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躲在角落里[重生]》八分十二

26、禁语

　　但这似乎是某种测试的终结。

　　流畅的操作，精准的滑竿，随着熊娃娃一个个落入取件口，青年像开了外挂般一口气抓空了挤在游戏机里的九个娃娃！

　　怀里的娃娃逐渐满得挡住了视线，裴望远不知所措地紧紧抱着它们，站在原地。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面前的视线骤然开阔，有高大的影覆盖下来，帮他把几只娃娃抱走的顾长野嘴角含笑，眼里仿佛嵌了星光，望过来的亚麻色眼瞳闪闪发亮：

　　“走吧，我们去换钱。”

　　他们去了商场附近，顾长野仍旧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尽管被人拒绝也不会退缩，而是利落地换下个目标。

　　用温柔的态度和巧妙的话术，青年趁着闭店前最后的余温，卖出去了五只娃娃，赚回了将近一百块。

　　出商场的时候，兄弟俩身上都披上了温暖的新大衣。

　　顾长野将裴望远的手塞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紧紧地牵着，他娴熟地向城市的边缘地界前进，另一只手臂里挟着四个小白熊。

　　两人走过青纱帐的小巷，七绕八拐，路过一排狭小的楼道，里面摆着许多或艳俗或土味的立牌，上面写着“十元住宿”以及带着各种错别字的广告词。

　　顾长野偶尔停下来看两眼，带着裴望远进去一趟，看看环境，又出来。

　　就这样进出十几趟，他最后选了比较偏僻的一间。

　　老板是个叼着烟有点沉默的男人，似乎是刚开始做这行，给他们开房间的动作里都带着一丝生怕做错事情的谨慎，对这两位新来的客人体贴而友好。

　　所谓的洗手间很狭窄，是简陋的坑位厕所，没有洗手台，淋浴用的花洒还算干净，只装了地瓷和窄窄的一层防水壁，剩下的就是大片水泥色的粗粝墙壁，毫无修饰可言。

　　唯一的优点就是玻璃是磨砂玻璃，是推窗，可以打开通风。

　　其余的么，就是一张床，一张桌，还不配凳子，有个窄小的方形窗户可供通风，剩下就没了。

　　但顾长野已经很满意，因为这里看上去干净，虽然隔音不好，但是胜在本身环境安静，至少今晚他可以睡个好觉。

　　洗完澡抵足而眠时，快要睡着的顾长野在黑暗中听到弟弟低声的询问：

　　“哥……你睡了吗？”

　　尽管疲惫，顾长野还是打起精神用有点含糊的话语回答：

　　“还没，怎么？”

　　裴望远：“明天…咱们吃什么？”

　　顾长野：“你想吃什么？”

　　裴望远：“……我跟哥吃一样的。”

　　他笑出声，伸手在少年鼻尖点了一下，沙哑的嗓音里尽是暖融融的宠爱之意：

　　“就你嘴甜，明天哥带你吃肉。”

　　裴望远：“钱够吗？”

　　顾长野：“够，咱们睡饱以后找个小学，把那些娃娃都卖了，哥不仅带你吃肉，还带你发家致富，行不行？”

　　少年也咯咯地笑起来，依赖地偎进他单薄却厚实的胸膛，五指轻轻攥了他胸前的布料，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顾长野：“快了。”

　　裴望远：“…那些追债的人，还会找上来吗…？”

　　顾长野：“不怕。”

　　伸手拢住少年的后脑，青年安抚性地摩挲着弟弟柔软的，黑色的发。

　　“哥有办法，睡吧。”

　　思绪像断了电，有某种残缺的部分却在此刻忽然归位，茫然的灵魂顺着血液的流淌猛地回涌——
　　顾长野突然张开眼，吸入满口夜间的凉意，怔然地望着与自己对视的，面容已然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的，裴望远。

　　但他却油然感到一种陌生的，诡异的不和谐感。

　　“……”

　　良久的沉默中，他完全回过神来，用极其犹疑的语气，发出了不确定的声音：

　　“……那是我？”

　　裴望远：“嗯。”

　　顾长野：“……不是吧？我没那么强啊。”

　　进入“顾长野”的视角时，他不自觉地忘记了原本的自我。

　　他全情代入进“他”的情绪、思考、全知全能地知道“他”下一步即将做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去做……就好像这些意识，本来就与他相关，甚至那些思维，本身就出自于他的脑海一样。

　　但是当此时此刻，他清醒过来，那种在梦境中运筹帷幄的自信，和不论走到何种境地都有解决方案的智慧，都像脱落的漆皮一样剥落了。

　　那些感同身受倏忽远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雾气。

　　……不过，实话说…他其实觉得这个“顾长野”的性格会跟自己更像一点。

　　在得到这段记忆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个“顾长野”是从始至终活在裴望远欺骗阴影下的，一个可怜人，以至于最终要选择放弃生命来成全自己仅有的尊严。

　　……但是这段记忆里的“顾长野”却大大地反转了他的想象。

　　那样强势自信，又那么娴熟地精明着的人，最后却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该说是唏嘘还是遗憾。

　　现在他的感觉就像看了一场他亲自上演的电影，虽然很激情澎湃，但他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戏”，而现在他所在的地方才是真实。

　　无论性格有多像，他不是“他”。

　　“你只是忘记了。”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隐忍的平静。

　　顾长野：“忘记？”

　　疑惑地皱了眉，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我是怎么忘记的？为什么上一世的记忆…我还有？”

　　在问出这句话以前，顾长野并没有什么顾虑，他以为裴望远会像之前那样跟自己解释一次，然而这次……他好像，不小心刺激到他了。

　　仿佛被触动到内心的某个隐秘之所，裴望远精致的面庞在夜色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神色在夜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虽然看不清裴望远的神情，但顾长野能感觉到对方的紧张。

　　少年搭在他腰间的掌心滚烫，抵着他脖颈间的五指更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可能是想用带笑的语气，轻松地把话说出来，可是薄淡的笑音，却在张口的瞬间，变调成了难以遏制的哽咽——

　　“你…自杀了，所以之前的记忆你都…不会再有。”

　　顾长野愣住，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顾长野”。

　　“他”浑身烧伤，却依然在最后的关头，想办法拿掉了输送氧气的面罩。

　　意料之外的某种灵感忽然袭上心头，他以一种极其冷静的陈述语气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你恨他。”

　　裴望远：“……”

　　顾长野：“可是为什么…？他后来对你不好吗？”

　　裴望远没有说话，沉默地收回了搭在他身上的双手，通过微微的后仰拉开了距离——绿色的眼瞳里罕见地噙出水光。

　　但在眨落水光的前一刻，他翻过了身，背对着顾长野。

　　窗外零星灯火勾勒出初成青年的身体轮廓，清瘦，带着令人不安的脆弱，又似乎在展现某种克制的坚毅，任由这片空间落入无话可说的沉寂。

　　……卧槽卧槽他该不会是，哭了吧？

　　大反派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落泪？不至于吧……啊这个该怎么办啊，天知道他有多不擅长应付别人的眼泪……

　　顾长野直接猫猫挠头地望着对方的背影，想要伸手把人翻过来安慰一下，但是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动手。

　　……虽然想要做点什么，但是这时候好像做什么都不太好的样子。

　　毕竟，裴望远喜欢和想要寄托的那个人，已经在生命的尽头被绝望和背叛折磨得主动离开了这个世界，达到了剥离记忆的目的，而现在的顾长野，只是他。

　　以这样特殊的身份介入去安慰现在的裴望远，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他又不是“顾长野”，就是个旁观的而已。

　　静默片刻，思考良久的顾长野从床上起来，在黑暗中用脚尖摸索到自己的鞋，趿拉着拖鞋，悄悄摸摸地离开了房间。

　　裴望远无动于衷，没有追出来，也没有出声挽留。

　　把门轻轻关上，顾长野不知为何，有种松了口气的舒坦，但也有种…仿佛被人叫错名字的失落，很淡，却忍不住去注意。

　　…唉，别想了别想了，明天还要起来上班顺便报销仓库□□的，睡吧睡吧。

　　收着腿躺在窄小的沙发上，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睁着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秋天，还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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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申榜，恢复两天一更，社畜作者最近摸鱼好难，老板天天在背后盯着，哭哭】