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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龙争虎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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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人面上肌肉都抽搐了几下,好在都是深宅大院出来的,再拙笨也有几分城府,知道在这时候万不能形于颜表。雷洛茗面上阴冷至极,眼中承载了太多黑暗,仿佛能在其中窥得地狱之气,喷薄将发,他声音渐冷,嘲讽道:“应怜,你的胃口还真不小。”
楚楚含笑道:“过誉过誉,无非十五人而已,多乎哉,不多也。”从左到右,慢慢端详,仿佛在看一幅工笔长卷,轻笑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夫君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成全你朝秦暮楚,你为何不肯改弦易辙?”
雷洛茗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紧握的拳手上已有青筋绽起,连连调息了好几次,才忍气吞声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他们都跟随我三年有余,实在不忍弃如敝履。”语气顿了顿,声音颇有点疲倦,道:“万般皆已依着你了,还待怎的?总不至于要将他们全部剥皮抽筋,才消你心头之恨吧?”那些少年惊恐之色更甚,好几个慢慢向后挪去。
楚楚惊叹道:“我远不知,夫君还是如此重情之人呢!”蹙了眉头,极疑惑地问:“敢问夫君,你既然如此疼惜他们,为何要在昨日那少年身上下扶春娇?难道夫君不知,这等烈性春药,与人无益,伤筋动骨,折损寿命,实在祸患无穷!”
少年中有一人不为人知地晃动了下,垂下几尽雪白的面去。雷洛茗面色犹如大雨前的乌云压顶,冷笑道:“你管得也太宽了。”向底下看了看,目光一闪,冷冷道:“我若不肯,难道你要强取豪夺?”
楚楚诧异道:“我以为夫君甚明世理,怎么居然不知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眼下是我主掌雷家堡,难道夫君不知道度情察势,因循顺变?”
雷洛茗不觉哽住,旋即迸发出一连声冷笑,指了她道:“好,你狠!”突然扭转了头,冷冷道:“昔日你们跟随我时,曾发了什么誓来,怎么今日都忘记了么?”
楚楚心中一冷,已知不好,已见得一瞬之间,变生仓促。这些看起来秀弱的少年,不知中了这邪人什么蛊,竟在同一刻,面上都露出了惨淡的神色来,双目俱瞑,便待咬上下唇。她气得浑身都微微颤抖,似乎看到雷洛茗幽暗的眼角,点点滴滴,都是尽在掌控的得意,眼看就要绽放开妖异的火苗。这一瞬间,叫她如何来得及去阻拦人的死志,又如何能出手道破自己的来历?百密一疏,原来如是。
突然,那正要迎风窜起的妖红,蓦地冻结成了万丈冰川。仿佛是什么撕裂了周遭的空气,所有的气流都在无形中扭曲散开,风变成锐利的剑,挟不可阻挡之势,直射八方!
她一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听得空气中传来数声轻微的爆响,一张张下颔在同一瞬间齐齐卸下,狰狞了这么多张媚丽的面容,然而始终不曾有预料中的黑血滴淌下来。雷洛茗的面上,是无以复加的震惊与恐惧,忍不住退了数步,望向从月洞门里缓步走出的人影。她每一步都只是淡淡的,既没有凌厉的杀气,也没有逼人的威力,仿佛只是闲庭信步,但就是这样普通的步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毫无破绽。这是只有已至巅峰的好手,才能收敛到的至高境界,已将自身与万物融为一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杀气隐到无形,却无处不是她挥洒开的气劲,一切都可以信手拈来,成为她克敌制胜的绝杀。雷洛茗声音空洞得宛如在一场噩梦中,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来人眼角都没抬起,干脆利落吐了三个字:“高敏敏。”已默然站到楚楚身后。
楚楚险些没有涕泪纵横,一时忘记了此人最恨人家触摸,抢步过去紧抓了她的手不放道:“哎呀,到底还是欧阳对我最好------高姐姐,我实在吓着了,你给我靠靠吧。”头正好够着其肩,便欲靠过去,还没动作,已觉一股极强的大力抗拒着她接近,这才警醒过来,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退了开去,也松回了自己的手,对雷洛茗呔了一声道:“瞧瞧,还是夫人我仁慈多了,不想要你们的性命,也决不会给你们下什么春娇花椒的。跟在这种豺狼虎豹身边,可是朝不保夕,夫人我秉承上天好生之德,解救你们出脱苦海,如此良机,可千万莫错失了。”又得意地点了雷洛茗道:“看清楚没有,我是以德服人!”
雷洛茗还没从极度的震撼中醒过神来,眼光还落在高女侠身上,喃喃道:“我不信--------一个烟花女子,会有这般翻云覆雨手段,还值得如此绝顶高手相护?”
楚楚啧啧叹息道:“夫君大人,你也委实太拘泥了,须知英雄不问出身,将相宁有种乎?卫子夫一介歌姬,西施女苎萝浣纱,出身勾栏又便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应怜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得蒙欧阳掌门青眼,倾囊以授,至交相托,脱胎换骨,随缘而化,又有什么不对?至于手段嘛,应怜只知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无论如何,总比不忠不义,草菅人命之徒要强上百倍了吧?”
雷洛茗冷笑道:“牙尖嘴利,强词夺理。”瞧了她一眼,面上甚是寥落,顿了顿道:“也罢,你有恃无恐,我到底也不想给不相干的人笑话了去。今日之事,我已经一让再让,你都是明白的,总不能得风尽驶,逼人太甚。其他人你要了去也是无妨,只有随鹤,从小随我长大,犹如手足至亲,你无论如何,总得给我留个照应之人罢?”
众人听他语气黯然,都不觉大为同情,已听楚楚道:“夫君说得如此感人肺腑,娘子我也如同身受,敢问哪位是随鹤?你将他指出便是。”
众人听她语气温和,俱大松了口气。雷洛茗察言观色,当下点了一人道:“便是他了。”点头示意他过来。少年头低垂着,看不清面色,刚要举步,突听楚楚娇叱道:“慢着!”
雷洛茗面色又是变了,瞧了瞧闲闲在看落叶的高女侠,忍气吞声道:“又怎么了?”却见楚楚绕了那少年团团走了一圈,击掌赞道:“农纤得衷,修短合度。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夫君大人,如此佳人,却被你颠倒阴阳,淆乱乾坤,以致肝精不固,目眩无光;肺精不交,肌肉消瘦;肾精不已,疾病随生,死亡随至。还是为妻不辞辛劳,将他调理安康,再还君明珠的好,否则,若是大错铸成,回天乏力,又叫夫君大人你情何以堪呢?”
雷洛茗双眼阴鹜无比,吐出的每个字都格外生硬,冷冷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我作对到底了?”
楚楚哎呀了声道:“夫君大人,《阴符经》有云:淫声美色,破骨之斧锯也。世人若不能秉灵烛以照速情,持慧剑以割爱欲,则流浪生死之海,害生于思也。应怜可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清心寡欲,必然能强身健体,到时候重掌大权,这雷家庄要怎么折腾,还不是由着您一句话?好了,给我把他们都带了下去,这么半天了,二少爷必然疲惫不堪,应怜瞧了都心疼不已,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是速速送他去西厢歇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