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妖恋》楼笙笙

4、甄老师的奇遇

　　九月二十八日，是甄臻的倒霉纪念日。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日，所以今天甄臻很倒霉。
　　从一起床开始，霉神就寸步不离的粘上了她：刷牙的水滴落在地板上，害得她滑了一大跤，失手砸碎了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的小熊口杯；做早餐的时候不慎将煎蛋炸成了炭饼，害得她亲爱的丈夫只能啃面包果腹，虽然小晟同学并没有为此责备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今天的煎蛋炭化的程度似乎超过了鸡蛋能够承受的范围”看，这就是理工女生嫁给文史男生的下场——对了，萧晟他是警局刑侦队的队长呢。
　　然后，她走的时候又看错了时钟，结果足足比平日晚了一刻钟出门；电梯到了一楼大厅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准备好的教案材料忘在了书桌上……
　　“今天是一定得迟到的了，不知道主任会不会骂我啊。”抱着这样的觉悟，甄臻一脸沮丧地登上了去学校的公车。
　　车里仍然很拥挤，都是上班的人，个个一脸倦容垂着眼皮，而且似乎都是抱着“到车上来打个盹”的想法上来的，所以大家的姿势看起来都很古怪，就像是一罐子沙丁鱼，这个环境下的甄臻，就是那条被众多“身强体壮”的沙丁鱼给挤到窗户边的“不够秤产品”。
　　尽管身体扭曲度简直要赶上变形金刚了，甄臻却并没有做什么改变现状的努力，她天生就不是好争的人，就算是乘车这种事情也不乐意和人争空间，所以她只是叹了口气，尽量找到平衡点，勉强支持着四方靠过来的压力。在这种古怪姿态中，甄臻不由得开始审视起今天这个倒霉的早晨来……
　　她是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这么倒霉的，因为自己一起床就开始走神，而走神的原因，是由于昨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昨天傍晚，甄臻为锅里的鱼走不开不能去楼下，只好去隔壁施南家里借小葱。从搬到宿舍里来，甄臻就和左邻右舍关系不错，特别是施南，甄臻知道他，萧晟是局里的刑侦队长，施南是副队长，这是个稳重寡言的男人，但是心肠很好，人很善良，有的时候甄臻独自在家，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就会去求他，而每次施南都会给她热忱认真的帮助。
　　“施南是我的学弟，特别热心的一个人，”萧晟和她说：“高中三年的学生会干部，大学四年的学生会主席，被人麻烦惯了的，要是没人去麻烦他，他大概会更不自在。”
　　“是么。”
　　萧晟毫无遮掩的说：“心太软的人就是这样子，谁有头疼的杂事儿都去找他。”
　　他说完，难得又笑了：“所以甄臻，你尽管去欺负施南那家伙好了，我们这儿，谁都不怕他的。”
　　他那种语态，就是在说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的语气。

　　萧晟没说错，施南真的是个不错的人，甄臻有时候买了很重的东西，遇到他，都会主动帮她提上来，牛奶如果忘了拿，天热的时候，施南会帮她先存进自己的冰箱里。有一次保险丝断了，萧晟出差，还是施南帮甄臻换的。要是甄臻道谢得太诚恳，他还会略显尴尬。
　　昨天傍晚，为了锅里的鱼所思念的那把小葱，甄臻不得不再次求助邻居，然后在施南家的门口，她就见到了那个女孩——
　　“哇呀呀呀救命！”、“咣当！”……
　　等甄臻在那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女孩已经跌倒在她面前，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就好像甄臻是一头史前怪兽！
　　甄臻受到的惊吓，不亚于对方！
　　然后，施南就从厨房奔出来了，他看也不看门口的甄臻，直冲到女孩身前，一把抱住他：“小麟？！小麟你怎么了？！”
　　哦，原来，施南这么喜欢这个小麟啊……
　　甄臻不是机警细致、敏锐过人的女子，但她还是看出了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因为施南抱住那个任麟的时候，脸上所露出的神情，和某次，她在小晟同学脸上所看到的表情一模一样，那次甄臻在游泳的时候小腿突然抽筋，最后好歹被萧晟像捞死鱼一样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然而，为什么施南的女友一见到自己，居然会怕成这个样子呢？？
　　甄臻百思不得其解！
　　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外貌，甄臻不觉得自己是个绝色美女，所以对方应该不会是被自己的美貌给震慑成这样的，然而甄臻也不觉得自己丑陋到了能够吓死人的程度，至少萧晟曾经表扬过她“五官柔媚”，虽然在那种夫妻亲昵的时候，即便平日冷静如她亲爱的小晟同学，也可能口不择言。
　　可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外貌，人家又为何怕自己怕成那个样子？
　　甄臻开始细细反省自己二十八岁的人生：她这个从产房时代就开始被护士冷落（似乎是因为她那头古怪的天生的红头发），幼儿园时代被人在椅子上涂胶水、小学时代被人在背后贴纸条、中学时代被排足一个礼拜清洁表、大学时代被全班“推荐”去女子排球队打“牺牲球”、研究所时代被分到最糟糕的研究室、教师时代被大一男生用手镜照底裤……的人人可捏的软柿子，怎么也找不到人家怕她的理由。二十八年里，甄臻只攒足了被人欺负的经验，却从来没有尝试过欺负别人——虽然她被人欺的历史，在嫁给了萧晟之后就不知不觉的终止了。
　　这样的自己，那位叫小麟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理由会害怕成那个样子呢？……
　　甄臻不由得停止了思索，一半是因为她实在找不到理由，一半却是因为她发觉，自己的霉运还没走完：此刻，有人正在偷她的钱包。
　　甄臻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了！她的钱包里除了钱和两张银行卡之外，还有学校储物柜的磁卡。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今天上午的课程要用的幻灯材料都在储物柜里，若是没有这张卡，除非去找校工撬柜子，否则那个柜子根本就打不开的！找校工不知道得耽误多久，但是打不开柜子就没有材料，没有了材料，那还让她怎么去上课呢？！
　　甄臻想喊，可是她却喊不出声来，甄臻想去抓住那人的手，可是她更加不敢去抓小偷的手腕！于是，她就只有眼睁睁的感觉那只手，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悄悄摸走了那个钱包！
　　那个小偷似乎了解到了甄臻的性格，拿到钱包后，他只是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到车门口，咔的一声，车到站了，那人，施施然走下了车……
　　在那个时候，突然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冲出来的一股劲！甄臻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跟着那人冲下了车！
　　“喂！等一下！”
　　那人被她一声叫喊给震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甄臻：“小姐……有事？”
　　甄臻死死盯住那个偷儿的眼睛，半晌，开口：“先生……你，好像是，拿错了钱包。”
　　“……”
　　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瞥了一眼甄臻，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似乎是想就此离开，谁知道甄臻快走几步，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偷儿走了几步，发现甄臻像块年糕一样死死粘着他，不由得转头对她怒目而视：“干什么？！”
　　被他的态度给吓了一跳！甄臻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她嗫嚅了半天：“把钱包给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把钱包还我，成么？”甄臻涨红着脸，小声说：“卡在里头，上课要用……柜子，打不开……”
　　确定自己遇到了个冤大头，那人轻蔑地瞅了一眼甄臻，扬长而去。可是还没等他走出五米，甄臻又小跑着跟了上来！
　　“你干什么呀？！”那人怒了，“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钱包……还我……”甄臻还想央求：“钱可以拿走，就把卡给我成么？我要上课……要开柜子……”
　　“你烦不烦啊？！有你这样的么？！有你这样抓着人家要钱包的么？！你这样很危险知道不知道？！”
　　“可是我、我的卡……”
　　“……”
　　俩人正在争执，旁边，忽然有人走过来。
　　“拿了人家的钱包还不肯还给人家？”那人冷笑着，一把抓住小偷的手腕，“光天化日之下，真有你这么大胆的！”
　　小偷本来指望大家都胆小怕事，不来参与，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打抱不平的！
　　他哎呀惨叫起来！
　　“放手啊啊！”小偷挣扎着想摆脱，可是那人的手劲太大，他竟一时挣脱不开！
　　“敢阻拦老子的事！”小偷用另一只手拿出一柄雪亮匕首！
　　“耍猴子把戏么？”那人笑起来，只一错眼的功夫，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甄臻在一旁，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切！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发色有些淡，眼睛颜色也比普通人要浅，五官看来有点混血的征兆。
　　因为被卡住手腕太过疼痛，小偷终于开始求饶：“……好好好我还她钱包！”
　　他哆哆嗦嗦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钱包，甄臻瞅着自己的钱包，一时竟然不敢上前拿！
　　“拿着吧。”那少年继续说，“他要再敢欺负你，我掰断他的骨头。”
　　他说得轻描淡写，那小偷和甄臻同时吓了一跳！
　　甄臻慌忙拿过钱包，嗫嚅道：“……谢谢。”
　　天知道她这声谢谢，到底是给小偷说的，还是给那个少年人说的。
　　少年松开手，蔑视了小偷一眼：“滚吧，竟然偷到这位……呃，这位小姐身上来了，你还真是不要命了！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小偷咧着嘴跑掉了，连地上那柄匕首也忘了拿。
　　少年笑起来，他弯腰拾起那柄匕首，将它交给甄臻：“拿去吧，给你丈夫，就当是今天这桩案子的物证好了。”
　　“呃呃！你怎么知道我丈夫是警察？！”甄臻惊诧了，“你认识我啊？”
　　少年苦笑起来：“差不多算认识吧，您是理工大的甄臻老师对吧？我……呃，以前在科技馆听过您的一次科普讲座。”
　　“哦哦。”甄臻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真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了麻烦。”
　　被她这番诚恳感谢，对方反而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打量着她：“为什么刚才你不喊呢？”
　　“喊？”
　　“他偷你钱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少年继续问，“要知道你其实……其实你有能力制服他的，其实你只用一招就能取他性命的。”
　　“取他性命？！”甄臻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那少年，“我哪里行！我……我什么都不会的！我连小孩都打不过。”
　　她说到这儿，脸红了。
　　少年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那里面的失望，连甄臻都听得出来了。
　　甄臻不好意思极了！
　　“哦对了，您叫什么名字？”甄臻忽然想起还没问人家姓名，“过两日我去您家道谢。”
　　“您不用问这。”少年诡异地笑了笑，“往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话一说完，他竟然转身头也不回走掉了！
　　“喂？喂！……”
　　甄臻拿着钱包，站在街上，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的遭遇，太奇怪了！

　　晚上回到家，甄臻把今天白天的这桩奇遇告诉了丈夫萧晟，可那家伙只是一边看报纸一边“嗯嗯”敷衍她。
　　“喂，听我说话呀！”
　　萧晟没办法，只得把报纸放下来：“我听着呐。”
　　“真的很危险呀！”甄臻从提包里把那柄匕首拿出来，“看，就是这个！”
　　她甚至还给匕首外面包了一层报纸！
　　萧晟拿过那包报纸，打开，从里面拿出匕首，他噗嗤笑起来。
　　“笑什么？”甄臻有点不满。
　　岂料萧晟竟然拿着那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割了两刀！
　　甄臻吓得惨叫起来！
　　“傻瓜，这刀都还没开刃呐。”萧晟给她看完好无损的手背，他哈哈大笑，“钝得可以跟木头相比，也就只能吓唬住你。”
　　甄臻这才呼出一口气。
　　“对了，那个出手相救的人，你没问人家叫什么？”
　　“问了，人家不告诉我，哼，长得倒是挺帅的。”
　　“嗯嗯，肯定很帅，小说里都这么写：帅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甄臻一愣，哈哈笑起来：“你吃醋啦？那才是个小孩子呢，高中生的样子。”
　　萧晟哼了一声：“才没有吃醋。”
　　“放心，人家小帅哥好像不怎么想搭理我。”甄臻说，“我已婚啦，人家知道的。”
　　萧晟的神色没怎么改变，不过看起来，似乎放下心的样子。
　　萧晟是局里出名的爱妻家，虽然表面总是摆出冰块一样的脸，但是谁都知道事关妻子，他就会着慌。
　　在他身边，那只小黄猫舔了舔爪子，又喵喵了两声。
　　可惜没人能听懂它的猫语。
　　其实它是在说：“主人呀！你不要太废柴啦！往后我可不会专门从家里跑出去给你抓小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