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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六十四】身□□负(一) ...

  •   骤起风波。
      眼见得陈茜手下愈发使力,沈妙容面色涨红却依旧是不住地骂着,“你不许害他!这一次你不许再害他!”
      陈茜干脆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紧接着拔剑出鞘的声音,“你放开她!”
      不用想也知道这么放肆的声音是谁,陈茜松开五指,沈妙容失了气力一步后退撞在柱子上咳起来,“竹……韩子高……”
      “你怎么跑出来了?”陈茜再转过身的时候竟然全平息了方才的盛怒,眼底一样的幽邃,他打量韩子高剑在右手中牢牢握紧的样子,眼睛却是看着沈妙容。
      这是怎么了?好似是夫人惹怒了陈茜。
      “县侯,夫人就算有何罪责也不宜在这廊下发作。”韩子高知道他有时候一起了脾气控制不住,千万别错手出了事情日后又要后悔,“这是……怎么了?”
      沈妙容突然一把冲上前拉住韩子高就要往一旁拖,“你不要信他的话!不要信陈茜的话,他是个魔鬼,他想要害你。”
      韩子高被她拉住无法,又不敢动手推她,只能坚持着望陈茜,沈妙容手下突然觉得不对,就地忽地掀起了韩子高的左臂袖子,“你怎么了?为什么左臂要包起来……你怎么弄得?”越说越急,看见韩子高不答话竟然就逼出来眼泪来,“他让你做什么受了伤?陈茜又逼着你做什么了!”
      眼看着沈妙容愈发地发起疯,语无伦次,陈茜反倒是安静下来,半晌开口,“子高,她神志不清醒,你先让她看。”
      于是也只能这样,韩子高确实看着夫人有些失态,“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是不是还要见客?就让侯大哥先回去了,今日早一些出来。”
      韩子高已经说得故意模糊,陈茜能听懂便好,意思便是记得他曾经说过眼见羊鹍平息那夜的差错,却不想一出来撞见了陈茜差点就要掐死了沈妙容。
      “他让你见谁!你快些说!”没想到一听了这话沈妙容更加疯狂地睁大了双目死死地盯着韩子高不放,“我告诉你万不要信陈茜的任何话,他只会利用你,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没有心……陈茜根本没有心。”
      韩子高看着她急促喘息却仍旧是死拉着自己不住地想要说话,破碎还有伤疤的额角分外吓人,一时心里有些难过,一手扶着她的臂,“夫人不要急,先平静下来。”
      陈茜愈发地不能容忍,干脆地走过来就欲一掌先令她昏过去再做打算,韩子高却拦着他不让,压低声音,“你不能每一次都是如此,她也是人!”
      陈茜竟是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僵持在半空中,愣了一会儿放下了手。
      他每一次都只想着想将她弄晕过去睡上一觉,然后把她关一阵子,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也或许正是因此心结愈发地深重,这表面上的平静也越来越不能维系。
      往日烟消云散,枯叶几何?
      韩子高扶着沈妙容慢慢地向后走,“县侯,我送夫人回去,子高什么都不会说,县侯放心。”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子一定背负了太多过往,其实他同陈茜本该是同样被旧日折磨得体无完肤,只是陈茜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够安稳地留住她,所以他想试一试去替他稳住。
      陈茜眼见得两人慢慢向着竹苑而去,看沈妙容如此的精神状况恐怕就是想要说起什么都记不完整,罢了,或许韩子高能够让她稍稍清醒一些。
      白衣飘然,一曲清秋。
      竹啊竹。
      两个人的影子相掺着消失于竹径之中,陈茜突然想起这个人。
      怀里属于他的笛子依旧沉甸甸,“竹,你一直都在看着这些是不是,如果这是我作孽的报应我便认了,只是……你需知道,我不想再伤她。我一开始并不是非要……伤了她。”
      他说出来半晌自己都止不住笑意,“恐怕你也不信,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有时候坏人做得久了,间或而起的内疚会让自己觉得软弱。陈茜慢慢地坐在回廊下,一个人对着廊下的枯枝望了很久。
      有些不安的念头,秋天过去了,不日或许就到了叔父要给自己备药的日子,他身怀奇毒本是致命的弱点,故此不能为外人道,只能到了日子请叔父按高僧开出的方子采集珍绝药材压制。
      每一季如此,他早已习惯。
      怎么最近突然觉得不安,陈茜看着那只竹笛,是因为也开始真心实意地开始有牵挂了么……
      在遇见了韩子高之后,陈茜越发能够明白当年的罪孽。
      确实是自己的错。

      一直就这么坐做到了天色暗下来。
      韩子高从竹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府后还未曾起灯,黑暗的长廊上只有那人手中竹笛通润的颜色映出了些光亮。
      黑暗的地方,陈茜喜欢一个人躲在暗到极致的地方里思量。
      韩子高早就觉出了,每一次说起了极隐秘的事情,陈茜就会熄了烛火。他其实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故意轻了脚步,幽幽暗暗赤色的光,回廊里本就不入光,只有靠内侧枯了枝叶的树干影子投在地上,韩子高一路走过来,那些深浅的影子就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地打在他白皙清丽的面上,晃过了眸子,美得又有些入了妖邪。
      肤色过于白净,所以一旦穿了红就格外地明艳。
      他走到坐着的人身后,那人也一直不曾转过身,他定是能觉察出的,韩子高想着,却看见陈茜真的一直动也未动,侧脸望过去,竟然是落寞的模样。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韩子高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念头,站在他身后分寸之地,腰际的配件又慢慢地散出光影来,原来这闻名天下的长城县侯陈茜……或许现在这一刻会败在他的剑下也未可知。
      陈茜好像想到了什么极不能提起的事情。
      其实想杀他一点也不难。
      是人,就总有弱点,陈茜的弱点就是他的记忆,他对于往日的记忆。

      鸟散阶前竹坞清,夜幕低垂。僵持了一会儿,韩子高微微凝聚的目光锁在眼前之人周身,墨玉的宽袍颜色深重,只是简单地束了头发,便于随时有可能换上盔甲,他比自己年长不少,到底是身形宽厚些。
      这么想着,那右手的手指点在剑鞘之上,冷冰冰地玉石触感。
      忽然身前的人开了口,韩子高立时惊了一跳,刚刚略镇定下来,却听着陈茜并不是发现了自己,他只是无意地哼起了什么调子。
      今日是什么日子?绯莲色的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过眼前的人扬剑下令屠村的残暴样子,他也见过溪畔这人惩罚叛徒毫不容情的面目,甚至他更清楚他牢牢地制住自己手间使力断了自己左臂的狠绝。
      但是他真的没有想过有一日他会无意中看见这样的陈茜,一个人坐在幽静漆黑的长廊里,侧脸无喜无怒,只是怅惘。
      甚至在哼一只听不出头绪的小调,过了很久,韩子高才终于听见他说起过的那句,“莲绯子碧……高华不染……”原来他是在哼他娘喜欢的调子。
      “你方才想杀我么……”乐音突然戛然而止。陈茜微笑,并不回身,觉得他站在身后,该是站了很久的样子。
      夜静鱼龙逼岸行,莲花的清气渐渐浓郁起来。
      韩子高过去坐在他身侧,却没有说话。
      陈茜深深吸气,“我方才确实有些失神了,你若是真的动手,如此近的距离,我纵使死不了,也定是要重伤的……”
      韩子高仍旧没有说话。
      “我断了你的手臂,你这样心高之人虽然不说,其实心里很是气恼,何况我是杀你郁书妹妹全家的人,我也毁了会稽,其实很多事情……你确实有想杀我的理由。”陈茜慢慢地说起,随意地动作,想要将手里的竹笛放入怀中收起来。
      韩子高却突然覆手扣在那笛子上,眼睛盯着陈茜的双目,“把它葬了吧。”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为什么刚才不动手?”
      “别再带着它了,把它葬了吧。”
      “子高……其实你方才不动手当真是太过可惜了,你可知道这么近的距离,我若是惊起回手恐怕都来不及,何况你该知道一件事情,我的影卫不会拦你……他们毫无感情,只认命令。我说要保住绯莲红的人,他们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动你,哪怕是……我死。”
      韩子高突然大了声音冲口嚷出,“我说把它葬了!”
      陈茜同样怒气骤然而起,一样吼出来,“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静静地有了回音,两个人躲在黑暗里彼此对视,韩子高突然一把顺着同他争执那只竹笛地力量俯身上前,第一次,他吻住陈茜不放。
      纠缠不清,气息之间的掠夺,趁着陈茜一刻的惊异竟然让韩子高占了上风。
      还是不能避免看见那不可一世的男人沉渊一般的眼睛浮出了震惊,却突然拉过红衣的人来死也不松手,直掐得韩子高左臂的伤处疼得逼出了冷汗。
      还是不肯松开。

      “你在意么……你在意我拿着他的笛子?”
      “不,我只是觉得,它在一日,你就一日不能从旧日里走出来。夫人也是一样。”
      陈茜才记起来他是从竹苑里回来,自己静坐了大半日,纷纷扰扰想了太多,竟是都忘了。“她同你说了什么?说我是个魔鬼?让你离开我吧……”
      “是,她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一样,我不清楚,只是她突然不准人碰她,躲在屋子角落里怎么也不肯出来,我不敢叫人,想她平日冷静的时候也是极注重仪态的女子,不想让下人看见了,就只能先陪在一旁。”
      韩子高如实回禀,却突然看见陈茜变了脸色,“她……她都是为了……她当年是因为我才这样。”陈茜蹙眉,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起这些,猛然就欲起身,手却被韩子高拉住,“你不要一提起就总是用愤怒来逃避,坐下来。”
      这绯莲色的豹子收起了爪牙,安安静静地仰首望着自己,竟是对着他陈茜下了命令。
      陈茜将他的手收在掌心,深深望他一眼,还是安然坐下,“妙容身有旧疾,府里的人都知道……”
      “我见着她的模样,怕是……受过刺激,还是很大的刺激,她一直对着那壁上的画像流泪,最后突然看见我又欲言又止……”韩子高将他送沈妙容回去之后的事情说与陈茜,他一直垂首不去望韩子高,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忽然有些闪躲。
      “我告诉你当日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你绝不能为外人说起,自然……恐怕你知道了之后,也便无从说起了。你也看到了,她恨我,同样,我同她本做不成夫妻。”
      “是,我一直疑惑,按照你的性子,沈妙容如何能够一直留在你府里,甚至上下都知道你对她礼遇忍让到了极致,她甚至还在寝卧居室之中挂了竹的画像。”
      “她算作是有恩于我。”陈茜说完停住,望着遥遥地灯火明亮起来,“我本不愿再提的,可是今日她又闹起来……子高,我说明当日发生的一切,或许你就会后悔方才没有杀了我。”低声笑起来,韩子高却突然觉得自己手下有些颤抖。
      平日里陈茜的只言片语都让韩子高有些不能想象,真的到了他想要对自己说的时候,反倒是自己开始害怕。
      “我被侯景抓去,全府上下几乎都被入狱。那时候我部同叔父的书信落入了侯景手中,自然援兵无法按时到来,先前我在侯景面上砍了一剑……这样的事情对于侯景而言,他必然是要发誓将我挫骨扬灰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阴湿黑暗的牢房,粪坑之中舀出一样的污秽之物泼在身上,陈茜身中奇毒手足之间俱是虚软无力根本无力动弹,被人拖拽着扔进了天牢。
      他看见沈妙容同样被人关进来,却是疯了一样地怒骂着不断叫竹的名字。
      “我那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侯景还没有下令杀了我,怎么可能会动一个男宠……”陈茜微微笑起来,“却不知道竹被侯景身旁的谋士看见,当即便被人单独绑走。”
      韩子高眼光一动,“他们想把他献给侯景?”
      “是,因为竹虽为男子却面有殊色,那些侯景笃信的玄家道术便开始信口胡说,说他便是天下至美,可助侯景炼蛊。他的天下俱是靠屠戮血腥得来的,夜晚都不曾安稳,每日便想尽法子命人寻消除孽障可保永年的法子来,那些谋臣术士想不出来,只能是搜罗各种传说和编派故事来稳住侯景保命。”
      原来这就是莲池的由来。
      “那时候正好在建康城中寻到了莲池这种奇异地宝地,催生出了颜色极美的莲花,那些术士就声称要寻得天下至美之人穿上这绯莲红染就的衣裳,莲花灵气就可入体。然后……侯景同他交合便可采集精气延年增寿,所以他们一直在搜寻女子,却不想突然那一日看见了竹。”
      四下正好是幽静冷清得回廊,听了这样的事情渐渐觉得格外诡异可怖。
      “我不知道……一开始困在牢房中却没有见到竹的时候,只是觉得或许他被他们一路上乱刀杀了也未可知,却不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被侯景带走……我从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他要用他炼蛊。”陈茜侧过脸去,声音却愈发低沉,“那之后……天牢中的事情……”

      侯景似乎在前几日根本不曾打算马上找陈茜复仇,他只是每日让人来对他行刑,却是一直没有真的伤了他的要害。
      很明显,侯景一点也不想给他一个痛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六十四】身□□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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