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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一】如诡修罗 ...

  •   幽邃安静地竹径一路走回寝阁,陈茜愈发地不敢回身去望望,手里一直沉甸甸的竹笛时刻提醒着什么,死死地握着,一路向前走。
      "陈茜你不能死!"她不美,当年非要逼着沈府众人扬言娶她也仅仅是为了毁掉竹的信念,可是那一日……她被人拖走时候最后的目光一直都在。
      陈茜想他或许今生永不能忘,那是远超乎女子的忍耐。过往日子里原该有的愤恨,怨毒,她所受的一切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平静如水,只化作这么一句话,陈茜,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忽然手起,掌风劈断身侧竹枝,他的慌乱有时候只能用狠绝来掩饰。
      陈茜果然没有死。
      可是如果活着就要一直背负着这只笛子的重量……他遥遥地看见寝阁中透出光影,突然有些莫名的酸楚。
      反倒开始不想这般走过去,这阁里的人,到底该是谁呢。

      手里握着那竹笛推开了门,屏风之后绯莲一色的人更换了衣物靠在窗边,听了人进来,规矩地坐在桌畔椅上。
      也不开口,半晌见陈茜默不作声好似才想起来,韩子高起身行礼,"县侯。"
      等着他一如往日的面色,却忽地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一只竹笛,经年过后辗转被人手掌温度磨出了格外润泽顺滑的颜色,烛光下反倒觉得浅了。韩子高不由觉出他面色有些不寻常颜色,每一次触了这事物,定是又起了什么事端。
      他渐渐开始清晓一件事情,从那一夜书房幽暗的只言片语之中觉出,陈茜往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古怪的府里,夫人空有其名却丝毫不见夫妻之实,一片竹林隔开去竟是过起了清心寡欲的日子。
      不管是什么事情,他这般的脾气,能够不要去探问的便最好少些话,何况韩子高最是清楚,谁都有旧日。
      他也想试着有一日能够回去会稽看看,山上的小小黄花这般节气定是开了。
      自己倒了茶,"县侯。"仍旧是送他面前,陈茜抬眼打量他周身,放了茶杯去只是安静的口吻,"今日可是见识了?武场并不是什么轻易之所。"
      韩子高坐回椅上,"县侯不用担心,子高既是选了,就不后悔。"陈茜坐在塌边,手里的笛子牢牢地握紧,一时两个人的沉默格外死寂,绯莲色的人先开了口,"夫人可安好?"
      仅仅是被这沉闷的气氛弄得格外不适,豹一般的眼色分明觉得今夜的陈茜,好似又回到了书房之中。
      "熄了烛火,过来。"他一字一句说与他,没有任何起伏地声音分外像是命令,韩子高只得起身吹了烛火,却不过去,"怎么了?"
      他定定站在他数步之外问他,黑暗中清凛的莲花之气,陈茜笑起,"这般口气,倒好似我等着你来宽慰一般。今日是谁躲在巷子里不敢出来?"
      韩子高前进一步,"这笛子,是他的?"
      他的笑僵住,"是。"
      "你和他……."韩子高想起了夫人竹苑之中悬挂着这个人的画像,到底这是什么奇怪的关系,缠缠绕绕日益加深的纠葛,外面人人皆知陈氏如今权倾朝野,梁帝日日得见相国府中陈字逼于宫门之下尚不敢多言,却不想这陈霸先最倚重的县侯陈茜府中如此微妙。
      西风烟树几经秋,扑簌簌地窗外风动,漆黑四下剩的月华一地,青石地上映出两人狭长身影,幽暗的光线下,他一身的红色赤红如血。
      眉心朱砂,如诡修罗。
      榻上之人墨玉衣袍隐遁无声,黑暗之中最是安宁。
      韩子高突然觉得其实眼前的人,这般藏在暗夜里的姿态是否也同自己蜷缩在陋巷一般,这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种回避方式?
      人总有伤口,何况不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入了夜,一切就很容易显出原形。

      陈茜再度开口,"过来。"
      他静静走过去,任他拉着抱住,陈茜的声音厮磨在耳畔,"子高,你有没有曾经……绝望到恐惧?"他的声音很轻,难得地隐了暴戾的外衣,韩子高靠着他微微合上眼睛,说不清楚的感觉,只是忽然觉得心静。
      对于陈茜,本来应当是越接近越不可能静得下来。
      一日的奔劳,一日的挣扎,看见郁书时候的难过,巷子里的难堪,好像突然就剩下一片漆黑。
      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他吹在颈侧温热的气息。
      于是现下眼前的一切都可以鲜活起来,便可以觉得还活着。
      怀里压抑的艳色微微一动,"有过。"
      陈茜轻轻开口将笑意堵在他颈后,很清到了极致的莲香,黑暗中不由得勾起了幼时的记忆。
      吴兴百里荷塘,还并未有战火肆虐,若是赶上日头好了,便能待得娘巧手做得的荷叶尖笋汤,须得最干净鲜嫩的笋尖和那新采来的荷叶。
      便是他身上这般清得带了苦涩的味道。
      疏密莲动,不仅仅是淤泥之中的根叶,若是长成带了尖刺,就似他这般危险的美,分明是想要去问,又缠上了唇齿,"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因为绝望而恐惧,什么时候会丢了这骄傲?
      韩子高含糊不清的语意被他含下,微微松开些,就见得格外明眼了的唇色,"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陈茜动作稍止。
      这一次轮到韩子高觉得可笑,"县侯忘了么……那刀口离我家人,不过便是一念之差罢了,你怎么能够理解那种感觉?"他想陈茜终究为那施暴的一方,怎么能够理解屠戮所带来的惨剧,怎么能够理解他刀口之下人的性命轻重?
      陈茜覆身压住他倒在软榻之上,"那时候,你绝望到恐惧……"喃喃念着什么,去挑他衣带,漆黑之下动作不甚分明,等到觉出来的时候,他的腰际已经被他扣紧,"你猜,我会不会怕?"
      吻落在胸前,温热的触感让那绯莲色的人有些挣动,徒劳教那缎子的衣裳滑得控不住落势垂在臂上。
      "会。"答案笃定得让陈茜惊讶,抬起首来至他面上,"子高,这么肯定?你可知道……陈茜是没有心的人。"
      零星月华之下少年他的眸子像要烧起来一般,本是那么清冷的银光,竟是要带起他朱砂之色的焰,陈茜不由低声叹息,"你……有时候,让人觉得美得害怕……"
      身下的人却忽然抬起手来,一动之下两个人都有瞬间的犹疑,韩子高很少有所回应,他不抗拒什么却也一直都算不得迎合,这一次忽地抬手伸向陈茜,扣在他未褪的宽袍之上,微微开了口,"若你是人,陈茜,就定会有心,你只是……觉得若是无心,便能安然背负罪孽,是不是?"
      那榻上清丽的人定定看他说完止住,忽地扬手扯开陈茜墨玉色的袍子,本来是谁控制了谁,突然都变得不分明,韩子高微起了上半身来拉开他的衣裳,胸口狰狞的一道伤疤。
      他记得这道伤,陈茜胸口横斜而下巨大的痕迹。
      "这是谁伤得?"平静到了极致的口吻,韩子高的凛冽从来不会随意被谁掌控,他竟是直直地看着陈茜追问,"谁,伤得?"

      陈茜同他对视,出了彼此眼底的光芒再见不得其他任何,忽地一把将韩子高甩在榻上按住了后颈,暗色的长发瞬间被荡开,那妍丽的人面颊蹭在织锦的绣迹上但觉陈茜气力之大隐隐痛楚,依旧是不依不饶地执拗地将自己的话说完,"每一次你动怒,都是因为你受不了,而你之所以受不了,是有人给过你这道伤疤,对不对!"最后根本便不是探寻,完全就是一种肯定地质问,陈茜手上渐渐使力,半俯着的人脊背之上映出月华千层,挣动手间连带起那蝴蝶骨上深浅顿时丧了清明,陈茜不再同他多言,疯了一样按着他,韩子高几欲回身微侧脸去挣开他手臂禁锢,一双眸子里的冷焰烧得人浑身炸开一样的控制不住。
      黑暗中谁的手一把推了那繁冗的深浅缎子,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人毫无预兆地冲入,他瞬间周身痉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啊……"陈茜吻落在肩后,分明被他的疼痛弄得同样难耐。
      韩子高僵在那里咬着脸侧的发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茜探手拉开他的发,"若是不给你些教训,怕你就要忘了谁才该是被质问的那一方……"说着却借着一丝光亮看见他唇角的血,立时松了手劲,"为什么非要让我动气!"手欲转过他脸来,韩子高却非得僵持不动,彼此力气消耗之间带得下身痛楚更甚,惊叫出声。
      觉得好像是要被撕开了,有种极冷的感觉一直蹿上脑顶,韩子高忽然想要躲开,陈茜这才见得他终于缓过一口气,那唇上却都是破碎了的血迹,伸手去掩住他口齿之间,"别动。"被阻止了一切话语剩下眉心朱砂鬼魅非常,韩子高抗拒地眼色让陈茜缓了口气,"别再乱动,若是不想死,就放松些……"这个样子僵持下去,非要弄得折磨死了两个人,韩子高并不是不懂得的,一时也松了气力,却不想陈茜的手指瞬间探入他口中,"陈茜!"
      注意力瞬间全回到了唇齿之间,身后的人低笑便彻底让他再无了开口的力气,顾不了许多竟是狠狠地咬在了他手上。
      陈茜却是毫不在意。这般全无任何准备地境况他定是会受了伤,韩子高但觉得自己所有一切都被这反复碾过伤口一般的酷刑折磨,不由地伸手死死地扯住那锦被将脸埋入。
      每一次他无助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总是这样的试着去接受,或者说……也仅仅是一种逃避的方式罢了。
      陈茜被他如此弄得突然想起了今日的巷子之中,也是这样,还是会……怕的。
      缓了动作吻在他背上,慢慢地抽手去捧他的脸,抬起来的时候觉得湿湿凉凉,错愕之下他来不及开口问,先见了那锦被被韩子高一拉之下竟是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金线绸面细密织锦,刚则易折,而这般柔软的东西反倒是最不易撕扯而开的,韩子高竟是……从中一分二扯裂了锦被。
      是太过难忍了么。
      "好……没事了。"反倒是身后的人有些匆忙地便欲抽身而去,韩子高突然开了口,不肯回过身去却是低哑了的声音,"你到底为什么……是谁伤了你?"
      他还是要问,无论你怎么想。
      他是故意压着自己这般的模样,他是故意在身后不肯让他再看见那道伤疤么,那么说起来,陈茜是真的异常在意。
      陈茜哈哈大笑几乎是被他弄得无奈到了极点,"你已经这个样子……还非要……非要去探问你不该知道的是不是!"
      咣铛一声什么东西沉闷地砸在了地上,韩子高听得该是样极沉重的物事,却又想不起来,陈茜忽地止了声音,探眼于地上寻觅。
      那只竹笛。
      竹体中空……不该是这般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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