野插话道，“你们来当中锋，我来当后卫。”

　　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之中，阿木缓缓地高举起右手。
　　大拇指与小指相扣，其他三指平伸。
　　大拇指与食指圈起，其他三指外伸。
　　全场的观众们，都屏息看着他的动作，他们都猜不出，阿木要干什么。

　　严少渊和辛野，在阿木的那个手势中，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互相对看了一眼，尔后，露出了笑容。
　　“来吧。”严少渊站在萧南远的背后，朝阿木做了无声口型，“开始吧。”
　　阿木，输掉那场冠军赛之前，那个熟悉的阿木，开始吧。
　　开始吧，曾属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无声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