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章 ...
-
白色冥堂后方的小屋,停放着一具棺材。
辛惠玲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步一步,艰难地靠近,“爸——!”她猛地扑了上去,扶住棺材,痛哭失声。
辛野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点点地靠近。
花白的头发,花白眉毛,躺在棺材里的人,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如果,去掉
额头上的那个黑黝黝的空洞。
洞孔的边缘,焦黑的皮肉向外翻出,还凝结着干涸的黑色血块。
这样的弹伤,分明是被人用枪顶着额头,一枪毙命。
他愕然地瞪大了眼。
“谁干的!”辛惠玲显然也看出了伤口的不寻常,一拳垂下,满室惧惊。
站在棺材对面的黑衣男子抬起了头,敞开的衬衫领口处,露出一方鹰形白玉,“玲姐,请节哀。”
安东尼在佣人的带领下穿过幽深长廊,停在一扇紧闭的门扉外。
“您请稍等。”佣人有礼地示意他后退一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敲门,“奎克先生,安东尼先生来了。”
一阵静默之后,房内传出奎克的声音,“让他进来。”
安东尼对着佣人微微地一颌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房内,书桌背后,奎克仰靠着椅背,修长指间,一张灰色景物照片不停翻飞。
“你在做什么?”安东尼将一袋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桌面上,纯正的法语发音,带着少见的卷舌语调。
奎克淡淡抬眸,拈住照片一角,向安东尼展示着手中的照片,“珀利斯堡。”
充满历史沧桑的古旧城堡,坚固岩石构筑而成的灰色城墙,将堡内与堡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安东尼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驻了片刻,双眸微黯。他伸手将牛皮纸袋推到奎克的面前,“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很熟悉的招牌。安德鲁斯……已经把爪子,伸到台湾来了。”
辛野走出冥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臆处堵塞的沉重感,却仍旧挥之不去。
“你,就是辛野?”
辛野的脊背一僵,徐徐回身,门边的花圃旁,黑衣男子长身而立,面目,居然与方才冥堂内戴着鹰形白玉的男子有七八分相似。
“你的爷爷,托我将一件东西,转交给你。”
辛野的瞳孔缩了一缩,“什么东西?”
黑衣男子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盒,“我常常过来,陪他老人家下下棋,前段时间,他突然托付给我这个东西,现在想来……也许,他早料到自己,要出事情。”黑衣男子将深蓝小盒,轻轻放在他的掌心,讪然一笑,“这个珠宝的牌子,叫做‘依凡尼’,听说,还是当季的限量新品。”
辛野捏开盒盖,盒底铺就细致柔滑的白色丝绸,其上躺着一片圆润的四叶草,完美切割的钻石镶作的露珠,在白金底座上熠熠生辉。
白色的盒盖背后,用黑色的墨笔,写了三个字,“要幸福。”
四叶草……
他喉间微酸。
传说,每十万片三叶草之中,才能长出一片四叶草。
“你,是谁?”辛野抬起头。
“我?”黑衣男子淡淡一笑,仰头看向天空,“我叫黎扬。”
照片上的少年,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神情,长长的额发,黑框眼镜,严严实实地挡着他的双眼。
“辛野……”
奎克低声呢喃,将照片反扣于桌面。
“小姐的这个同学,居然是□□老大的孙子。”安东尼感叹道,“虽然听说他母亲已经脱离帮派很久,但是这种背景……”
奎克的嘴角微微一动,闭上了双眼。
“达基!”
“塔尼莎!”
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交错。
黑黝黝的枪口,迸出火星,鲜血飞溅,九岁的幼童瑟缩着身体,躲在衣橱背后的暗室,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枪响,熬过漫漫长夜。
全家二十三口人,除了辈分最小的他,和年方五岁的妹妹,在叔叔的婚礼上,齐齐殒命。
而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的叔叔,娶了黑手党大佬想娶的女人。
他带着妹妹沿路乞讨,想要逃出意大利,边境线上,捏着用硬币买回的打折面包,站在街角的他,目睹自己的妹妹,死在杀手的枪口下。
四年的流浪与逃亡生涯,直到十三岁的他在法国巴黎郊外的一座城堡前饿到晕倒,失去意识前,看见那一头灿烂金发。
“转学?”食指抵在唇边,曾若谦的眼神微讶。
“是的,少爷。”奎克漠然地躬着身,“这,也是为雅薇小姐的安全着想。”
“转学?”她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讶异地睁大了眼。
尉临风靠着沙发,微笑着点点头。
转学?
她咬住下唇,脑海里忽地闪现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与尔同销,万古愁!”
压抑住开始紊乱的心跳,她垂下双眸,“我在英奇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
带着笑意的嗓音飘进她的耳朵,“来仰恩陪我们,不好吗?”
她眨了眨眼,移开目光,“我……不喜欢仰恩。”
尉临风的瞳孔微微一缩,忽地贴近她,凝视着她的双眸。
“怎……怎么了?”她开始结巴。
他微微一笑,淡淡地垂下目光,“没什么。”
黑暗琴室里,烟雾缭绕。
尉临风斜靠在钢琴旁,用来弹琴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支被点燃的香烟。
“薇薇怎么说?”
尉临风涩涩一笑,“她说,不。”
突然有点怀念,当初因为一曲《致爱丽丝》,整天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
是他看错了么?她说“不”时,那一闪即逝的游移目光。
为什么,会让他有如此强烈的不良预感?
夏日午后,仰恩击剑室的木质地板上,洒着片片的斑驳光斑,一道银光带着呼啸声扑面而来,正正地指向陈志燚的左眼。
霎时间,惊出一身的冷汗。
头一偏,堪堪避过锋锐剑尖,右手反射性地一挥,手上的柔软击剑如蛇般缠上对方的手臂。
挑开的剑尖,带上了殷红血珠。
一片黑暗之中,陈志燚猛地睁开了双眼。
缓缓调匀了呼吸,他撑身而起,扭亮壁灯,从床头柜里摸出打火机,徐徐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嘴边。
陈志燚嘴角微翘,看样子,今晚又睡不成了。
“少爷。”
May Hotel的顶层办公室里,张天浩从文件里抬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什么事?”
助理恭敬地垂下眼,“刚刚接到报告,燚少于三分钟前携同一位小姐到达服务台,要了一个房间,房间号……是7023。”
张天浩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哼声道,“知道了。”
白皙的手臂,缠绕在陈志燚的腰间,腾腾而上的蒸汽,渐渐模糊镜面。
陈志燚微笑着捏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前,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低喃,“帮我解开。”
纤长的五指,捏住了衬衫的纽扣,“这样吗?”女子低声调笑。
“唔。”陈志燚微笑着漫应,一瞬间,却有些恍神。
冰凉的五指,贴上了陈志燚的胸膛,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搂住怀中女子,“我们,到床上去。”
相拥着,推搡着,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向着目的地前进。
卧室的沙发上,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一个悠闲人影。
陈志燚蓦地僵住身躯。
“嗨。”张天浩姿态优雅地翘着脚,眼底,是诡谲笑意,“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陈志燚的手一松,怀中的女子身躯一软,跌坐在地。
“我通知了绍麒。”张天浩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腕上的石英表,“还有十分钟,你自求多福吧。”
“你可真是好兄弟!”陈志燚瞪了他一眼,抬腕看了看表,狼狈地抄起车钥匙。
“下一次玩One Night Stand,请记得换个地方。”张天浩对着陈志燚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道,“我时间宝贵,不想陪你们两兄弟玩警匪游戏。”
黑色保时捷从May Hotel的停车场直冲而出,陈志燚舒了口气,看了眼腕表。
凌晨两点。
还有哪里,可以躲过老哥的连环大搜索?
脑海中灵光一闪,陈志燚狠狠地扭转方向盘。
好梦正酣,刺耳的门铃声却由远及近。
她愤愤地翻了个身,将脑袋整个埋入枕头里。
哪家的门铃声,大半夜的,这样地扰人清梦?
不对!
她猛地从枕头堆里钻了出来。
别家的门铃声,她怎么能听得到?
“你说什么?”
客厅里,她用力睁着惺忪睡眼,恨恨地瞪着对面沙发上一脸无辜的陈志燚,“有胆给我再说一遍。”
“我被我哥追杀,需要地方避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志燚乖乖地重复。
“不对。”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摇了摇脑袋,“上面那一句。”
“哦——那个啊……”陈志燚单手撑着头,轻笑道,“我跑到May Hotel玩One Night Stand,浩通风报信。”
“就是这一句。”她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不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One Night Stand’是什么意思?”
“一夜情。”
“一、夜、情?!”她失声尖叫,却被捂住嘴巴,“呜呜呜唔唔!”
陈志燚微微一怔,放开了手,“什么?”
她喘了口气,指着他的鼻尖,恨声骂道,“你这个败类!”
陈志燚失笑,“玩一夜情,就是败类?”
“不然呢?”她气红了眼,想起连雨馨那一曲妖媚众生的佛朗明戈,“你还说你爱她!却跟别的女人上床?狗屁!”
陈志燚双眸微黯,温热掌心贴上她的脸颊,“可是,小丫头,她可没有说,她爱我啊。”
她微微一怔,仔细回想。
好像……是没有。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馨是说了的呢?
“收留我几天吧。”陈志燚柔声道。
清晨洗漱,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两个大大的熊猫眼。
陈志燚走到洗手间门口,仰天打了个哈欠,“唔?你起得还真早。”
她愤恨地扭头瞪他。
陈志燚的嘴角开始扭曲。
随手抄起台面上的湿漉漉毛巾,丢向他的脸,“你还敢笑!”
陈志燚俐落接住毛巾,终于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你去死!”她“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这么大的黑眼圈,她要怎么见人?
“喂。”陈志燚敲敲房门,“你的冰箱里有冰块,用那个敷一敷。”
“真的看不出来了?”她频频地照着车上的后照镜,轻拍着自己的脸,“你确定?”
陈志燚懒懒地笑着,“你要相信我身为花花公子,处理应急情况的专业水准。”
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车子稳稳地停在英奇校门口的对面,她扭身推开车门,“哼。”
马路对面的校门口处,学生人潮渐渐凝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豪华保时捷轿车,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一大话题。
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焦点的陈志燚丝毫不将那些注视的目光放在眼里,仰天打了个哈欠,摇下车窗,对着她慵懒一笑,“喂,放学后,等我来接你。”
“不用!”她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地理老师正准备带着大家开始畅游非洲版图,阴沉的天空却突然降下了倾盆大雨,打断了他的激情演讲。教室里一片慌乱,要好的同学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开始计划放学后的雨伞分配问题。
赵家璇将手伸进书包一阵乱摸,摸出一把被压在课本底下的折叠伞,一脸惊喜,“太神奇了,我居然有带伞!你们呢?”
教室后排的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一齐摇了摇头。
“一把伞,四个人,怎么分啊?”赵家璇傻眼。
她叹了口气,“你们分,不用算我,应该……有人来接我。”
现在,就只能指望那个还打算在她家避难的花花公子,说话算话了。
“我也不着急。”辛野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笑道,“你们两个,先走吧。”
“嗡——嗡——”
棕色圆桌上蓦然亮起的手机打破一室的幽暗宁静,旋转着震动。
躺在沙发里的陈志燚伸手摸过手机,嘴角露出苦笑,“老哥?”未清醒的大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手指已条件反射般按下关机键,抬腕将它远远抛开。
摇摇晃晃地起身,缓缓伸了个拦腰,走到窗前,掀起窗帘一角。
窗外,大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