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妖恋》楼笙笙

1、从天而降的女友？

　　周五，一个愉快的日子。
　　市中心，一座普普通通的写字楼13楼。因为临近周末，格子间的人也渐渐少了，管理不严格的公司，员工则是能溜则溜。
　　任麟看看半层楼上经理室的玻璃窗，又看看手表，还差一刻钟。
　　她和对面的小吕施了个眼色，那姑娘微微点头，意思是可以帮她打下班卡。
　　拎起包，正想溜，没想经理室的门竟然打开了！
　　“……任麟？”经理诧异地看着她。
　　“呃，我……去厕所！”任麟尴尬地放下包。
　　“哼。”经理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在打鬼主意。”
　　任麟嗫嚅：“这不是还没打成主意嘛……”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经理看看手表：“嗯……虽然还不到五点，反正今天下午也没事儿，小吕，小任，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原本蔫在桌上的任麟，就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跃而起！
　　“经理你真是好人！”任麟笑逐颜开的一面说，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知道周末到了要给员工一点休息……”
　　“下次可不要偷偷溜掉！”经理狠狠瞪了她一眼，“再被我逮到让别人代你打卡，我就扣光你的薪水！”
　　“知道啦！”

　　天，真是好，瓦蓝瓦蓝的，空气里泛着花香，阳光如同金线般洒下来，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快活。
　　今天周末，但任麟并不打算回自己的家，她去的是男友施南的家。
　　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任麟在市内一家装饰公司做文员，她的男友施南则是警局刑侦队的副队长，俩人认识有一年了。
　　说到他们的相识，也有一小段故事。
　　去年秋天，任麟所在的写字楼发生了凶案，虽然和任麟的公司没有关系，但是凶案发生地的13楼全部被警方封锁，因为在同一层，任麟上下班都得经过仔细检查，又因为对方经理是被杀死在办公室里，所以哪怕是不相干的隔壁公司的人员，只要案发当天上了班的，都被叫去问了话。
　　询问任麟的，就是施南。
　　当时他的态度非常冰冷，自我介绍很简短，询问对方却十分仔细，恨不得连任麟当日上厕所的时间都要问一遍。
　　任麟被询问得有些不舒服。结束的时候，她不由得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以为你不会这样。”
　　她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把施南也弄愣了。
　　“不会……怎样？”
　　“你不是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人。”任麟站定，望着他，女孩的目光又失望又伤感。
　　施南觉得好笑，他说：“抱歉，小姐，我是警察。”
　　“这和你是否是警察没有关系。”任麟坚持说，“我也见过很和蔼的民警。”
　　“刑警和民警不同，追寻线索，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施南淡淡地说。
　　施南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肤色黝黑，五官洗练，刚毅的线条很容易吸引异性的目光。
　　但是施南却很少关注周边投向他的爱慕眼光。
　　然而此刻，他竟和一个无关的女孩子讨论起刑警民警的区别来，施南不由觉得有点无聊。
　　“好了，询问完毕，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这样的。”
　　施南放下笔，抬头看任麟，那个穿紫裙子的女孩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着望着他。
　　“……你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施南怔住了！
　　房间的光线并不明亮，任麟站在那儿，有淡淡的黄晕从吸顶灯洒下来，映入她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眸里，任麟的眼神很悲哀，惶恐里掺杂着无限忧伤，女孩长得秀美白皙，瘦瘦小小的，虽然十分可爱，却谈不上特别出众，然而此刻她脸上，那哀恸的表情却让施南深深为之震撼！
　　半晌，施南才吸了一口气，他看定任麟：“那么，我原来是什么样子？”
　　这才是好笑！才见了自己没有半天的写字楼文员，说起话来，居然像是和自己打了千年交道似的！
　　任麟嗫嚅着，垂下头：“……反正，不是这样子！以前、以前你是……很好的人。”
　　哦，原来如今我已经成了坏人了。施南颇有些无奈的想。他不再理会任麟，只低头整理文件。
　　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女孩悄悄出了房间。

　　然而说也奇怪，施南却始终记得那天问询时，任麟的表情。
　　那双温和哀伤的眼睛，深深印在了施南的脑海里。
　　在后来的岁月里，当他疲惫，当他无奈，当他痛苦迷茫的时候，这双眸子就会不期然的出现在施南眼前……
　　“给我最体贴的安慰，我要你温柔的待我，我要你善良如初。”这就是那双美丽的深褐色眼睛想要对他说的话。
　　然后，施南就不由得陷入深深的困扰中了……
　　他从未对哪个异性产生过这么奇怪的感觉，好像那女孩是他认识了很久的熟人，不，那甚至都不是普通的熟识，而是……亲昵。
　　那感觉太奇怪，丢不开，放不下。
　　一个礼拜之后，施南觉得自己似乎是，爱上了对方。
　　这个概念简直把施南给吓个半死！
　　哪有只见了一面就爱上人家的？一见钟情也没有这么来的！

　　然而，情感早已超过了理智，某日下班，斟酌了多日的施南，终于又去了那座写字楼。
　　通过搜寻警方的资料，施南已经完全掌握了对方的情况：任麟，女，24岁，文科女生，大学毕业之后就供职于这间公司，担任公司的庶务工作。女孩家世良好，父母都是教师，有一个哥哥叫任龙，在某大公司任职。
　　未婚。甚至还没有男朋友。

　　当施南捧着一束鲜花，站在楼下大厅等待对方下班时，他还是有点不自在：一般而言，有这样只见了一面，就急急忙忙追求人家女孩子的么？尤其是，俩人认识的场合又那么不同寻常。
　　但是出乎施南意料，从电梯里出来的任麟一看见他，顿时一脸笑容，那笑容里甚至一点惊讶都没有！
　　“啊！施南！”她甚至扬了扬手，就好像他们已经交往了好多年了。
　　“小麟，这是谁啊？”有同事悄声打趣她。
　　任麟嘻嘻笑起来：“是我最喜欢的人！”
　　大家哄笑起来，好些女孩子用善意的眼光看着施南，看着他的脸孔慢慢涨红。
　　等大家都走了，任麟才慢慢走过来。
　　“你知道我要来？”施南问她。
　　“当然啊！是你上午在电话里说要来找我的嘛。”任麟笑眯眯地说。
　　“可是我没说有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施南还想起上午电话里，自己刚一自我介绍，任麟立即说记得自己，女孩的语气里一丝矜持都没有。
　　“是来给我送花的嘛。”任麟很高兴地说，“我喜欢花！”
　　“……呃，没想过我为什么要送花给你？”
　　“因为你喜欢我嘛！”任麟十分大方地说。
　　施南傻了！
　　任麟摊开手，做了个——“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的表情，她坦然地看着施南：“你当然是得喜欢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施南，你怎么可能会去喜欢别的人哪？”
　　任麟的表情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傲自得，她是如此坦然通透，就好像说的仅仅是个最简单的事实而已。
　　可她，怎么可以如此的……理所当然？！
　　施南彻底败了！
　　而在他彻底被打败的同时，他也终于认识到，其实并不是他来追求任麟。
　　事实上，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任麟，一直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接近这女孩。
　　其实，她一直在等待他。

　　任麟是在和施南交往了一个礼拜之后，搬到他的宿舍里来的。
　　起初施南也犹豫着要不要叫任麟搬过来，虽然俩人认识才短短一个礼拜，他却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孩，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多话要说，那种感觉就好像几辈子没见过面的熟稔，无论他说什么，任麟都明白他的意思，而无论任麟说什么，他都觉得很有趣。这女孩子是如此投合他的心意，好像对方早就把他的喜好研究得彻彻底底，完全明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但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他们认识才一个礼拜呢。
　　所以，施南认为任麟一定是上苍赏赐给他的女朋友。
　　这在施南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活了三十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对胃口的谈话对象，而且还是个他喜欢，对方也喜欢他的女孩子。好像自从任麟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施南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越来越奇妙了……
　　在施南来想，是恨不得这样的任麟能时时刻刻呆在自己身边的，最好俩人能住在一起。但是想到，毕竟人家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独立生活了这么久，有自己的圈子，要是她碍于自己的要求勉强搬过来，因此丧失了个人空间，早晚俩人也会闹别扭的。
　　再说，要求一个刚认识一礼拜的女孩子和自己同居，这个也太……
　　因此，还是缓缓再说吧。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施南的意料。

　　过了两天，某个傍晚，施南刚刚从警局宿舍电梯里出来，他就呆住了！
　　只见家门口，竖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箱，一看就是搬家公司给送来的。施南正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却有个脑袋从箱子后头伸了出来：“嗨！施南，你回来了！”
　　施南一看，却是任麟！
　　“我都等了一个钟头啦！”任麟笑嘻嘻一面抱怨，一面揉揉自己的肚子：“饿死了！还在想你要是再不回来，就先一个人去吃点东西来着……”
　　“呃……小麟，这些箱子是怎么回事？”
　　“哦，都是我的东西呀！”任麟拍了拍其中一个：“我以为没多少的，结果一收拾起来，哗！居然这么多……”
　　“……等一下！”施南打断了女孩的话：“你把东西都搬到这儿来干什么？”
　　施南像看稀奇似的瞪着他：“当然是搬回来和你一起住啊？”
　　施南瞠目结舌！
　　看他脸色古怪，任麟慌了：“难道……难道你不准我搬回来么？！”
　　“这个，我……”
　　完全没料到施南居然会不准他搬过来，任麟的脸色顿时沮丧起来：“对不起，我、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回来的……”
　　“小麟……”
　　走廊里，陷入了某种尴尬的静默中。
　　任麟转过身，默默搬下纸箱，看她那柔弱的样子，似乎是打算把箱子都搬到电梯那头去，于是他慌忙抓住任麟的手：“小麟，你干什么？”
　　任麟抬起头看着他，勉强笑了笑：“把东西搬下去……放在这儿堵着门口，不好。”
　　“你要搬哪儿去？！”
　　任麟垂下头，半晌：“不知道……”
　　“啊？！”
　　“……公司那边宿舍，今天已经退掉了。”
　　黯淡的灯光下，施南发现，任麟的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忍受不了施南的目光，女孩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只弯下腰，吃力地搬起一个大箱子，慢慢往电梯口走去……
　　“……放下！”
　　被身后施南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任麟站住，她转过身，惊诧地看着施南！
　　施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说，给我把箱子放下！”
　　“施南？！”
　　施南飞快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又看看任麟，他皱了皱眉头：“还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进来吧！”
　　任麟终于破涕为笑，她抱着箱子走到门口：“我回来了！”
　　还没完全打开门，施南就听见屋里的狗呼哧呼哧的挠门，他有些诧异，这条德国黑背“阿虎”从来都冷静得过分，几乎不像一条狗，养了十多年，施南从未见过它反常，今天是出了什么事情，突然这么张狂起来了？
　　正想着，狗飞速扑了出来！施南暗叫糟糕！还以为“阿虎”要去咬任麟，谁知转头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那条狗扑到了任麟的怀里，连舔带蹭外加呜呜叫，就好像任麟是它几辈子没见的至亲！
　　而任麟的举止，就更让施南瞠目结舌了！
　　只见她放下箱子，双手紧紧搂着那条狗，像是安抚孩子似的一边抚摸它，一边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叨着：“好了好了，这不是见到了么？别难过啦！”
　　“……任麟，你认识阿虎？”施南有些艰难的问。
　　这怎么可能！
　　任麟抬起头，这才发现施南的神情不太对头！她慌忙放开那条狗：“啊不是的！我、我天生就喜欢狗狗的！呵呵！”
　　当然，这不是事实，因为尽管被任麟放开了，那条狗依然在女孩脚前蹭来蹭去，亲昵的态度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让施南久久疑惑不已。

　　晚上，任麟坐在施南家的客厅里，对着一锅热腾腾的蘑菇汤感慨。
　　“真幸福！太幸福了！”
　　施南笑起来，一锅蘑菇汤就让她高兴成这样，这女孩子还真是够好招待的。
　　“以前没吃过蘑菇汤么？”
　　“吃过的。”任麟点点头，“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又是哪样的？”
　　“以前啊，”任麟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以前也有蘑菇汤，不过那时候不是你做给我吃，而且，我总是见不到你的……”
　　“小麟？”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就好像上辈子那样。”
　　“哟！你连咱们俩的上辈子都记得啊。”施南故意打趣道，“神婆？还是外星人？”
　　任麟大笑，笑过，忽然顽皮地挤挤眼睛：“施南，如果我说我不是人类，你信不？”
　　“信！怎么不信！”施南笑道，“你不是人类，你就是个神仙！”
　　“哎呀其实也不是神仙啦，不过呢，也算沾了个神字——真要听上辈子的事儿么？”
　　“当然！”
　　“嗯，其实上辈子啊，我总是一个人在宽大的宫殿里奔跑，那些老头子和我说，说你打仗去了，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要我乖乖的，好生等你凯旋。于是我成天跑到城头上去望，左望不来，右望也不来，我就一个劲的想，想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会不会是不要我了呢？”
　　施南惊讶地看着任麟，虽然他并不懂任麟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并不想打断她，因为女孩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深情缱绻。
　　“……我想回去，想回丹桂岩去，记得丹桂岩么？”
　　“呃……”
　　任麟笑了：“那是神界，里面住了所有的神兽，喏，对了，知道么？我可是神兽哦！”
　　施南微笑：“又不做神仙啦？可是神兽也有好多：龙，凤，貔貅，穷奇，蛊雕，冗佑……那你是什么？”
　　“我嘛，其实是一匹麒麟。”任麟认真地说。“信不信由你。”
　　施南笑起来：“好吧，因为名字里有个麟字，于是你就冒充麒麟了，好吧我信你，继续讲。”
　　明知他没有当真，任麟还是开心地咧嘴笑了：“丹桂岩是我最逍遥的地方。我本来想回去，可是想到你，我又舍不得走了。”
　　施南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任麟。
　　“结果你打仗回来以后，也只是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连塞给我的糖都没吃完，朝中的老头子们就又把你给叫走了……”
　　“小麟……”
　　“好了，现在好了，总算是又找到你了。”任麟笑嘻嘻抬起晶莹的眼睛：“真好！你再不用去打仗了，也不用去听那些老头子们的罗嗦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爱在一起多久，就能在一起多久了！”

　　对于施南来说，任麟是个非常好的同居人，除了偶尔说一些奇怪的听不太懂的神话故事以外，这女孩心思敏捷，手脚勤快，样样事情做得都好，当然，只除了做饭以外。
　　俩人同住的第一个周末，任麟自告奋勇要下厨做饭，然而，在那次品尝过了任麟的手艺之后，施南就断绝了让她再去厨房的念头。
　　“小麟，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施南瞪着那锅黢黑的汤，不由得佩服起女友这么多年的生存能力来。
　　“啊？好办得很呀！方便面啦、速冻饺子啦、快餐啦……”
　　“……我知道了，以后我来做饭吧。”施南打断了她的话，叹了口气：“还好，样子瘦瘦的，吃得不多，看起来像是比较容易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