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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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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然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看着喻真,眼圈渐渐红了。
“为什么啊。”她问。
回首都的话题,喻真很早之前就和她聊过。
具体从哪里开始聊柯然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类似未来规划的话题,喻真说他打算在京港买房,柯然损他,京港寸土寸金,房贷背到老死都还不完。
喻真就笑嘻嘻说不怕,他这就去找个愿意包他的富婆。
柯然开玩笑地说,几率很大,请他加油。喻真听了,不知道怎么就渐渐歇了笑,很突然地扮出一张伤心的脸,低着眼睛说,“就怕富婆玩腻我,中途把我踹掉,人财两空。”
他演得浮夸,柯然也只当他搞怪,顺势笑着道:“哦呀,那你可怎么办呀?”
谁知喻真抬头看她一眼,居然很认真地回答了,“那我就要回老家了。”
柯然一愣,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嘴就先动了,“你老家……在哪啊?”
“首都呀。”
这番对话槽点不要太多,喻真的表情不似作伪,柯然满脑子“富婆”“老家”到处乱飞,飞了半天,飞出一句“真的假的”。
喻真侧着脑袋冲她挑了一下眉,很有种小少爷飞扬放肆的意味,“怎么,我配不上首都吗?”
理清头绪的柯然直想甩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谁问你这个了,你不是要买房吗,回什么老家?”
喻真没笑,他交叠着手缩在椅子里转了一圈,转回来时多了一块大白兔奶糖,思考似的静了两秒钟,说:“看情况吧。”
他惯常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明明已经过了年纪,却还活得像个明媚的少年。
有学生跟柯然聊天,抱怨说喻真的课堂堂都靠抢,人多的时候本系生去晚了都要没有位置坐。
柯然打趣着问,你们没欺负喻老师长得乖就上课起哄闹他吧?
学生说怎么会,上课大家都很听话,没人敢起哄的,又欣羡说喻老师看起来很年轻,但做事好沉稳,感觉好厉害。
另一位学生补充说,冲着脸来的都是外系,本专业的学生都知道喻老师是真的强。
又夸道,老师思路超锋利,课也讲得好清楚,感觉从头到脚都没有缺点,优秀到有种天然的距离感。
柯然笑着听他们形容,总疑心自己同他们认识的不是一个人。
喻真揪着奶糖的纸耳朵,目光越过柯然向窗外看去,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地思量,是她全然陌生的神情。
可说来也奇怪,直到现在,柯然才觉得她仿佛又熟悉了喻真一点。第一次有了“哦,原来他也是快奔三的人了”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柯然依然觉得这样的神色在喻真身上显得太过沉重。
“不过,”喻真拆开糖纸,很快又恢复成一张笑脸,潦草又任性似的道,“如果真的回了首都,那我就再也不会来京港了。”
柯然知道他是认真的。
所以她很难过、很难过地看着喻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
喻真眨了一下眼,眼里浅淡的水雾很快地散了。他露出了学生口中那种很沉稳又没有缺点的笑容,轻松游刃地对柯然说:“可可,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哭鼻子?”
柯然不吃他这一套,忍着鼻酸骂他,“你不给我个解释,等会就当我的下酒菜!”
喻真好声好气劝道:“你要开车的,喝了酒谁来送我回去……”他在柯然的瞪视下乖乖改口,冥思苦想地说,“其实我是个富家少爷,在外头玩得太久,老爹叫我回家继承家产……”
柯然一杯子敲在桌上,“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喻真闻言静了片刻,在柯然的注视里,那双噙着微光的眼睛缓缓垂落下来,很久,才轻声说,“为什么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话题就此结束。
柯然吸了一下鼻子,最终没有再问。
两个人把桌子上的事物一扫而空,柯然发狠要点酒喝,被喻真拦下,开玩笑地说还没不到拼酒的时候,等学生们考完期末再把她拉出来宰。
不多时,喻真的手机亮了。他这次没再犹豫,和柯然道了别,径自接起来,起身推门离开。
柯然目送喻真走出去,停在门口那辆车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出众而冷峻的脸。喻真好似有些意外,松开了要拉后座门的手,站在窗前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转身绕到副驾驶去了。
柯然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这个人。
喻真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窗升上去的一瞬,驾驶座上的男人仿若不经意般,远远朝柯然投来一瞥。
像是闪电陡然划过脑海,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严远居然是自己开车来的。
喻真安静地窝在座位里,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走着。路灯一盏一盏地从脸上亮过,他有些不适地撇下眼,目光定格在扶手盒前的凹槽处。
一个精美的黑丝绒首饰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鼎鼎有名的奢侈品牌。
这个尺寸不像是装戒指的,喻真径自拿起来,翻开盒盖,碎钻衬托的蓝宝石在夜色中漾出高贵又迷人的柔波。
喻真带着一身廉价的烧烤味,凝视这条华丽的女士项链。
他有一刻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心脏仿佛在它漂亮的切面里支离破碎。
严远注意到了喻真的动作,但他并没有阻止。
他看了喻真一眼,问:“你喜欢?”
喻真合上盖子,对他露出惯常的笑容,“很漂亮啊。”
“这不是给你的。”严远说。
喻真很累似的闭了一下眼,“我知道。”
空气静了下来。
严远话少,往常两人一同回家,喻真都是负责活跃气氛的那个。如今他也安静了,这辆车里就真的没有说话的人了。
喻真对着夜空发了一会儿呆,又扭头去看严远,眸光粼粼,疲惫和醉意一起蒸上来。
他想不明白,将近七年的感情,为什么到头来严远要刺他这样连情面都不留的一刀。
车流渐稀,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远离了大路。
严远注意了他很久,最终在路边停下车,他转头面对喻真,眉宇间平静认真,像是在措辞。
喻真知道大概不是什么他想听的,他心里难过得要命,明明被这个人伤得透彻,却又忍不住要去他那里找安慰。
他烦躁地拧了下眉,解开安全带,顺手把严远的也摁开,不管不顾地倾身凑到他跟前。
严远愣了一下。旁边的人身上充斥着浓郁的油烟味,和车内静谧优雅的香氛格格不入。
喻真知道他不喜欢这些味道,但严远从来不会对这样的喻真摆脸色。
他很顺从地接受了喻真的吻,并在他的唇舌间尝到了混杂着烤肉和香料的酒气,甚至还有烤生蚝里的大蒜味。
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连喻真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忍受。他动了动,想要退开一点,严远却抬手把他压住,很专注地和他接吻。
这样的严远,又让喻真横生出一些勇气。
所以他用了一点力气把严远推开,顽固又执拗地望着他:“为什么要结婚。”
严远握住喻真的手腕,他没有回答喻真的话,而是十分肯定地看着他,说:“喻真,你喝酒了。”
喻真咬住嘴唇。
严远还在说,“你答应过我,不会随便出去喝酒。你不听话,喻……”他蓦地顿住,喻真的眼眶红了。
失望和痛苦像藤蔓一样缠住手脚,束缚胸腔,喻真气都呼不顺,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很重地吸了一口气,严远把他手腕攥的很痛。
“你……”
“疼。”喻真说。他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从睫毛上滚下来。
严远像被烫到,一下子把手放开了。
喻真隔着眼泪看他,严远被水光扭曲的脸显出几分无措。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结婚。”
“……”严远好像真的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喻真要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他难以遏制地感觉到焦躁,耐着性子回答道:“因为到了要结婚的年纪。”
“……”喻真简直觉得可笑。
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严远一样,愣愣地被这个荒谬至极的答案砸得晕头转向。
喻真动了动唇,半晌,才发出来一个气音。
“喻真。”严远叫他的名字,皱着眉向他伸过手,喻真一惊,动作很大地躲开了。
他控制着自己笑了一笑,说:“我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啊,我也可以结婚吗?”
严远的神情淡了下来,说:“你想都不要想。”
喻真气笑了:“凭什么?”
在严远的眼里,喻真现在大概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所以他虽然有点烦躁,但并没有发火,像长辈教育闹脾气的小孩一样,慢慢跟喻真解释道理:“因为我是家里的独子,但喻真,你还有个哥哥,对不对?”
喻真的眼泪原本已经摇摇欲坠,听到这番话,反倒掉不出来了。
严远很严肃,可他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什么鬼话,喻真想,这个人是从八百年前的坟墓里刚爬出来的吗。
他定定看了严远一会儿,抬手擦掉了眼泪,玻璃球一样透亮的漂亮眼睛倒映着他的脸,像是温柔,又像是怜悯,“严远,你真可怜。”
汽车在一片静默中重新发动,发动机低沉的咆哮把夜色衬的很静。
暖黄的光穿过窗玻璃,在严远棱角分明的脸侧折出一片冰冷的锐色。
“喻真,你别那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