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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习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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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彪的外公姓董,名字无处考证。他有着一切封建老知识分子的烙印。寡居,蓄山羊胡,写的一手好字,会两手二胡,嗜酒如命,不苟言笑。
难得的是老先生老来得女,今年七十多岁,神智清明,体魄精健,每日清晨都要备手顺着马路晃悠半个小时,架起一副老花镜颇有点民国封建残余的味道。
这日是双休日,学校放假。白嘉木威逼林建彪小朋友一同去见他的外公。
林建彪十分十分为难。他对这个从来不笑的外公一直是敬而远之,更不知道白嘉木为什么要去找外公玩,那个漆黑的没有人烟的小屋子,在他的想象里,就是个藏着妖魔鬼怪的地方。
白嘉木小朋友十分不屑林建彪小朋友的丰富想象力,她拾掇了一下脸上不符合年纪的神情,努力回想“单蠢可爱”的眼神,随后逮着想要偷跑的林家小老虎,一往无前的冲进小黑屋。
只见屋子昏暗角落里,董老头正怀抱着一把二胡如痴如醉的自拉自唱,那耳熟的旋律,像是某一段戏曲的配乐。
白嘉木拉着林建彪在一旁坐下,眼珠子在屋子里扫视个不停,一张老旧的长案,瘸了一只脚,新补了一根长棍子。案上摊着一张宣纸,因为案面很高,只能看见卷起的下摆。屋子里通风不好,老人身上的尿酸味显得十分浓重,和着黄酒的酒气,混合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厌恶的气味。
如果不是被白嘉木死死拽住了手,恐怕屁股不停挪动的林建彪早就夺门而出了。
等到凄惨吱呀的二胡声终于停了下来,董老头从一旁凳子上拿起老花镜,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凑近看。“是小老虎啊。哦,这是白家的小丫头?”
白嘉木甜甜一笑,“阿公,这是什么?”
董老头摸摸怀中的二胡,露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这叫二胡。”他顿了顿,眯着眼收起笑,脸上深刻的皱纹像是一道道伤疤,颇为吓人,“去去去,别在这里闹,要玩出去玩。”
董老头和白家太爷最大的不同,就是对小孩子的热心程度。虽然是邻居,现年九十岁的白太爷喜欢围着孩子转,好热闹。而董老头看上去却像是个孤僻寡居的性子,最厌烦孩子吵闹。不过白嘉木私下揣摩,认为是董老头不知如何和孩子相处罢了,并不见得他真不待见自家的外孙。
至于装乖,如今是白嘉木的生存技能和高级天赋了。
所以,她努力抬高下巴,将无辜和天真聚集到眼神里,努力发挥十多年后才在大学话剧社里训练出的演技水平,力图将祖国花骨朵的萌点爆发出来。
“阿公,那上面是不是‘一缕风月当酣饮’,这字真难认。”
董老头像是被蜜蜂蛰咬了一半,紧紧的盯着白嘉木,浑浊的眼珠子瞬间清亮几分,透着股阴气,吓得林建彪低低的喊了一声。“丫头识字?”
白嘉木歪头,巴眨眼睛,“我翻字典认的。阿公的字写的好好看。比我写的好看多了。我们老师说我写的字是螃蟹横着爬。”她嘟哝了嘴巴,气呼呼的说。
董老头一听也乐了,笑出几颗黄牙,倒更像是一具僵尸。
白嘉木乘热打铁,拉着林建彪的手,小心翼翼的靠近董老头,奶声奶气问,“阿公,我和老虎跟你学写字好不好?老师都没有你写的好看!”使劲拽了拽林建彪的手,小家伙委屈极了,躲闪着视线支支吾吾,“外公,我……学。”
董老头收了笑,静静看了看两个小孩几分钟,半响才发出声音,“什么时候要玩就来阿公这。别吵别闹,阿公受不得。”他看向林建彪的神情十分温和,挥挥手,又把两个孩子赶出门去。
白嘉木握了握右拳挥向天空,很好,练字计划师资篇成功!
学校里的功课对白嘉木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她全身心的投入了练字中。
小黑屋里不通风?
她鼓动林建彪小朋友去和妈妈撒娇,很快,换了一块新的玻璃,门的朝向也换了个方向,视线更是清晰多。
小黑屋里没接灯?
她故意在白妈前炫耀自己写的最好的一幅字帖,将董老头夸得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又可怜兮兮的说没有电灯,阴天时候练字练的眼睛疼。爱女如命的白妈二话不说和林妈凑到一起商量,直接将董老头的意愿抛到脑后,接了一盏60瓦的电灯泡,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黑屋照亮成一个家。
小黑屋里没有吃食?
这个是最最好办。白嘉木每日从家里拐带点零食,更鼓动林建彪小朋友将外公家作为储藏室。所有在学校小店里买的零食、家里分发的水果全部存到外公家。很快,小黑屋里有了他们两个人专用的零食盘。
小黑屋里没有人气?
二十九岁的白嘉木有一位同事,靠挖野兰花、培植兰花发家致富。当时颇有兴致的她跟着同事学了两招,也曾赶赴深山捡漏子。只是当时兰花市场太好,好的花早早就被挖光了。回到二十几年前,他们学校后山就是当年□□烧山时候仅存的一座植被茂盛区。
平日里她曾也尾随几个不安分的同学爬山嬉闹。虽然山不见的高,但是却意外的让她找到了一片野兰花盛开的小山包。品种并不稀罕,却胜在香味迷人。也就兴致勃勃的挖回去,给董老头添些雅致。
还别说,几番下来,白家每到兰花盛开时节,都会传出阵阵清香,而董老头的小黑屋更是如此。也许兰花真有养心的功效,慢慢的,董老头的脸色日渐舒缓,连教授两个孩子习字言语也渐渐增多。
毕竟体内的灵魂不是七岁幼童。白嘉木一点一滴的改变着董老头的生活,像水,慢慢的,柔柔的,去腐蚀他。古人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相信,在她这颗小资主义糖衣炮弹下,很快就让董老的生活翻天覆地。
果不其然,不过个把月,林建彪已经消退了对外公的惧怕之心,反而每天跟在外公屁股后面,左一声外公右一声外公叫得欢快。这小子早就发现了,只要他在外公这里,不管干什么妈妈都不会骂他打他,外公最大!
出乎白嘉木意料的是,林建彪小朋友RP爆发,竟然鼓动了林妈将家里原先的小电视机搬到了外公家,以最新的科技彻底改变了董老的生活。
每日,当白嘉木临帖累了,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小一老两个身影坐在小板凳上,贴着电视机安安分分的看动画片葫芦娃。这个场景,委实惊悚了些。
因为董老头的强大气场,林妈不敢干涉两个小孩的具体学习情况,林建彪彻底的从妈妈的唠叨里解放了,早早就抛下了毛笔,每天缠着外公看电视,没有电视好看的时候就听外公拉二胡,要么就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找隔壁的小朋友玩。而董老的无原则疼爱外孙的本性也因此暴露无遗。
只有白嘉木老老实实的跟着董老练字,多亏了书法,她发现字还没有练得多好,至少繁体字认识的要比上辈子多得多。有空闲的时候,更是和董老学学二胡,虽然拉出的琴声惨绝人寰,但是她乐此不彼。只是风水一事实在是复杂,董老有意向透露了一二,小家伙就马上打岔,此番几回,董老就绝了这个念想。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白嘉木毫无疑问的拿了个双百回家。只是老师的评语却是“白嘉木同学勤奋好学,但性格内向,不善交流,希望以后和其他同学多多交流。”幸好白妈是个只重成绩的好妈妈,对老师的评语没有放在心上。
寒假的如期来临,给了白嘉木更多的自由时间。她把每天临字一小时放宽到每天早上半天,然后是乖乖午睡,下午则是和林建彪一起找小朋友玩。
其实这玩里也颇有名堂。
前一世白嘉木最恨体育,又在白妈的呵护下影响过剩,导致整个青春期一直在滚胖和丰满的形容词中度过。好容易瘦了一点,青春却已经到了尾巴。
重活一次,她早早就预定了目标,要锻炼身体,重塑体型。
首先就从玩乐开始。
每天乖乖写完字,然后亲亲热热的亲了亲白妈,就拽着林建彪伙同他的好友一起去爬山。说是山,实际上就是个废弃矿的丘陵。以七岁孩子的体力来说,爬上又爬下一定会累的气喘吁吁。
白嘉木就是冲着锻炼肺活量来的,从开始的半死不活,若不是靠着林建彪这帮男生天生的活泼好动,她独自死活也不会撑到现在的如履平地。现在他们玩的已经不仅仅是爬山,还有看谁怕得最快,第一个登顶,第一个来回上下之类的讲究持续性游戏。
还有一位更绝的仁兄,在输给白嘉木后,出了个馊主意,让大家绑住双脚,看谁最快跳到山顶。
此项活动竟让成了最受欢迎项目,这让白嘉木十分不解,不过每每看到有人心慌难耐,贴到在地上灰土灰脸的样子,白嘉木也是笑得最为欢快的一员。
很快,她和这个出馊主意的仁兄周俊杰混到了一块。别看周小朋友才打他们一岁,但是抓鱼捕鸟,上山下河无所不干,实在极具孩子王的天赋。
当然,更让白嘉木对他高看一眼的是,他有个高考在即的哥哥。
现在这个年代,读完中学都选择中专去了,中专才是好学生的第一选择,毕了业马上就有好工作。而高考时很多人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谁家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去让孩子多读三年,还不一定能有出息呢?
至于大学,在Y县更是没有人知道。
虽然说高考制度恢复很多年,但是很多人都只知道高考,而不知道高考之后要干什么,他们眼里,高中读完的都是书呆子,还是要继续读书的。对家中生计没有半点好处。
而周俊杰的哥哥周思易显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也许是懵懂,也许是意外,在几次敲打周俊杰后,白嘉木得知周思易成绩不错,班主任竟然是白爸的高中班主任,心中马上给周思易打了个五星关注的指标。
她可清楚记得,白爸的那位高中班主任自己也参加了高考,而且带的几届学生都有考上大学的记录,后来几人出国几人成才,这班主任更是仕途高升,做了Q市的副市长。可以说,他眼下的桃李可各个都是升值股。
于是,白嘉木就有意无意的把多余玩乐时间往周家倾斜,连带着林建彪和周思易更是好得像双胞兄弟,连带几次,她终于和传说中的高材生周思易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