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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欺负人 ...

  •   乐悦笙回舱房,在滚热的浴水中泡了许久才缓过来,穿衣裳起来。乐秋风送来一个食盘,一碗热姜汤,“少掌教趁热吃一口,省得回头受寒。”
      “他怎么样?”

      “安置了。”乐秋风盯着她,小心翼翼问,“少掌教为什么突然绑了卫栖?”
      小鬼上船,只有乐悦笙一个人看到,这些人不知底里,更不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也不是卫栖。乐悦笙不欲多说,“我有事问他。”

      “就问个话?”乐秋风一滞,“脾气也太大了——少掌教白问一句,便寻死觅活跳江?”
      乐悦笙一口喝了姜汤,“睡觉。”熄了灯躺下。乐秋风仍旧睡外间地铺。

      静夜无声。乐秋风在外头翻腾一时,冷不丁道,“我知道少掌教为什么觉得他像小师弟了。”
      乐悦笙本不想理她,闻言倒有三分好奇,“为什么?”

      “脾气真是像,都跟驴一样,倔。”乐秋风忆及往事,叹气道,“当日在断剑崖,但凡小师弟能圆融一点,不要同那些人较真,哪怕束手就擒也行呀——等少掌教回来总有转机。哪里就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乐悦笙冷笑,“谁说我回来就一定有转机?”
      “不是么?”乐秋风道,“少掌教总不会送小师弟去戒律堂吧?十八刑熬出来,不死也残,不如直接杀了他。”

      乐悦笙沉默,许久才道,“长清戒律,处置的是不合门规的人——沈献如果守律,戒律堂便奈何不了他。”
      乐秋风想反驳,终于没敢。她直抒胸臆一回,翻一个身便睡了。乐悦笙思绪繁杂,一直不知是睡是醒,忽一时门上有人轻声叫,“少掌教——少掌教——”
      是谢南剑。

      乐悦笙睁开眼,“什么事?”
      “想请少掌教看看卫栖。”

      乐悦笙坐起来,披一件衣裳开门。暴雨停息,江上白日照耀,波光闪烁,居然已近午时。
      “怎么?”
      “不大对劲……”谢南剑道,“一直在喊疼,恐怕有什么隐症在身上——”

      乐悦笙恍然——昨夜一回折腾,把疗伤的事混忘了。忙忙地往外走,“什么时候的事?”
      “天快亮时。”

      “为什么现在才来?”
      “他死活不让——”谢南剑跟在后头,边走边解释,“现时已是疼得不认人了,属下才自作主张来请少掌教。”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属下看过他的伤处,是宗门秘传掌法,不知是哪位长老动的手?”
      “我。”

      谢南剑目瞪口呆。
      二人一前一后进外舱房,闲着的船夫们围作一个圈儿,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乐悦笙分开人群,一眼便见男人缩着身体,蜷在另一头角落里,前额抵在木板壁上,深深地勾着头,看不清面貌。只有濡湿的黑发凌乱地粘在身上。
      他应是疼到了极处,不住伸手去抓脖颈,奈何手足俱被蛇藤鞭束缚,只能做一些无意义的挣动——
      看着凄惨又狼狈。

      船夫们围着看,议论声此起彼伏。乐悦笙立时发作,转头喝斥,“出去——看什么看?”
      人群瞬间作鸟兽散,露出舱房一角被围观的人。

      谢南剑为难地搓着手,“属下不知道他这掌伤是少掌教亲自施为……擅自请少掌教看伤,属下莽撞。”
      乐悦笙往前走出一步,看到通铺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觉厌烦,“你带他过来。”便往回走。进门见乐秋风四仰八叉地睡在地铺上做梦,抬腿赏她一脚,“起来。”

      乐秋风一骨碌爬起来,“怎么?怎么了?”
      “你出去,另寻地方睡。”

      “为何?”
      话音未落,谢南剑抱着一个人进来。乐秋风眼睁睁看着谢南剑将男人安置在自己的被卧上,委委屈屈叫一声,“少掌教你看他——”

      “还不出去?”
      乐秋风欲言又止,忍气吞声另外换地方。

      男人早已疼得神志不清,一番搬动疼痛加剧,越发地挣扎起来,被捆缚的四肢在地铺上怪异地扭动。
      乐悦笙盘膝坐下,拉他起来,一手扶住,一手贴在伤处,渡过归元真力。男人许久才慢慢安静,身体松弛,便摔在乐悦笙怀里,湿漉漉一小片前额正抵在她心口。

      乐悦笙骈起二指搭在男人汗湿的颈畔,诊一时吩咐,“你去,拿药匣子来。”
      谢南剑如梦初醒,一路小跑拿过来。乐悦笙打开,各式药材一顿翻拣,抓出一堆,“煎来。”
      “是。”

      谢南剑走了,只余一室空寂。男人手腕足腕上已经勒出一大片红痕,有鲜明的血迹。因为呼吸艰难,男人大张着口,喘得像一只快要散架的旧风箱。
      乐悦笙目光凝在男人艰难翕动的唇上,久久叹一口气,五指一挥,收了蛇藤鞭。男人被缚已久,被解开也无所觉,四肢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生硬地滞在空中。

      乐悦笙便握住他手腕,掌心凝一点真力揉弄。重新流动的血液让男人又一次感知疼痛,忍不住叫出声,茫然睁眼,“阿乐。”
      乐悦笙一怔,低头见男人视线发直,眼珠黯沉,心知他并不清醒,便不理会。又去握他足腕,依样施为,疏通血脉。男人双足本能地往回蜷缩。乐悦笙加一分力,握得更紧。

      “阿乐。”
      乐悦笙低头忙碌。

      “……欺负我。”
      乐悦笙愣一下,五指松开,掌间冰冷的一只赤足便坠在深色的被褥间,苍白而消瘦。她转过头,男人大睁着眼,凝望虚空,却不知他目中出现的是谁。

      “他们都欺负我。”
      这是一个告状一样的陈述,男人说完,执着地等着,却分明不会有任何回答。

      乐悦笙感觉自己着实背不起这个锅,忍不住分辩,“分明是你自己多有隐瞒,怎么能全怪我,你这人——”
      男人忽一时眼皮坠下,鼻翼翕动,无声地哭起来,看着委屈至极。

      乐悦笙一滞,多少生出悔意,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门户之别,对他太过严苛。
      男人哭了很久,慢慢昏睡过去。

      谢南剑送药进来的时候,乐悦笙正坐着出神,男人偏着头伏在她膝上,眼皮红肿,满面泪痕,不知闹了些什么名堂。他忍碰着尴尬走过去,“少掌教。”
      乐悦笙抬头,“外头怎么样?”

      “前头就是浮梦洲,咱们去那里换船。”
      “不用换了。”乐悦笙道,“走狭山水道。”

      谢南剑愣在当场,“不是说好船夫驾空船回去,咱们另外换船走狭山水道?”
      “费时。”乐悦笙道,“船直接开到狭山,让船夫们回去便是。”
      谢南剑一句“为何急于一时”到口边又咽下,“是。”

      乐悦笙安排完,便拉男人起来,靠在自己肩上。谢南剑为人乖觉,忙用匙把汤药搅凉喂他。男人煎熬一夜干渴厉害,汤药过来不怎么分辨,便往下咽,吃过多半碗才感觉苦,偏着头要躲,被乐悦笙掐住下颔。苦涩的药汁无法抗拒地涌入,男人不住摇头,抬手推拒,又被人压制,他在昏茫中只觉伤心,便哭起来。
      谢南剑低着头装没看见,三两下喂完药,匆匆说一句“属下这便去安排”,一溜烟跑了。

      男人头颅沉倒,汗泪交织的脸颊贴在乐悦笙颈畔,潮湿而粘腻,“阿乐。”
      乐悦笙沉默。

      “你怎么不绑着我了?”
      乐悦笙如被电击,手臂一伸将他推出去。男人骤然失去支撑,便摔在枕上。

      乐悦笙如遇鬼怪,强自镇定,“你醒了?”
      男人伏在枕上一动不动。

      “喂——”乐悦笙微觉尴尬,正打算起身离开,男人偏转脸,“乐悦笙。”
      乐悦笙回头。

      “你的蛇藤鞭呢?怎么不绑着我了?”男人说着话,撑住板壁慢慢坐起来。
      “谁叫你动不动便要寻死觅活跳江?”乐悦笙分辩,“是我把你救起来的。”

      “我求你救我了么?我做了什么,你凭什么绑我?”男人咬牙道,“因为我是神教中人,活该被绑?”
      乐悦笙只觉他难缠至极,半日寻不出话应对。

      男人指尖在板壁上掐作雪白的色泽,仍然身体不稳,不住摇晃。
      “我不与你分辩。”乐悦笙生硬道,“你先养病,等病好我再——”

      男人猛地坐直,骤然发作,“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这一下用力过巨,无以为继,仰面便倒,后脑勺撞在板壁上。男人靠在那里,大睁着眼,凝望虚空,喃喃道,“欺负人……”声音渐渐变了调子,虽然极细微,仍然叫乐悦笙听出泣音,“你欺负人。”

      乐悦笙从未感觉如此尴尬,僵硬地坐着,偏转脸全当没有听见。男人大约也觉难堪,双腿蜷曲,侧转身体,将脸颊藏在灯影之中。
      两个人各自沉默,静室中只有男人的呼吸一上一下,沉重而艰难,听得人心生不安。

      乐悦笙看着灯影中男人单薄的身体,“喂——”
      不理她。

      “你这模样想必也跑不了——”乐悦笙忍着尴尬道,“我不绑着你,你睡一会。”
      仍然不理她。

      乐悦笙便凑到近前,碰一碰男人肩膀,“喂——”话音未落,男人的身体随势而倒。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狭山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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