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妖恋》楼笙笙

11、任麟的过去

　　那年的年尾，施南和任麟一起回了任麟的家。起初，施南还有一些犹豫，他不能确定任麟的父母是否能够同意他们在一起，不过任麟却说没有问题。
　　“爸爸妈妈都是很开通的人，我的事儿他们从来就不干涉我。而且一早就知道我是问题儿童了。”任麟笑嘻嘻的说：“我根本就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们头疼的呢。”
　　“问题儿童？”施南想了想，理解似的点点头：“爸爸妈妈把你养这么大，真不容易。”
　　“……才不是这么回事！”任麟有点委屈：“应该说太容易才对！”
　　“总之，爸爸妈妈对着你这样的孩子肯定很辛苦，到时候得向他们好好道谢。”
　　“……”

　　果然如任麟所言，任麟的父母对他们的归来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热情，他们预先就准备好了施南在这儿所需的一切用度，并且和任麟的毫无二致，没有丝毫怠慢，也不过分客套，那种态度，就好像是欢迎自己的两个孩子回家一样，这让施南非常感动。
　　任麟还有一个哥哥，但是施南没有见到他，因为他现在正因工作关系长期住在国外。
　　“唉，要是小龙也能够一起回来就好了！”任麟的妈妈大大叹了口气，说完，她笑眯眯地看看施南：“要是那样，咱们家今天就真的团圆了呢！”
　　知道任麟的妈妈的意思是把自己也算入了家庭成员的一分子，施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能够得到双重的父母之爱，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相较与做母亲的充满女性化的唠叨和慈爱，任麟的父亲倒是一副博雅的态度，这个头发花白、连吃饭时也不放弃高度礼仪的优雅的老头子，似乎很欣赏自己女儿挑选回来的伴侣。

　　那天傍晚，任麟和父亲出去修车，施南则留在家里，帮着任麟的妈妈做菜。
　　“小南，你也会做饭么？”任夫人有点吃惊地看着切菜动作颇为熟练的施南，“这可真没想到呢……”
　　“以前在大学里，不太喜欢吃食堂的饭菜，所以就偷偷在宿舍里开伙。”施南笑了笑：“后来上了班，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任夫人笑了：“哦，那么大概现在是你在做饭给小麟吃吧？”
　　“是的，不过她也有给我帮忙的。”
　　“怕是只会越帮越忙吧？”任夫人叹了口气：“小南，辛苦你了。”
　　施南慌忙摇摇头：“没有，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吃的，只不过多放上一杯米而已。”
　　“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任夫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挑了小麟这样的孩子一同走人生路，小南，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施南心里“咯噔”一声，他放下手里的菜刀，转头看着任夫人！
　　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施南的惊惶，任夫人只是依然用她柔和平淡的声音说：“别误会，我是说，小麟这个孩子太不一般了。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能确定，有人能够真正接受她。”

　　那个下午，慢慢的，任夫人就讲起任麟小时候的事情来了。原来，按照她的说法，女儿是个从小就很古怪的孩子。
　　“是很顽皮、很让人不省心的那种么？”
　　“不，不是的。”任麟夫人摇摇头：“恰恰相反，是太让人省心，省心得几乎到了让父母发慌的地步。”
　　施南瞠目结舌！
　　“好像是从懂事起，小麟就没有让我们操过一点点心，应该她做的，她永远都做到最好，让你完全挑不出刺来，这孩子自觉性非常高，不管是在幼儿园里还是在家里，永远都是最遵守时间表的一个，那种自觉性简直连大人都自愧不如……”任麟夫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我还记得，小麟在五岁的时候，爸爸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结果你知道，她说想要什么？”
　　“什么？洋娃娃还是玩具？女孩子都喜欢那些的。”
　　“都不是，小麟找我们要了三十块钱。”
　　“啊？！怎么会想到要钱？她要钱做什么呢？”
　　“当时她父亲也是这么问的，问她；小麟，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她回答说要买东西。”
　　施南无言，他想不出来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泡泡糖，还会想去买什么。
　　“于是，她父亲就给了她三十块钱，因为我们都想知道女儿到底想买什么。”任夫人说到这儿，又苦笑了一下：“小南，我敢保证你绝对不会想到这丫头所买的东西……小麟拿了那三十块钱，到了超市里，买了一个闹钟，一把签字笔，还有一本分类非常细致的备忘录。”
　　“什么？您说什么？！”施南惊讶的瞪大眼睛：“闹钟……也就算了，可是她买备忘录干什么？难道是因为封皮颜色很好看的缘故？”
　　任夫人摇摇头：“不，那是本灰扑扑的很古板的备忘录，就是那些很繁忙的商人通常用的那种备忘录，很厚的那种，里面分类非常细致，从小时到星期到年月，都规划得细细密密的那种备忘录。”
　　“可是她要那做什么呢？”
　　“当然是用来做计划表啊，小南，你听说过有自觉到用闹钟规范学习时间的五岁孩子么？我家小麟就是一个。”
　　施南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按照小麟的说法是，她不能依靠我这个做母亲的，因为我总是想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到了时间也不肯叫醒她，孩子的睡眠太深，所以她只有依靠闹钟。”
　　“……”
　　“至于那本备忘录，小麟用得非常仔细，每一天的日常生活计划都会提前在上面标注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出去锻炼、什么时候睡觉……所有的一切，她都规划得详详细细，就好像这孩子活在一个周密的万无一失的网里。”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施南疑惑的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是出于……孩子的虚荣心么？”
　　“不是的。小麟从小就不怎么在乎分数和成绩，似乎也不在意人家怎么看她，都说她是古怪丫头，也不在乎。她这么做，是为了不浪费这一趟人生，她曾经说，她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任夫人说：“她说自己已经浪费了好几年时间了，为了不至于再浪费下去，所以要很好的规划自己的日常生活。”
　　“怎、怎么会这样？！”施南喃喃道：“和现在好像完全不一样的样子……”
　　“有这样的孩子，是很辛苦的呀。”任夫人笑起来：“从小学到中学，都是这样。这么一个简直比父母还自觉、还律己的孩子，你根本就别指望从她那儿能挑出错来，想想，还真让父母丢面子呀。”
　　“的确，太过于省心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她爸爸大概从来就没有责罚过小麟吧？”
　　“唔，这个……好像有一次。”
　　“是么？”
　　任夫人点点头：“那一次是周末，本来五年级的小学生压力就很重，小麟的父亲打算带两个孩子出去钓鱼，缓解一下孩子们因为功课带来的疲劳，但是小麟说她就不去了，她说她要去图书馆。”
　　“……”
　　“结果，那一天，孩子的父亲就发了火。”
　　“是么？小麟的爸爸一定很生气吧？”
　　“嗯，他对小麟说，如果她认为独自筹谋‘人生大事’，远远胜过和家人在一起，那么干脆就不要再呆在这个家里了。”
　　“父亲这么说的么？”
　　“对。然后那个下午，那丫头就乖乖和父亲一起去钓鱼了，那之后，只要我们要求她和哥哥一同出去玩或者和我一起去买菜什么的，小麟都会毫无条件的同意。嗯嗯，小麟从小就是这么听话、这么乖巧的。”
　　“哦……”
　　“但是等回来以后，她往往就会熬夜看书到转点。”
　　施南无言到了极点！
　　“所以那之后，我就和她爸爸说，这丫头不是不将我们放在心里，实在是，的确有她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努力，大概连她自己也无法让自己停下来。所以，就不要再去为难孩子了，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小麟到底想要干什么……”任夫人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这孩子的雄心，不仅让她失去了很多孩子的玩耍时间，更让她失去了很多朋友，她好像永远都在独自默默的奋斗。真正的社交，是在高中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的，大概到了那个时候才认识到人无法独自在社会上活着，小麟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变得积极起来，不过，我依然没有见到她有真正深交的人，大学里小麟虽然看起来很受欢迎，我也没见到带回家一个同学呢，至于男友……天啊，我和她爸爸都已经绝望了的，好吧要是她嫁不出去，那我们就来养她。甚至连那种死党类型的朋友更是从来就没出现过，对同龄的孩子们，小麟也不是不友好，这丫头是个心肠很好、很善良的孩子，如果是谁要找她帮忙，小麟从来不推辞的，但是她没时间和同学们一起玩，她从图书馆里搬回来的书永远摞得高高的，我就看到她每天放学回来就在那儿埋头看呀看呀……所以实际上，小麟这孩子，根本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我所看到的任麟，却永远懒散顽皮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呢？”施南陷入了深深疑惑中。
　　“啊啊，光在这儿数落自己女儿的缺点了呢。”任麟夫人笑起来：“其实我家小麟是个很好的孩子哦！她的善良是连动物们都知道的……”
　　“动物们都知道？”
　　“说来也很奇怪呢，小麟从小就非常受动物的欢迎，左邻右舍的猫啊狗啊兔子啊什么的，都喜欢往小麟身上凑，每次放学回家，几层楼的宠物们都会跑出来欢迎她，那场面看起来实在是很滑稽的……连很怕生的豚鼠，见了她都不躲避。”任夫人笑起来：“当然，也只有和动物们在一起的时候，小麟才会像个孩子。”
　　听任夫人这么说，施南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条狗，阿虎第一次见到任麟的时候，不是也非常激动和亲昵的么？原来女友竟是这么招动物们喜欢……可是，为什么她偏偏就和萧晟家的猫咪关系那么糟糕呢？
　　“所以啊，我曾一度认为这丫头的这一生，也许只会和爬爬白头偕老了。”
　　“爬爬？那是什么？”
　　“哦，是小麟养的宠物，”任夫人站起身来：“来，带你去看看爬爬！”
　　跟着任夫人走到后院，施南这才发现，在院子的角落鱼缸里，有一只乌龟正趴在那儿打瞌睡。
　　“这就是爬爬。”任夫人笑嘻嘻指了指乌龟：“这就是小麟的宠物。”
　　一个女孩子，居然养一只乌龟做宠物……施南简直哭笑不得！
　　“虽然和动物们关系很好，但是小麟却不愿意养宠物，这只乌龟是她小学三年级那次和父亲去钓鱼的时候，从河里钓上来的，很奇怪的是，那天孩子的父亲钓了很多鱼，哥哥小龙也钓了两条，可是小麟就只钓到了这只乌龟，那天她起初是不想要这只乌龟的，但是每次把乌龟丢进水里，过了一会儿浮漂一沉，拉上来一看，鱼钩上还是这只乌龟……”
　　“难道说，这只乌龟爱上任麟了么？”施南不由得想笑。
　　“小麟没有办法，只好把乌龟带了回来，然后给它取名字叫爬爬。”任夫人说到这儿，声音转柔和：“这么多年，小麟一直在喂养它，后来去了大学没法养宠物，这才让我帮着喂的。”
　　“那么她为什么不喜欢养宠物呢？”
　　“哦，这个啊，”任夫人一笑：“小麟说，人养的宠物再怎么活，也不会超过主人的寿命，她不想一次次看着自己爱的小狗小猫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就……”
　　一种异样的感动涌上施南心头：任麟的心，竟然如此软弱。
　　“不过乌龟反正一定能够活很长时间，所以小麟说没关系的。”任麟夫人笑了：“所以我后来想，难道小麟这一辈子，就只能和爬爬作伴了么？啊，幸好，如今有了小南啊。”
　　任夫人抬起头，看着施南，她的眼光非常柔和：“小南，我是再也没有见过小麟像今天这么高兴的，这一定是因为你在她身边的缘故，我很高兴小麟能够像今天这么高兴，并且希望她能够永远这么高兴和幸福下去，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小南，听我说了这么多女儿古怪之处，你是怎么想的呢？你真的决定，这一生，要和她在一起了么？”
　　施南凝视着任夫人的眼睛，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慎重声音说：“很早以前，我就决定好了，这一生也不要和任麟分开，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要她在我的身旁。所以，请您相信我……”
　　“我相信你。”任夫人柔声打断了施南的话：“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小南，请你以后喊我‘妈妈’，可以么？”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任夫人就听见施南用一种很温和亲昵的语调说：
　　“……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